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年先生的功底一望便知。他已经在阿拉斯加生活了三年多了吧。我非常怀念阿拉斯加的空气和清新土地的气味。那里真是个好地方啊。我是说夏天的时候。

陈先生是第一个把我的文章拿出来发表的人。可以说是我的伯乐。如果没有他的鼓励,我也不会下决心出来写作。

××××××××


●「還有多久春天才來?」卡夫卡的焦灼成了期盼的意象。儘管土撥鼠也曾示意春天不會太久,那也僅是古老寓言的安慰。誰也不能告訴你還有多久春天才來,唯有成群的極地鵝群有天突然出現,那才真的是春天來了。牠們到時,可能依然春寒料峭,但不會錯;唯有牠們才能覺察出大地那縷神秘的氤氳。

 牠們旋飛鳴叫,出沒林間,降趾於綠野和漾著枯枝的水之湄。不顧漫長歸途的疲憊,先看看故鄉景物是否依舊。記憶中的一草一木,曾否被一季的凜寒搖落。那份恣意和狂喜,令人妒羨。

 春天是回家的季節。

 日裔學生較多的沙湖中學,推出四月櫻花節的活動。

 長冬漫漫的阿拉斯加沒有櫻花。然而,雖少了實景,卻攔不住創意。大廳牆上貼滿了一幅幅姿態各異出自學童們手筆的櫻樹畫,長桌上堆放著幾可亂真的紙做櫻花盆景,青春美麗的和服身影,在人群裡綽約隱現。

 輕歌曼舞的表演節目中,「太鼓」獨具風采,最引人注目。數位身著金黃短裝,腰繫黑帶的日本少女,手持兩根木棍,由一人主導,在圓平的鼓面上時急時緩地敲擊。她們表情肅穆,亮麗的眸光凝注鼓面,節奏泛出奇妙的震懾力,心房硬是被鼓聲敲開,隨著起浮旋盪,那份專注賣力,像執意要把遙遠的花魂喚來,牆上的櫻樹也似在搖曳。

 春天是鼓舞的季節。

 帶著原始野味的印第安老人,握著斧頭騎在粗大 長的樹身上,拂去殘雪及枯葉,細數深埋的回憶,刻雕上年未完的圖騰,他已構思整整一個冬天了,就等春天到來。然後一斧一刀地鏤刻唯有他自己才能解讀的圖像。圖裡有展翅的雄鷹,有眸光神秘巡逡的烏鴉,有對稱而又如迷陣的迴紋。他不想讓往昔的生命湮滅,更不想讓曾邂逅的一份美麗在孤寂的歲月裡褪色。

 春天是刻下追憶的季節。

 踏上春暖伊始的首班遊輪,為的是能見到春天的第一批冰墜。

 千呎冰壁的轟然墜落,是名副其實的山崩地裂。墜海的剎那,會擊起的千尺浪頭,豪邁一如彗星的殞落,由不得不為之驚呼。

 落雪,在綿延無盡的峰嶺層層覆蓋,接著再滑落峭壁間的淵底。千年萬年的積疊下,終至冒出一條巨大銀蛇般的冰川。然後以視而不見的萬鈞力道推擠,緩緩挪移。那份冥頑不靈的萬年擠壓,唯有幾世幾劫後,有天到了入海處和一個緣定的春天邂逅,始能掙脫。

 春天是告別桎梏,歸向大海的季節。

 新的狩獵和流浪都在春天開始。然漠漠莽原,那裡有鹿?那裡有河?流浪的族群總是用一張獸皮綴作的革單,將目力靈巧的孩童或少女掀送到空中,在躍起的極目一瞥中,尋找水源和鹿群。

 古老的伎倆演成了今天美麗的習俗。春天還只是剛靠近,壯健的愛斯基摩人已不耐地在一年一度的「皮貨」節慶裡,玩起他們傳統的「繃床」遊戲了。一群人圍扯著一大張圓形皮單,上面站著個體態輕盈的少女。圍拉的人將皮單隨著節奏一下一上掀動,最後在某個時刻,大家集中力點將皮單往上繃送,站在上面的人隨著繃彈乘勢躍起。在懸空的剎那,手臂還在半空舞動一番。藍天白雲下,配著風格別致的愛斯基摩裝束,透出特有的力度和美感。

 春天是瞭望前程,再出發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