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歌
当肥润的油燈盏刚一閃亮,我就从古老的 、长満饥餓触手的靑銅核心中惊醒,扇着兩只鸬鹚翅膀飞出,徑直飛往你身处的那个圆环,介于藍木門与白灰墻之間棺椁直角内壁那个流動如魚空无一物逆視觉法則而存在的脑幻光圈,飞往你芳香的尸体。尸体飘冉着桉樹敗叶,疟蚊,尺蠖和大月蛾外激素的袅袅线鈎,我遂被釣出力比多的海面,水花四溅 ,扑腾暴露在月亮的癔狂光綫底下,瞬即变成一堆唖默的頑石,一群幸福的失重公牛,蹄踏浮云,娩出了遮天蔽日的粪便,只有比蝗蟲还多的赫剌克勒斯才能淸掃凈尽。
這也是无数文化流氓异曲同工的故亊开端:拾起一塊粪便化石,旋转着風车手臂,把它掷向古老巨大的靑銅边緣及中心,发出枵腹神祇的嗥啸声。响声向漏斗状内部坍缩,順理成章地遁入赤牖之后的蠕动甬道,滑潺潺,像半凝固的龙涎香在鲸腹中欣快游走,又被排泄,物化为文化神父们书房的紫檀博古架上一件宝光黯然的货色。而你,恐怕你在我的神思中已经失却了再度异化的能力。纵然你躲在物象世界的帷幕后换取了千百假面 (青铜蒙龙皮的,剜空朽木的,黄金钻石的,床单丝袜的,祭司的,强盗的,小丑的),对我而言,所有这些表演只不过是被尸体硬茧翳覆的,无害的,无法看见的蠢动。你用遥远的气味逮住我,就像蛤怪用长长的舌头粘住昆虫,并把一具芳香扑鼻的尸体塞入我的玲珑心窍,使我的飞行之姿宛如一只半满水桶。我伸手拨开舞台美术师的拙劣蜃景,清楚地看见你躺在漏斗状盆地的魆黑深处,散发着食人花的腐肉幽香,被翻腾不休的美杜莎蛇发森林卷扯,抛荡,吞吐, “一块霉烂多孔的乳酪”,“丽蝇们不舍吮啜的几滴蜜汁”,“她张开双腿,从中娩出一整个猪猡纪种族来”,“梅毒流脓,骨骼变形,软硬下疳,天花麻疯,饿殍遍地,瘟疫洪水的衰朽帝国”,“总不能把她孤伶伶的留給那群吃了淫羊藿涎垂三尺好色野蛮的公猪吧?” “她正是为此而设计的,一个多用途全智能的汉白玉化身”,“一条隐密,曲折,迷狂,昏暗,高烧谵妄的精子通道,把邃古与未来用基因焊接起来”,“当大日如来净世咒横扫世纪的青铜表面后,又过了三千年,帝国的琼楼玉宇再度崛起于造山运动的粪堆之巅,嚣伯人与萨巴奥特 (星丑!)联军乘九头凤战车,驱赶着漫山遍野的嗜血羔羊,本已井然有序的廁园文明遂被泛滥银河冲缺,被异族异形的蹄脚踩得稀巴烂”,“寒武纪怪物被冻死,恐龙被隕星之火烧死,泰坦被雷电殛死,尔曹被蜣螂咬死,我们死了却装作没死”,“一条粉红绛红嫩红色的紫荆花般娇弱无依的盲肠通道凌驾穿插在两团不一样的绯雾之间,显得如此简单而生动”,沿着这根稍有颤动的轴心抵达青铜球体的另一个表面,好像是一只手把口袋从里翻外,漏斗状的山峦,上乘月华,下接地精,我们穷尽了全部地质纪年的耐心,终于等到金瓣玉蕊缓缓绽启,和盘托出女娲氏富于弹性的干尸,她的犬齿默默地咬住自己的尾巴尖,企图用这种自我吞噬的原始方法 ( 远在蛙蛇同盟战胜共工雅姆之前就已谙熟 ) 毁灭知善恶树下所犯的乱伦罪的肉身证据。而被她详细噍烂的大堆贝壳和苦丁茶叶渣零星筑起一条断断续续的虹桥,正是以此基本元素为材料,任嚣城,这座散发香料味的腐尸之城才能从黟涌的蘑菇心脏巢穴中兔跃而出,直接跳到浮兮斯的现象世界来。
一枚肥厚多汁重若钟鼎的桥头堡心脏扼守着彼岸的要冲,向我,亦向那些驾驶飞毯飞船的阿拉伯防腐商人恫吓性地张开无数个蜂巢蚁穴心室,每一格多边形心室里面匿居着一层糙褐的裸皮,一把交椅,一个蚤脸蜥脚的国王,一只被琥珀冻僵的妖精,它们不顾自己孱弱枯脆的体质,以阿特拉斯的勇气和尺蠖般的手臂,韭菜般的指头,高高扛举着任嚣城。它是它们用唾液和泥造成的,墙垣同燕窝一样含有杂质。当我困在比天狼星更古老的青铜核心內,过着被钉住翅膀的蝴蝶标本般的生活,每次思乡病发,宛如毒蛇缠身啮心的感觉突然袭来时,诋毁的恶欲便压倒了忧伤,我拿起锌皮颜料管,在狱卒免费提供的粗麻布上乱挤乱涂,把放逐我的任嚣城故土形容为:一只盘羊角尖挑挂着的潘多拉宝盒,凌霄柱顶的虚无飘渺陶然居,永生永死者细如绿豆原子核的天堂浮岛,粘滞黑浆覆压下的死蛇烂鳝水晶宫——对于故国祖邦,我的措词敬畏多于诬蔑。作为一个身陷囹圄的流亡者,这根合抱粗的动脉里流动着怨而不乱的血统,像瀑布撞击顽石的声音,终于萌生了一朵那喀西斯水仙花,堪称咄咄怪事,红色的浆糊,连同这场额外的奇迹,那些锲而不舍的弯曲蛀蛆,从各方面咬穿了无限致密的青铜核心,并且点燃插于桃花石汗脐眼的灯芯,把我拯救出来。
现在我自由了,两胁生风,背渗轻汗,好似刚喝完七杯武夷乌龙,身首异处的头颅亦从月亮环形山要塞飞返,舂玉兔之不死药敷于断颈处,俄顷合璧功成,憋足了劲,飕飕箭穿了巨灵神家长为第一个也最后一个凡躯困兽竖立的太阴障目处女膜,到达离真相只差九十九光年远的你的阴器圣殿墀阶下。肩扛启明长庚星的恋尸癖老蜗牛先于我爬遍了你失去瓷白光泽的表面,背壳上纹满泥菩萨伪基督千禧年神谕和命定人形进化的蟑螂使徒福音书,展列数排极细牙齿,慢条斯理地吞食越做越大的宇宙公司牛油蛋糕,赫然屙出一座矗然如山的先妣方尖碑,以其自身重量徐徐沉栽入你沼泽般的躯体。
作为许多渺小而忠贞的情人中的一个,我对你横亘于无限时空的简短历史十分熟悉——自从你出生之日,你就已臻死亡。换言之,你就是死亡之母体。然而你不是母体之母体,因为当时你是以这种独特的形象出现的:你选择了一只猝死金丝雀的窈窕姣美,一个枯禅老僧的僵木无闻,一块三叶虫的假死假寐,一堆劫灰质的冷湫阒寂,一个帝国的溃烂无耻,一只烂熟苹果的自甘堕落,一团荆棘火的反复无常,恬静地,淬炼着科幻唯美主 义与污泥生殖的原史神话怪物的错体风格,只露出身躯的正面,孤伶伶浅埋在桃花石汗那具肥大尸体中央,仿佛是他肚脐眼里镶嵌的那颗夜明珠,那根灯芯,熠熠发亮。异次元视界的主宰桃花石汗,从黟涌的冰川纪,向地狱机器的芳香尸轴收紧蠕蠕触爪,馋涎滴流,枵腹雷鸣,亮出并且炫耀那些威力甚大的巨匠吸盘,蟠缠她,吮嘬她,蛇发攫住她并擘开惨白双髀俾我翔入。
没想到青铜冰川纪瓦解破碎寿终正寝后,阴道游廊的穿越是我们的命定之路吧?曾经同为青铜之囚和玄色琥珀标本的精神贵族幸灾乐祸地问我。哲学情妇用滴蜡在他的后尻粘上了两只翅膀,迫使他惯于以中国折扇方式曲张翃翬,惯于把自己的大头小头俱充血悬垂,惯于演绎一条夹缝的淫欲或一柄雨伞的凄美,惯于充当世界之夜的夜半魆魆的夜壶,一只荡漾夜壶般的头雁,一面嘎嘎饶舌发表对虚空本质的观点,一面从最低阈限起消解着短暂肉身的假象,化而为翼手膜翅的黑天使,加入蝠鼠们的纷纷行列,在柯林斯式柱群中追逐眩目恼人的效果。鸟之双翼(蜜色小阴唇)车之双轮(睾丸)之上继续孤军深入的思想前端(秃驴龟头)不可避免地触及的第一个化学递质烽火台,鼠年上帝:从逐渐变薄的包皮中突凸而出,俨然带柄的蟹眼,充血腺体的嘴脸,顺序睁开那些珊瑚虫般的泄殖瞳孔,渗漏,滋润,湿透火焰和蝾螈,冷火,球状闪电,航过黟涌,踏上彼岸的龟裂旱土,遂看见一个水牛角山羊足的魔鬼婴儿,浑身通红透亮,宛如一颗硕圆阴蒂,啼哭惊颤,哪、哪个无阴功的狗母把我们扔在这儿?一个弹涂鱼一样的少女在灯昼驹隙间闪掠而过,鸡脚猪臀,回瞥时把两只羞怯胆小的耗子眼睛遗传给我,可是,那对啜啜有声大如莲藕微耷下垂的赭色奶头呢?它们具有象牙的穿透力,若是倒过来套在脚上,踩高跷的方便又不言而喻,三步两步就追上了龙年上帝,那进化之路的赶车夫,蛋白质与卵黄体的上帝,戴胜,豹尾,虎齿,鳄体,蜥脚,浑身披满始祖鸟的羽毛,多好看的造型,简直就是宇宙轮盘赌台上的图腾演员。
喀嚓,好啦, 疯狂逆转的原始时钟终于停住了,分针镰刀青铜钺砍伐了锡安山先知的十四万四千个脑袋,匿于滴答夹缝中的黑袍刈割者还不趁机踊身跃出,恣狂荼毒,并把时空有机体删削成一座水晶金字塔?亿兆京垓秭穰颗骰子灿烂流布于夜空,如毛茸茸的星辰列张,火红兽眼煤炭铅心碌碌自转,一副太极阴阳鱼全息图式的时钟车轮就这样辗过臭名昭著的光之坟茔,在银河的逆行轨道上轰鸣。
同时轰鸣著的还有你的青铜卵巢。它悬挂在钟摆的刈割钺上,蜂窝煤状的鸦黑结构便于蒸馏币值,蒸发价值,那根粗大逾猪肠的脉管被割破,流出羼弥赛亚油膏的黑血,润滑着履带刀山和雷渊火狱的转轴,千万柄迅掠翻飞、鬼影幢幢的利刃仿效反动的国家机器,切碎骨肉和痼疾般的记忆。我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耍弄着 掌心里的几颗刚摘下来,小如青涩智慧果的骰子,鼓起余勇,拍打着翅膀,飞过天使风车式的座座刀山,安然抵达命运磨坊的出口。我这才相信我真是死了,灵魂出窍。不然在经过卵巢碎肉机时,我已变成庖丁打边炉的肥牛肉片了。既然如此,我惟有强撑开弄虚作假的蜃景眼皮,把眼睛瞪到灯笼般大,好好看一看这死后的现实世界。
一块半漂白的牛胃:情欲奥德赛的终站:被压皱而后熨平的小阴唇襞褶:青铜卵巢金羊毛的司阍:酒红色地狱眼睛的哥仑布:廁园在望的海岬:其大无比的公共下疳:牲口槽里血污肉身得道的耶稣基督:本命年猪栏里豢养的猪年上帝:食碗面翻碗底:主食潲水兼食人粪的民族吉祥物:伸出沾满秽物的分岔硬蹄掀开任嚣城假日旅游手册:倒霉的猪界拿破仑:从哪儿捡到这么一个世界之尸解剖刀之美誉:眨眨鬼火般的毒眼:左掏右挖:令已死的內脏痛苦嗥啕:毒液奔流:痉挛肢体把自己更彻底的暴露在好奇者:即世界的新生元婴面前:让他剐出子宫里的癌果:微观论的话语:那些海马尾巴状的蜷曲数集:就是任嚣城我的 归宿:青铜卵巢致密的尸茧炸裂剥落:换上一个嫩滑的动物性傻屄抽搐的粉红天空:把充血膨胀的太阳圆脸盘插在烤肉叉上:它的浑浊汤汁全流进蠕动的信息带沟渠去了:偌大的南瓜脑袋:替换了思想机器:栽种在触云电视塔的巅尖:每秒自转九十万次:向爬虫受众发射橡胶子弹:惩罚的火焰:廉价的合家欢节目信号:妈你个屄:我可不想重复用媚药书写在监狱窗帘上:千篇一律的:腓尼基商业之神的乏味传说:工厂雇主联委会斥资锻造了这尊寡头之神:它是宏观的:包围着完美世界之尸的宏观肉质棺椁:唯一假神:桃花石汗的微观对应物:等价天平的另一端:粒子湖最深处:歪曲的倒影和缩影:哈哈镜的怪影:弥勒佛和无生老母:把鬼见愁的马路和铁路盘于腰间:徒手(千手)击落青铜越狱犯驾驶的x翼飞机:像拍苍蝇:一边刺耳的大笑:嘴巴退化了:只有一个透明的海星胃囊伸缩吐纳:溢出胃酸:啖食地面或图腾柱上攀援的软体动物:披满鳞甲:丛生的蘑菇头炮塔:旋转升降:射击:我挺起觺觺独角:辟开火焰之海:刺瞎它的独眼怒目:准确如接榫:浮兮斯万花筒世界遂溘然崩塌:从爱琴海到星宿海:从人马座到黄道蟹:软脚蟹:软体动物:啮齿动物:坚韧不拔的甲虫:从碎砾齑粉的废墟底下钻出头来:欢叫着:接受真理的加冕:我为它们带来了:一条香如芝兰的裹尸布:那么长而无尽:足以让代代颠倒淆乱挠刮搔爬的虫脚再继续书写亿兆京垓秭穰108年了。
- 请各位多指教:)posted on 05/31/2003
呵呵 - posted on 06/03/2003
昨天把沈先生的两篇创世纪打印了回去读,恕在下的见识不多
,读书不够,话可能说得土气!只因坛面上近日有些凉,权当
扔一块石子,弄一点声息吧。
创世纪是绝美的诗的题材;诗,却要有诗的形式、气韵和内质
。首先得说,这两篇里使用的意象极多,单意象就让人目不暇
及。想象力之广确不可否认,但连纵的内线却显得贫乏。当然
还有玛雅说的形式。记得圣经《创世纪》里;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这样的句子就很有点创世纪的气魄。《山海经》里的句子也简
短有力。我想,能否象自立说的,能在长篇大段中穿插一些精
短的段落,让读者有些提示或回味。
组织极广的意象,文章要铺展出极广阔的空间。《启示录》里
意象很奇,《神曲》里意象很广,故而铺陈面(时空)和作者
使用的章节也大。海子的长诗里有不少意象铺陈,然而写的比
较好的部分却是意象相对持续的。
另外能否考虑添几段真诚的对话呢?
谈到具体意象,每一个意象都是一首诗,是一个学人或一批学
者孜孜探研的东西!记得谁说过:闻一朵兰花的芬芳,里面的
蕴涵超过人类文明的总和。如果仔细了欣赏一朵花,一颗化石
或一只鸟,长久地观察和欣爱,怎能轻易提那名字。不得已而
言之,也是有色有味的,这个在字里行间能诱得出。
别的就不多说了。谢谢这两篇文章带来的大量意象。 - Re: 请各位多指教:)posted on 06/04/2003
就是所谓的呼吸和暂停.
记得有一网友说的类似施纳贝尔的钢琴在连续和不连续之间的,所谓的pause处理效果.
记得我二十岁写的东西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包的.后来就有一个收束.
当然,如果得当,就是巴洛克或者罗克克.
xw先生的意见我赞成.
提来和默克一谈.
好像我们在电话里也有所涉及. - 相当同意XW与自立先生的意见。posted on 06/04/2003
魇歌其实是一种新写法的尝试。以前我的风格不是这样的~~~~~
不过这两个篇幅太短,中间不想停下来。
这也与我的写作追求有关系,我总是希望能从这一点立刻跳到另一点,不愿意做过渡。我觉得“过渡”这种被“默认”的写作技巧应该被革新一下~~~
或许让读者思维空白一下,不知所措一下,能够做到更好的过渡~~~
只是自己的想法,请各位继续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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