屋里漂亮,人还不少,听说都道行高深,都是品酒品烟品茶品咖啡品香水的老手,连品汗的都有。头回来,怯场,多带了两位,但还是憋了一身臭汗。臭汗不但臭人,还招虫子叮咬。好在人粗皮厚,不在乎。
力在摹诗,志在摩诗
箫 人
老朋友老贺爱酒又爱诗。爱酒难免醉,爱诗难免痴,醉时念醉前事,痴时吟酒中诗。爱酒不错,醒醒醉醉,阴阳交融,日月同辉,合万物情理。爱诗也不错,咏咏叹叹,吟唱山水,哭笑男女,是人生太极。只是这诗酒痴醉往一处一拢,就会天地不辨,昼夜不分。非怪这诗酒痴醉样样占的老贺常常不知天高地厚,也非怪老贺与爱诗的老杨合围一张桌子就会拍桌子。好在桌子没拍散,总要围着,围着又总要拍,算是有缘。
老朋友老杨爱诗爱茶不爱酒,我爱茶爱酒不爱诗。周六的晚上,我们三人又围桌子,老杨喝茶念诗,老贺听诗喝酒,我喝酒喝茶。老杨念完了一首诗,不见老贺拍桌子,也就无话可说,望着桌子发呆。老贺几句诗一听,三杯酒下肚,就以为跟前的桌子是大地,头顶的电灯是太阳,虽没拍桌子,却口出狂言,说:“中国的诗不少,诗人却不多,尤其是五四以来,话成诗,诗成话,那时的白话诗还真的很像话。到如今,诗虽还是话,却越来越不像话,想来想去也就认得三个半诗人。” 老贺停了一下,刚端起酒杯,老杨就开始拍桌子:“古今中外,诗海烟茫,诗才辈出,只望见三个半,实在是井底之蛙!” 我虽不爱诗,但听他们都说三个半,就很奇怪,人怎么还有半个?正想问,老贺开始拍桌子“诗人千千万,只摹三个半!” 我虽不懂诗,但还是很奇怪,只听过墨者临帖摹画,没听过诗家慕诗摹诗,不知老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就连爱诗写诗的老杨也收回了手,不再拍桌子,倒茶又倒酒,等着老贺酒后吐真言。
老贺很起劲,酒杯一放,口若悬河:“还有些谁?不就是徐刘戴宗嘛!徐志摩的豪,刘半农的妙,戴望舒的俏,宗白华的巧,这三个半如今谁也有不了。诗才横溢,诗气奔逸,语不惊人死不休,话不警世脑涂地,写回好诗折回寿,哪个还能长命?前三个哪个不是几首诗一念就只欠一死?只有宗老登山望远,在艺境入死出生。正因为高寿,所以宗老只能算半个诗人。” 老贺还想接着说,老杨就忍不住了,左手端茶杯,右手拍桌子:“得首好诗确实不易,我弄了半年,才有刚念的一首,但我不信,写好诗就折寿,即使折寿我也要写!” 老贺哈哈大笑:“靠时间写诗,实在可笑!写回好诗折回寿不假,反之却不然,信不信由你,反正本人不再有诗,时不再来,诗不再来,多些时光,多些酒菜。” 老杨拍桌子:“你老贺不是说好今晚带诗来念?怎么一灌三杯汤,就翻脸不认帐?三杯汤一灌,说过的都不算?” 老贺说:“念还是要念,但不是写出来的,是摹出来的,如今只摹不写。” 老杨拍桌子:“诗有境有情有意,摹诗是笑话!摹出来的只怕是字不象字画不象画!” 老贺仰面大笑:“旧诗旧词能步能和,新诗新话为何不能摹?” 老贺说完了还笑,笑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旁的我,纳闷又纳笑,妈的,跟诗人为友就是麻烦,就像他们的诗一样,字数不多,还怪占地方,好在我这张桌子有点金属结构,一时拍不散,好在壶里有茶,瓶里有酒,只好倒茶又倒酒,让他们继续喝继续侃继续拍。
老贺见杯中有酒,暂不拍桌子,但抢着说话:“诗不但要有境有情有意还要有气有拍有劲。境情意路人皆有,气拍劲诗人独占。气字当首,好诗让人念着跟着诗喘气;拍字中坚,好诗让人念着跟着诗拍手;劲字奠基,好诗让人念着跟着诗用劲。如今,写诗的人太多,动不动就写诗。有的有境有情有意,但无气无拍无劲,只能算是话;有的不但无气无拍无劲,还缺境少情无意,只能算是屁;话屁混杂,又只能象谜语。有境有情有意不难,妙镜真情好意不易。冰淇淋糖葫芦,白兰地二锅头,各有各流;象牙塔梳装台,立交桥黑土块,各有各派。境情意大有;要想得气得拍,嘿嘿,还得摹!不过,洗脚水杨霉疮,貌有气拍却更让人肉麻。视之不大难,诗之大不易啊!” 老贺干了一杯酒,还想啰索,老杨马上拍桌子:“当今不是诗人太多,而是诗人太少。没有文学的时代是堕落时代,没有诗的世界是动物世界!真喝酒的不论浓酒淡酒!反之亦然!不论诗的写诗,顺其然;写诗的论诗,反之不然!”
老贺已有三分醉,根本不在乎老杨拍桌子,话越来越多:“摹诗如摹字,要想笔健气厚,自成面目,不但要临摹,还要揣摩。隶楷出行草,碑刻成大笔,欧颜柳赵王右军的帖要临,张黑女的墓志嵩高灵的庙碑要揣。也就是说,不但要摹,还要摩,就是到了摩的份上,气拍有了,劲还得靠自己的笔。” 老贺歇下嘴,又连干三杯。本来已有三分醉,三分醉多三分嘴,三分嘴里加三杯,转眼就是一嘴的嘴;于是,又旁若无人,一嘴的嘴:“笔又分三种,软毫硬毫和兼毫。软毫出自羊;硬毫出自狼,狼有豺狼黄鼠狼;兼毫就是狼毫羊豪兼而有之,狼毫居中央,羊毫围地方,也就是说,从中央到地方是披着羊皮的狼,从地方到中央是披着狼皮的羊。” 老贺已有五成醉,话越扯越远;只有老杨喝着茶,脑子最清醒,猛拍桌子,要老贺言归正传,说今晚是来听诗,不是来听文心雕龙,念诗,快点念诗,摹的就摹的,先听听再说。老贺跟着拍桌子,两眼一大一小:“念就念,先念雪街,摹自戴老的《雨巷》,戴老爱用软毫,写出的是中楷,不怎么难摹。” 老贺咕口酒,润了下嗓子,念雪街:
雪 街 (摹自戴老的雨巷)
蹬着油钉鞋,
独自徘徊在又深,又深
又寂暗的雪街;
我希望着走来
一个火柴一样地
捧着热亮的女孩。
她是有
火柴一样的轻微,
火柴一样的悲哀,
火柴一样的酷烈,
在雪中等待,
等待又徘徊。
她徘徊在这寂暗的雪街,
蹬着油钉鞋
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地
走去走来,
迷茫,冷清又无奈
她悄悄地走近,
走近,又放出
火花一般的光彩,
她划过,象雪一般地
象雪一般地纤柔苍白
象雪中划过的
一根火柴,
我身边划过这女孩,
她燃烧地淡了,淡了,
淡进冰冷的世界,
走尽这雪街。
在雪的挽歌里,
埋了她的烈焰,
葬了她的光彩,
埋葬了,甚至她的
燃烧般的心怀,
火柴般的悲哀,
蹬着油钉鞋,
独自徘徊在又深,又深,
又寂暗的雪街;
我希望着飘来
一个火柴一样地
捧着热亮的女孩。
老贺一念完,老杨拍桌子:“戴老的雨巷是何等情调?借雨中少女的哀怨惆怅发一代人的真切!狗屁的雪街,不光抄《雨巷》,还要抄《卖火柴的小女孩》,实在让人捧腹作笑!” 在行家面前,老贺的伎俩被点破,也只好叹气:“说对了,不枉是个爱诗的人,戴老的雨巷不好挑剔,但丁香空结雨中愁的话句早在雨巷之前,戴老能借古我就能借洋,戴老的雨巷发一代人的真切,我的雪街就不能喷一代留学人的心血?!” 老贺说着话,眼中含着泪,已有六成醉,我做个眼色,老杨也就没做声,让老贺接着念。老贺咪口酒,念他的《再别吧,剑桥!》,摹自徐老的《再别康桥》,说徐老用的是硬毫,但写的是小楷,摹起来稍难,老贺说难,但念得不难:
再别吧,剑桥!(摹自徐老的 再别康桥)
沉重的我走,
正如我沉重的来,
我沉重的迈步;
作别旧地的尘埃。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祖母;
波光里的苍影,
在我的心头澎湃。
软泥上的靴印,
悠悠的在水边寻觅:
剑河的柔波里,
有千万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浮满天上的稠云;
晚风鼓吹,
掀起清泉似的梦。
寻梦?
还是长篙的足迹?
在青草更青处
哪有星辉的歌手?
但我不能沉默,
我爱别离的喧嚣;
夏虫不该无声
沉默是昨晚的剑桥!
沉重的我走,
正如我沉重的来;
我沉重的跺脚,
不带走一粒尘埃
老贺刚歇嘴,吞了下口水,老杨就拍桌子:“徐老的再别康桥是何等情调?轻盈轻健又轻松,借康桥的云天开一代人虚怀,你这再别剑桥,头重脚轻,底韵大缺,不挥手却要跺脚,象个没文化的人跳大街,只怕是空跺一脚!” 老贺连喝几口酒,也拍桌子:“你以为如今的剑桥还是康桥?你以为康河剑河就不藏污纳垢?!人说在剑桥睡三年都能睡出学问,我在那里睡过三年,不说床,就连课桌板凳都霉烘烘的,出来了,走在路上,连人的屁股都不敢看。想通了,还不如到水泊梁山睡三年,睡成个两肋敢插刀两刀敢插肋的义匪!再说,鼠辈过街,街无宁人,鼠溜溜地窜还来不及,哪有那么多的轻盈轻健轻松?重负卸不成,跺跺脚还不成?!” 老贺眼中的泪已挂在眼窝,这一回,不用我使眼色,老杨看出了老贺已有七成醉,不再拍桌子,让老贺接着念。底下,老贺念的是恋曲,摹自刘老的《情歌》:
恋 曲 (摹自刘老的情歌)
天上划着些热电,
地上刮着些寒风;
啊!
寒风刺破了我脸皮,
叫我如何不想你!
鲜花恋爱着芳草,
芳草恋爱着鲜花;
啊!
这般灵也似的土地,
叫我如何不想你!
唇面的甜儿慢慢淡,
唇底的苦儿慢慢散;
啊!
像片上穿的什么衣?
叫我如何不想你!
浓云在尖山上浓,
孤舟在野水中飘;
啊!
天边还有些霹雳,
叫我如何不想你!
老贺念完诗,咪了一口酒,盯着老杨的脸,说:“刘老虽写的是中楷,但用的是兼毫,摹起来尤其费力。” 这一次,老杨或许是手拍痛了,不用掌拍,却用拳头捶桌子:“越来越不像话,刘老的情歌是何等情调?诗中的她指的是我们亲爱的祖国亲爱的母亲啊!情歌唱出了一代人对祖国母亲的想念和热爱。也唱了近一个世纪,直到如今人们还在奔走高唱。恋曲,无稽之曲,既不象情场失手,又不象仕途失足,象一个丐儿无病呻吟!象一个弃儿自悲自怜!连低级趣味都算不上,还有谁看?!” 老贺半眯着眼,又干了一杯酒,也学老杨用手捶桌子:“刘老的情歌情浓,但刘老并没有说诗中的她就是祖国,就是母亲;也没有说诗中的想就是想念,想可以是想念,也可以是想起。恋曲中的你也未必就不能指祖国,指母亲,甚至指父亲;恋曲中的想可以是想起也可以是想念!” 老杨鼓着眼珠,两手发抖:“简直是胡搅蛮缠,刘老先行,无以对询,情歌中的她,情歌中的想,我们暂且不论。我倒要问,你这恋曲中的你和想究竟指的是什么?!” 老贺又哈哈大笑:“我只摹不写,我说过,刘老的情歌不好摹,所以刘老情歌里的她和想指的是什么,我这恋曲中的你和想指的就是什么!” 老杨虎着脸不再捶桌子:“反正刘老的情歌能唱,唱起来动听,谁还会唱贻笑大方的恋曲?!” 老贺干了一杯酒,又哈哈大笑:“刘老的情歌只能在花前月下轻叹,情歌就是悄悄话,悄悄话只能悄悄话,哪能在宫庭庙堂高唱!那样装腔一唱,情味荡然无存,荡然无存啊!”
老杨的手可能是麻而不痛了,又伸开五指拍桌子:“诗就是要唱,唱才能唤起人的情,唱才能鼓起人的神!” 老贺也拍桌子:“诗是喷出来的血,诗是涌出来的泪,诗是溢出来的奶!诗决不是挣出来的粪,挤出来的尿!” 老贺越说嗓门越粗:“诗人不是唱诗班的僧侣,诗人不是仪仗队的吹手,诗人更不是舞榭歌台的生旦净丑!诗人只是喷诗的人!” 老贺说完,不由地用手指敲桌子:“要听唱,我就唱一段给你听听。” 说着,嘴里就由轻而重地发出一连串的“啦呀啦”。老贺的“啦呀啦”与众不同,但又似曾相识,啦呀啦谁还没听过?中国的外国的过去的现在的,啦呀啦的声音太多了,我放下酒杯,忍不住地正要问,到底是哪个啦呀啦,不想老贺突然音调急拐,声降八度,沉中有浮,低中起昂:
拉呀拉,拉呀拉,
拉呀拉呀不想拉,
上坡想家!
不想拉!拉呀拉!
吃肉想拉,拉呀拉!
我正听得一头雾水,一旁的老杨抬头大笑,笑得呛咳不已:“哈哈哈,这算什么诗?算什么歌?瞒得了旁人瞒不了我,这是我们农场搬运队的拉车号子,这样的气息,下里巴巴,一闻就知道是文化味不足的二锅头,如今不说大雅之堂,就是市井街巷,谁还喝这个?象牙塔喝白兰地,立交桥喝人头马,滴酒不占的梳装台们也得来点香槟摇头丸,就连有的二锅头们如今也改喝老水手加强五十七了。” 老杨不爱酒,想不到说起酒来还一套一套的,说着还瞟了两眼桌上的酒瓶,直惹得老贺拍桌子又翻眼:“什么?不算诗?不算歌?都不算?皮肉崩出来的,骨头敲出来的,说声不算都不算?” 老杨翻眼拍桌子:“是你说了算?还是世界说了算?算了罢了!你认识的那三个半里有这样的诗?这样的歌!?” 老贺一听老杨用盾又用矛,一时无话可答,也不拍桌子,只一个劲地闷头喝酒,喝着喝着,冷不防站起身来,双手拍桌子,震得茶壶酒瓶杯子盘子哗哗大响:“该唱的不唱!你真要听唱,真要听不够,我再唱一段给你听听!” 这一回,老贺真的扯足了他那八成醉的酒嗓子,字顿腔不圆,声宏音不滑,起时象法场上断命送命的包黑头,落时象灵场上招魂招魄的老道姑,唱的是一首问祖国:
问祖国
祖国!祖国!
你这样灿烂明丽的河山
怎蒙了漫天无际的黑雾?
你这样聪慧多才的民族
怎堕入长梦不醒的迷途?
你沉雾几时消?
你长梦几时寤?
我在此独立苍茫,
你对我默然无语!
老贺唱的曲调怪异无比,唱的声音又无比怪异,让人听了血奔欲止,却又肠回无边。对面的老杨双手停在空中,茶杯停在手中,两眼饱含着泪,圆睁不动,整个人定在那里,象个扯不动的木偶。也许是因为老杨没拍桌子,老贺连唱了两遍,才坐到桌边干了杯中的酒。见老贺拼命喝酒,老杨便拼命喝茶:“这是宗老的诗,这是宗老的诗!从来没人唱过,从来没人唱过!你为什么只唱不念?你为什么不摹?为什么不摹!” 老贺面色苍白,早有九分醉:“宗老腕力过人,反常规而运之,写小楷当用硬毫却用兼毫,让人望诗辄止,摹不堪摹!摩不堪摩!” 老杨的双手落在桌上,没有再拍桌子,但口气依然斩金截铁:“什么?兼毫?刚刚说过刘老兼毫兼毫的,还没来得及问,现在又说兼毫。难道说刘老宗老是披着羊皮的狼或是披着狼皮的羊?!宗老一生在艺海里浅入深,深浅出,以画论诗,以诗品画,哪轮到你这样的狂妄鼠辈来说深道浅?!” 老贺已有十分醉,脸比前又白了几分:“都不是!都不是!天大的冤枉!天大的冤枉!我说的是诗的笔法,诗的笔法,兼豪中楷不易摹,兼毫小楷易不摹,我摹不了!实在摹不了!这样的诗,我就是再练一百年也摹不了!也还是这个样!” 老贺说完,冷不防一头扑倒在桌上。我慌忙过去看老贺,却见桌对面的老杨猛地站起身,一反常态,双手捧起桌上的大茶壶,咬牙掀掉茶壶盖,对着茶壶口,仰面狂饮。茶壶干了个底朝天,老杨口中念念有词:“好,我来摹!我来摹!” 嘴里说着一连串的我来摹,人却一头扑倒在桌上,扑得比醉酒的老贺还要重。
往常,老贺酒越喝越醉,老杨茶越喝越醒,我喝酒又喝茶,总是半醉半醒;而今晚,老贺醉酒,老杨醉茶,都醉了。我幸好喝酒喝茶不喝诗,仍然还落个半醉半醒。昏灯下,望着杯盘狼藉的桌上一头趴着一个活诗人,顿时胸口发烫,一股无名的热直冲嗓眼往上涌,涌到了嗓眼又顺着耳根往脑中乱窜,我立马慌了手脚,这股热一点都不象平时的那种酒热暖心窝的热,按老贺老杨平时唠叨的,这种热或许就是叫诗兴。我不爱诗更不会作诗,可这股热今晚认错了人,以为我是老贺或老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胸前一个劲地往上涌,涌得我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慌乱之中,猛地一抬头,只见桌上的茶壶酒瓶空空如也,空瓶空壶正好装油,于是顺手拈来,打油一首:
茶不醉人人自醉,
酒能醉人人自睡。
木脸桌子木着脸,
都来拍我我拍谁?!
打完油,把胸口的那股热解了,浑身稍有些轻松,见老贺老杨还没醒,我赶忙溜进书房,坐在床上,记下了今晚的故事。不用软毫,不用硬毫,更不用兼毫,只敲敲键盘,敲出来声音,但愿这声音能让心醉的老贺老杨,以及愿与老贺老杨为友的友们醒醒茶醒醒酒,醒了好描摹宗老白华的那首诗。
注:为对四老致敬,为求读者朋友指点,特附真品如下,否则,老贺老杨醒了,我那桌子受不了。宗老的问祖国老贺摹不了,看来老杨也一时摹不了,相信有来者描摹,宗老原作老贺一字不漏地唱过,故不再另附。
雨 巷 (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行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再别康桥 (徐志摩)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请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情 歌 (刘半农)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叫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叫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叫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冰河里枯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天边还有些残霞
叫我如何不想她!
寄自英国
- Re: 力在摹诗,志在摩诗posted on 04/05/2003
我这小庙能有这麽多大佛,特别是能请来你这个大佛,我的小庙门都要给挤爆。 今后要给各位大佛多上香,才不会怠慢。
你提的这几位诗人正好都是我喜欢的。特别是刘半农,他的学问高,却写这样朴实的情歌,一点都不卖弄,是个真人。我这里有一本刘半农先生的文集,还没有时间细细看。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