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河岭由东向西延伸。在它向阳的坡面上,生满青翠的地丁草。
那个人这几天一直在忙活。他用铁锹在向阳的坡面打出一孔窑洞。他把窑洞收拾的很干净,镶上了木门木窗,在门框上挂了几串晒干的红辣椒,干豆荚,还有几个老玉米,已经很有家的样子了。又过几天,他扯了几丈红布,打成大大的花结,挂在门窗上。
那天我正好从那里走过,他就告诉我,他要娶媳妇了。
对这个消息我一点也不惊奇。在村里,年轻的小伙子中,论相貌,论身高,论力气,能比得上他的人几乎没有。像他这样的人不娶媳妇谁娶呢?说实话,与他站在一起说话,我都感到自卑。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在河岭上打洞娶媳妇。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他已经娶完媳妇了。那天,他站我家院墙的外面,由于身材高大,脑袋已经伸到院子里。这时卖馒头的老头子打门前经过,我叫住他,留下十个馒头,便打发他走了。我边吃馒头边问他:“你站在我家墙头外面干什么?”他嘿嘿笑了,说:“我想娶你妹妹当媳妇。”我当时就火了,手里的十个馒头还没来得及放下,悉数朝他脑袋砸过去。他缩起脖子就跑。
“下次别让我碰见,看我怎么灭你!”我追出门去,狂怒地吼着。
我和一帮身份复杂的人在一间很大的屋子里玩。
我看见门外有人走过去,就跑出去看,果然是卖馒头的老头子。他看见我就跟没看见似的,我叫他,他也装作没听见。我一直追他,追到河岭上。他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放了一只柳条大筐,里面果然盛满了热腾腾的馒头。
“这次我要一百个。”我说。
“不卖。”他说。
“为什么不卖?”我问。
“上次你还没给钱呢。”他说。
“我说不给钱了么?”
“给钱也不卖。”
“嗨,老家伙,你叫劲是不是?”
“卖给他,钱我出。”他忽然出现了,站在老头子自行车的另一边,也就是我的对面。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河岭,或者是我俩的吵闹声吸引了他吧。我并没有领他的情:“有你什么事儿啊,滚一边去!”
“只要能娶你妹妹,什么条件都可以。”
“我操你八辈子祖宗,信不信我把你推下河岭摔死?”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身子往后一仰,果真从河岭上摔下去。我和老头子探出身子,往河岭下面看。什么都看清楚了。
“你看他真死了么?”我问老头子。
“没错,脑袋瓜子都碎了。”老头子捋起自己的山羊胡,显得很有经验。
“那怎么办啊?”我忽然害怕起来。
“死了就死了。”老头子很坦然地甩甩手。
“这跟我没关系吧?”我说。
“反正跟我没关系。”老头说。
“如果警察来问怎么办?”
“我不怕,推他的人又不是我。”
“谁也没推他呀?”
“没人推他吗?”
“至少我没推。”我说。
“你没推,他怎么掉下去的?”老头子冷笑了一下。
“你看见我推他了?”
“没看见,可我也没看见你没推他呀?”
“老家伙,你不要吃错了药啊!”
“你吓唬我?呵呵,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推下去?”
“我推你干嘛?”
“因为你欠我钱啊。”
“我还你不就完了么。”
“还了就完了?”
“你还要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一个卖馒头的,能把你怎么着呢?”
“刚才你是看见了的,我和他之间隔着你的自行车,根本就没有身体接触。”
“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你和他都在自行车的那一边,而我在这一边呢?”
“简直是胡扯!你再好好想想。”
“反正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没必要撒谎。”
“不撒谎就好,不撒谎就好。”我有些饿了,抓起他的馒头,就啃起来。
我一边啃馒头,一边又问他:“你说警察什么时候会来?”
“要没人报案,兴许就不来了。”
“没人报案好,没人报案好。”
我回到大屋里继续和那些人玩。
“听说你刚才杀了一个人?”一个同事问我。没想到他也来参加聚会了,我没记得邀请他。
“不是我杀的。”我说。
“嗨,你们听到了么?他杀了人还不承认。”这家伙举起酒杯,大声喊起来。
“你不能小点声?”我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提醒他。
“嗨,他让我小点声给大家说。”他继续大声喊道,然后回过头来,又低声对我说:“小声说他们肯定听不见。”他于是站到桌子上,拍拍巴掌,喊道:“静一静,静一静,告诉大家一个重要的消息,我们本次聚会的主人,刚刚杀了一个人,可是他却不承认——”但是大家还是各玩各的,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写作业的写作业,削铅笔的削铅笔。“他们怎么都不理我?”他蹲在桌子上,垂下了脑袋问我。我没有再答理。这个家伙就是爱拿些过时的新闻当宝贝,当众宣布一下,好引起大家的注意,以为他是那第一个知道真相,跑来通风报信的人。他一向为自己有这样的使命感到自豪,他甚至因为这个而觉得自己是个诗人。
“嗨,帅哥,”一个旧日情人跑过来,手里端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你可真厉害,杀个人就像没事似的。”“姑娘,劝你不要胡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一口喝掉那杯酒,把空杯子还给她。她翘起脚尖,粉红的嘴唇贴在我的嘴上,狡猾的舌头探了过来,我咬紧牙关,没有放松。“你还是老样子,能把女人搞得五迷三道的。”她收回贴过来的身体,转到我身后。我不想回头寻找她。
“哥们,我有些替你担心,警察很快就要来了。”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阴郁地对我说。“他们不敢抓我,人不是我杀的。”我镇定地说。“千万不要这样镇定,也不要这样自信,兄弟,”他拍了拍我的腰,他的个子很矮,只能拍到我的腰,“事情往往就坏在这里。不过你也不用过分紧张,我们会替你作证的,我知道你干不出这样可怕的事情。你一向是个胆小鬼,只会吓唬自己。”
“我说,你可别这样说,没准我还真能干出来。”
“这么说,真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别瞎猜,我能干什么样的事,你还不清楚吗?”
“可不是吗?”他噗哧笑了,“只有我最了解你。”
“再说,当时有人在场,他一定会为我作证的。”
“你说那个卖馒头的老头子?”
“我想他不能不说实话。”
“但是说实话未必对你有利啊。”
“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当时在场看到的一切未必是你想当然的那样。”
“我只要他说出事实就够了。”
“每个人的事实都是不一样的,你可真幼稚啊;再说,现在你到哪里找那个老家伙?你欠他钱不还,他一定会记这个仇的。”
“我说,干嘛将事情想这么复杂?我没杀就是没杀,难道他说我杀了人,我就杀了?”
“没错,他是唯一的证人,他说什么警察就信什么,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那我可不可以说人是他杀的,我是证人呢!”
“不可能,人人都知道你扬言要灭了他,警察还能不知道么?”
“那照你这么说,我是真的完了?”
“你看着我阴郁的额头,回答我,你杀没杀他?”
“没有。”我虽然做了坚定的否定,但并没有勇气看他那额头。他的额头只使我的心情更糟。
“那就好。现在我给你指条道,赶快找到卖馒头的老头子。”
“然后呢?”
“干掉他。”他从腰里掏出一样东西,硬硬地塞到我的怀里,“快去吧。如果他被警察先捉到,就麻烦了。”
我转身走出屋子,迎面走来那位作家女朋友。我现在害怕见到她。我知道她一看见我,一定会缠住我,让我讲故事给她听,然后她又将这些故事写出来发表。以前我倒是乐于干这个,自己瞎编的东西能被一个人写出来,无论如何都觉得很好玩。但是今天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我竖起衣领,装作没看见她,迎面走过去。但她却毫无疑问看见我,一把将我拽住。“我迟到了,亲爱的,你不会怪我吧。”她甜腻腻地贴上来。“啊,怎么会呢?你进去玩吧,里面有好多朋友,我现在有事出去一下。”我重新竖了竖衣领,装作已经等了她很久。
“别走,”她嘟起小嘴,又开始撒娇,“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在路上都听说了。”
“你听说什么了?”
“我听说警察很快就来抓你了,刚才我看见他们正在路上呢,所以我加快了车速,抢在他们前面找到了你。我想先把你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你。”
“不要胡闹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干。”
“别去,那太危险。”
“危险?”
“难道你杀一个人不够,还想杀第二个人?”
“你胡扯什么?”
“你听着,这件事情你得听我的,一切由我来安排;你不能听你朋友那些鬼话,他们都是骗你的。你想想,你要杀了那老头子,不就真的杀人了吗?”
她离开我的身体,手里端着一把黑洞洞的枪,“看看,你朋友给你的是什么?这是枪!凶器!即使你杀不了那个人,这把枪也会成为所有的证据。你可真糊涂啊。”她把枪口对着我摇了摇,“现在你得听我的,上车。”
她带我去了她的别墅。他妈的,我想,这别墅就是用我的故事赚来的。
她将车开到后门。后门锁着。
“爬进去。”她端着枪命令我。
“怎么爬,上面全是铁丝网。”
“爬下面。”
“下面?”我低头,看见后门旁边有一个小洞,只有狗才会从那里进出。“你疯了,我怎么能从那里进去?”
“爬!”
我只好爬。
我的脑袋从墙的那边露出来时,枪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的半个身子还在墙外。她用枪抵着我的脑门,说:“现在打你个脑袋开花,一定很好玩。”她的笑声很淫荡。我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身上冒出冷汗。
“学狗叫!”
“不会。”
“叫!”
“汪。”
“再叫!”
“汪汪。”
“继续叫!”
“汪汪汪。”
“叫下去!”
“汪汪汪汪。”
“我没听见。”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乖,进来吧。”
她把我带到地下室。这里还不错,基本和上面客厅差不多。
“你知道我要什么。”她说。
“你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我不会杀你。我只是觉得好玩。等我玩腻了,就还你。”
我们开始喝酒,喝完酒做爱。完事后继续喝酒。
“怎么样?”
“还不错。”
“你喜欢吗?”
“还行。”
“还来吗?”
“歇会儿。”
“那边有香烟,自己去拿。”
“你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这玩意还挺沉的。”枪口一直对准我。
我起身去找香烟。枪口跟踪我。
“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喜欢这里。”我找到香烟,然后又找打火机,“你通常会带什么人来?”
“没人知道这里,除了你。”
“我不信。”
“哦,我忘了,我的狗也知道这里。”
我找到打火机,点上烟,回到她的对面。
“你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我举得手都酸了,还给你吧。”
我接过枪,将枪口在她两个乳头之间摇动,并试图将那两个乳头塞进枪管。“听着,别让我看见你的狗,不然——”我做了一个勾扳机的动作,“你想象一下,两只乳房开花之后会是什么景象?”
“一定会很灿烂。”
“那么这里呢?”我将枪管下移,移到她的两腿间,抵住。
她的双腿猛然夹住枪管。我没有松手,枪停在那里。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在喘气还是在发笑。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松开双腿。我也抽回枪管,看了看枪口,枪口的边沿发出幽幽的亮光。
“现在枪里有没有子弹,你我并不知道。”我将枪管重新抵在她的两腿之间,“假如,我现在扣动扳机,结果会怎样?”
“哈——”她尖叫起来,“我们来打赌。”
“怎么赌?”
“赌三次。三次之内,你输了,将你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你赢了,那就在这里再补一枪,”她用手指抵住自己的额头,“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叭——”我扣动扳机。
“一。”她说。
“叭——”
“二。”
“叭——”
??????
“要不要再来一次?”她叉开双腿,一只手掰开肉缝,一只手抓住枪管,插进去。
“叭——”
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我好像是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女作家已经离开,一定是到上面写我的故事去了。地毯上只有一些七歪八倒的酒杯,一些潮湿的污渍,一些用过的纸巾。我禁不住又手淫了一次。
“喂,我说,你可真是个贱种!”一个孩子一样的声音。
我慌乱地停止动作,回头去看,后面没有人。我从地毯上站起,寻找说话的人。打量四周,除了一些橱柜、沙发、布毯、低矮的茶几之外,没有看见别的人。我四处走动,拐弯抹角地寻找,甚至将地毯掀起来,也没找到什么人。
“贱种,混蛋,有种你快找到我,将我揍一顿。”那人又说话了,奶声奶气,我真怀疑这是个孩子。
“没错,是该好好教训你,叫你知道怎样跟大人说话。”我在屋子里转起圈子。
“嗨,要找到我,只转圈子可不行。”
“你最好自己出来,小子,也许我会少打你几下。”
“不,那不是我希望的。”
“你想好好挨顿揍吗?”
“说对了,贱种,我很想有人能结结实实揍我一顿。”
“那你碰上我,真是交了好运了。”
“少他妈废话,快点找到我!你这个只知道泡在马桶里洗澡的蠢货。”
“在我找到你之前,你最好闭嘴。”
“你这个只会往自己嘴里撒尿的胆小鬼,是不是害怕找到我?”
“看我怎么一顿揍饱你。”
“那你就快点,别让我等得不耐烦。”
我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他。
“我说,既然你希望我揍你,为什么不自己出来呢?”
“我就知道你是个蠢货。”
“假如你现在出来,我保证不会手软。”
“我就知道你是个自己撒尿自己喝的贱种。”
“我会打得你四脚朝天。”
“我就知道你没那仨鸡巴俩蛋。”
“我准保把你打个稀巴烂。”
“好吧好吧,算我可怜你。我正在洗澡,假如你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我了。”
我冲进洗手间。洗手间有些隐秘,所有的灯光都背对着洗手间的门,以至于那里是只是一片阴影。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块没有任何装饰物的墙面。一脚踢开门,里面出奇的狭窄。只有一个白色的马桶,一个白色的盥洗盆,别的什么也没有,白色的墙壁上甚至没有一块镜子。没有人在里面洗澡:首先是没有人,其次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洗澡设备。我意识到被那家伙戏弄了,转身离开。
“嗨,伙计,既然来了为什么急着要走呢?”一张脸从马桶里伸出来。
这是一张英俊男人的脸,很白,很光滑,没有哪怕一颗粉刺或者青春痘,没有任何破坏这张英俊脸庞的斑痕。简单地说,这是一张洁白如玉的脸,但很有棱角,有一股英气,一股勾魂摄魄的力量。这也许就是那女作家收养的小白脸。这样绝妙的人,即使是男人,未免也会动心。
“是你吗?”我说。
“没错,贱种,就是我。”
我照着那张脸,一拳砸过去。他的嘴角立刻流出一条血虫。
“好的,再来。”他说。
左边一拳,眼眶破裂。
“再来。”
右边一拳,眉骨流血。
“再来。”
中间一拳,鼻梁塌陷。
“再来。”
上边一拳,额头隆起。
“再来。”
下边一拳,下巴脱臼。
“唉哇,唉哇,唉哇。”
我将他的下巴重新安上。
“改用巴掌吧。”他说。
劈头盖脸,一阵猛扇。眼眶和眉骨立即停止流血,鼻梁重新变得高挺,额头的大包也消退,不但如此,整个脸庞重新变得洁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继续扇,继续扇,我的双手忽然失去控制似的扇下去,而那张脸简直已经美的无与伦比,销魂蚀骨。
我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马桶里立刻响起一阵巨大的回水的声音。他的脖子以下,像个癞蛤蟆的身体,丑陋不堪,令人恶心。除了有一对坚挺的巨乳,肚子也大的出奇;双腿却很细小,软沓沓地挂在肚皮下面;胳膊长得比腿稍微粗一些,但也是软沓沓地,像两根早已蔫掉的植物藤蔓。但他还有一个其大无比的阴囊,雄壮的阴茎高高翘起,紧紧贴住肚皮,彷佛能将肚皮抬高似的,在肚皮上印出一条小沟。
我一只手抓住他两条软腿,将他倒着提起,另一只手继续扇他的那张俊脸,扇得他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他的两条软腿像麻花一样拧起来,越拧越紧,拧到不能再拧,他自己便按着惯性往回旋转。很快,他的眼睛开始流出液体,鼻孔也开始喷涌液体,嘴巴发出怪叫,绿色的呕吐物使马桶里的水很快浑浊起来。接着,他开始撒尿了,金黄的尿液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他上半身弓起,脑袋使劲伸出,嘴巴张开,在空中接住自己撒出的尿液。他总算没有浪费那些金黄的液体,只有很少的一点点滴进了马桶。
我在空中松手,他的身体扑通一声跌进马桶。水箱重新往马桶里充水。他的身体一下子缩小,像个青蛙那样在里面游动。游了一会儿,大概有些累,他让自己的大肚皮,巨乳以及那张英俊的脸浮在水面上,很有些悠游自在的样子。我解开裤带,掏出自己的家伙,对准马桶。一股热尿猛烈地喷射到他那张俊脸上。他伸出两条胳膊,尽情地揉搓自己那张脸,彷佛洗热水澡一样惬意。
“我说,伙计,你叫什么名字?”我边往他脸上撒尿,边问他。
“我叫poke。”他将自己的脸揉搓的满面红光。
“听你来还是外国名。”
“是昵称。我的中文名是泡客。”
“怎么讲?”
“就是经常泡在马桶里的人。”
“谁给你起的这个好名字。”
“是她。”
“你们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做你能想到的,也做你根本想不到的。”
“你的脸可真他妈是一张欠揍的脸。”
“哦,我可没觉得刚才有多过瘾。”
“你还要么?”
“你还有力气么?”
有人冲进厕所,一把将我从马桶边拉开。他边解裤子边埋怨:“你他妈搞什么搞啊,这么长时间,把人的膀胱都憋炸了。”他在放水的过程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嘴里发出猪一样的“哼哼”。我伸脖子往那马桶里面看,他立刻警觉起来,急忙收住,身体忸怩地背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么。”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尿都没尿完,急忙提上裤子跑出去。我也跟在他后面出去了。
外面忽然有很多人。他们在开舞会,喝酒,唱歌。仔细一看,原来还是那帮朋友。我纳闷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那个同事又走过来,低声说:“嗨,你怎么在厕所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我们都以为你被警察抓去了呢?”然后他又大声喊起来了:“听着,我们酒会的主人还在这里,警察根本没有捉到他,让我们继续狂欢吧。”他的号召还是没有引起关注。他们本来就在狂欢。“瞧,他们这些人真扫兴,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你。”同事好像是在替我为这件事情沮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伙计,没关系。”
旧情人又出现了,她还是端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我。“帅哥,不要以为躲到厕所里,我们就找不到你了。这是你召集的派对,你走哪里,派对就举行到哪里。你甭想摆脱我们。”“姑娘,我并没想摆脱任何人。”我一口喝掉那杯酒,把空杯子还给她。她翘起脚尖,粉红的嘴唇又贴在我的嘴上,狡猾的舌头探了过来,我咬紧牙关,依旧没有放松。“你跑的可真及时。你前脚走,警察后脚就来了,他们搅乱了整个派对。后来我们知道你在这里,又都赶来这里继续狂欢。”她失望地收回身体,转到我身后,搂住我的腰,跳起哀伤的舞步。我也紧跟着她的节拍。
“嗨,哥儿们,”我那阴郁的朋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腰,“干嘛一个人跳舞,没有女孩愿跟你跳吗?”我低头看我的腰,已经没有了旧情人的手;回头看身后,只有两个男人在喝酒打赌。
“你差点害死我。”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他迷惑不解的样子。
“你怎么会出那种馊主意,让我干掉那卖馒头的老头子?”
“你疯了吗?我什么时候跟你出过这主意?”他四周看了看,很紧张地质问我。
“你敢说你没有?你还给了我一把枪。”
“枪?我怎么会有枪?”他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大笑使他的额头更加阴郁。
“当然,后来那把枪弄丢了。”
“你说你把枪弄丢了?哈哈,你怎么没把自己弄丢?”
“枪在女作家那里。”
“什么在我那里?”女作家手里夹着香烟袅袅地走过来。
“他说你拿了他的枪。”我阴郁的朋友依然在笑个不停。
“哦,是这样的,他经常会把自己的枪丢在我那里。”女作家隐晦地笑起来。
“我什么时候把枪丢你那里了?”
“经常,难道不是吗?你说枪放在别的地方不放心,还是我那里安全。”
“你在胡扯什么?”
“啊,他还不承认,实话告诉你吧,他的枪只有在我那里才真正管用。”她的笑声一如既往得淫荡,而且给了我那阴郁的朋友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他们继续接吻,我回头取了一杯酒,他们依然在接吻。
“哦,对了,根据你的故事我又写了一个极棒的小说,棒得不得了。”她还没忘记跟我说话。
“去你的吧,你干嘛不写写你自己。”
“不行,我可不能没有原则。”
“你的原则是什么?”
“我从不写私生活。”
“可你确实应该写写你的大腿,你不觉得你的大腿也很畅销么?”
“哦,亲爱的,你的故事真是太棒了,真的。你想知道小说的结局吗?”她停止与我朋友的亲热抚摸,准备专心和我说话。“结局是你被依法审判,进了监狱。”
“然后呢?”我略带嘲讽地问道。
“然后,”她想了想,又一次淫荡地笑了起来,“然后,你被另外的犯人轮奸了。”
“没有更好的下场吗?”
“确切地说是鸡奸。”
“审判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是你杀了人。”
“见鬼,我根本没有杀他。”
“是的,我在小说中也是这样写的,那人是自己掉下去的。可这并不妨碍审判的结果。你不但杀了他,还把那老头子也杀了。”
“幸好这只是你的虚构。”
“谁知道呢?也许你真把那老头杀了,也不一定。”
“我是怎么杀的那老头?”
“你干嘛不去看我的小说?”
“别跟我提你的小说,那还不如邀请我到马桶边,观摩你如何拉屎。”
“哦,你越来越幽默了,不是吗,亲爱的?”她淫荡起来像个母猴,发起怒来更像,“随你的便吧,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正处在危险之中,警察总会找到这里的。目前调查还没开始,以后会有你的苦头吃。不过警察的调查不会太费力气,他们一定读了我的小说,他们会按照小说中的描写去干的。他们根本不用动脑筋,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脑筋。”
我开始变得沮丧,但她不管这些,拉起我跳到舞池中,“跳吧,你会忘掉一切。”
“心里想什么,就大声喊出来,那样就不会郁闷了。”她说。
“我想狠狠地干你!”我大声喊了起来。
“继续,继续。”
“我想干警察,干法官,干监狱,干那些犯人!”
“继续,继续。”
“我想干死你,干死你,还有你,还有你,统统干死!”我在舞池中转动,手指四处乱点。
“你还想干谁?”一个神秘的声音。
整个屋子立刻寂静下来,音乐停止,跳舞停止,人们的说话的声音也停止了。静得出奇,太静了。大家忽然都找到自己的座位,纷纷坐了下来,坐得很整齐,很安静,也很严肃。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们都看着我。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舞池中央。身后一道大幕拉开,大幕的那边,是一个高高的台阶,上面有几个人像是木头那样坐在那里,低头记录着什么。一束强光从我的头顶打下来,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们把我看得却更清楚了。
“姓名?”台上的人提问。
“poke。”我说。
“什么?”
“这是昵称,中文名是泡客。”
“怎么写?”
“泡澡的泡,客人的客。”
“什么意思?”
“就是经常泡澡的人。”
“哈哈哈哈哈——”身后响起一阵笑声。
“肃静!”台上的人说道。
“你确定你叫这个名字?”台上的人问道。
“确定。”
“你确定名字的含义?”
“确定。”
“真的确定?”
“确定。”
“我怎么听说泡客就是经常泡在马桶里的人呢?”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又是一阵狂笑。
“肃静!”台上的人说。
“那不是我的名字。”我说。
“你不叫泡客?”
“不叫。”
“你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
“啊——”台下一阵惊叹的声音。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台上的人忘记了说“肃静”,而直接向我提问。
“这应该是歌舞厅吧,不过,我有时感觉是一间地下室,有时又感觉是教室,有时还感觉是我的卧室和厕所。”
“啊——”又是一阵惊叹。
“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也想不起来了。”
“这是法庭!”台上的人威严地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听你讲话,先生。”
“不对,你正在被审判。”
“有这么快吗?”
“什么意思?”
“警察还没有展开调查,我怎么会被起诉的?”
“这很简单。根据一项正在制定中的法律,凡是一件尚未调查清楚或者尚未开始调查的案件,如果有一部文学作品已经用还原真实的笔触,令人可信地将这个案件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地描述下来,一切法律程序可以就简处理。根据这个条文,法庭省略了起诉、立案、案情调查、法庭辩论等一切法律程序,而直接予以宣判。所以,现在,只要你说出你的姓名、年龄、性别、家庭住址、工作单位、身份证号、婚姻证号等等都准确无误,我们就可以立刻结案。”
“可是法官先生,我确实忘记了我叫什么名字。”
“这就不好办了。我们不能向一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宣判。”
“是的,先生,你们可不能宣判错了,万一造成冤案,就太可怕了。不过我有一个主意,可以使你们知道我的名字。根据那部尚在制定中的法律,你们只要从那部可信的文学作品中寻找一下就可以了。”
“经过寻找,里面只出现了一个名字,就是泡客。但是你已经否认了这个名字,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就叫这个名字,而且,你连这个名字的含义都弄错了。”
“这可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当庭将你释放。”
“法官先生,你们不能这样轻易放过我,你们至少要还我一个清白。你们凭什么在不知道我的名字和身份的情况下将我审判呢?而且审判的结果是不了了之。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审判。”
“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法律程序已经启动。”
“什么法律程序?”
“这个不能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程序,谁也不知道程序到底是怎样的。如果这个程序能够证明你有罪,你就会被审判。此外,我们并没有排除警察系统的调查工作,他们的工作据说正在有条不紊的展开。他们的调查也许会对我们的审判有用。你还是小心一点,据我所知,警察就在门外。”
我头上的强光消失了。人们纷纷从椅子上站起来,继续跳舞,高声谈笑。那道大幕又徐徐拉上。我急忙跳出舞池,跑到大幕的后面去。
“要逃跑吗?”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头,问道:“是您吗,法官先生?”
“刚才是,现在我只是个剧务。”从那团幕布后面探出一个戴着八角帽的狗头。
“剧务?”
“嗨,说是剧务,其实也就是帮忙拉一下舞台大幕。”他手里拉着一个长长的绳子。
“你快离开这里,下场戏马上开始。”他拉了拉绳子,示意我大幕即将重新拉开。
“再见,剧务先生。”
“从这边走,到后台,抄一个过道,然后你会看见一个小门,出了小门,你就安全了。”
“哦,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剧务先生。”
“等等,”他的另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现在伸到前面来,“我在舞台的角落里捡到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我回头一看,那正是我丢失的枪。
“法官先生。”
“你会成功的,小子。”
天空下起了小雪,空气变得湿润起来。这一些天气变化让我很兴奋,忘记了许多不该记住的东西。
我慢慢爬上河岭。覆盖着白雪的河岭,彷佛一条苍龙。那些地丁草已经枯萎。
前面有个推车子的人,正在慢慢行走。卖馒头的吆喝声传进我的耳朵,听来是那么亲切。我摸了摸腰里的枪,硬硬的,被我的体温搞得也很温暖。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悄悄跟上去。
越来越近。
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孩子,拽住我的裤脚。这孩子也就两三岁,身上拴着一根细绳。绳子那头,一个女人牵着。她跪在河岭边上,一动不动。她用绳子控制那个孩子。孩子在绳子的牵掣下,左摆又摆,挡住我的去路。
我从钱夹里掏出两块钱,递给那孩子。孩子接过钱,顺势抓住我的钱包。
孩子的力气大得惊人,使我一时不能抢回钱夹。路边的女人发出笑声,将污秽的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彷佛因为笑岔了气儿,使劲捂着肚子。我没法看清她的表情。
那老头子正慢慢走远,消失在一片雪野之中。
我忽然飞起一脚,踢开孩子。
孩子落地便死了,而绳子那头的女人,也像过电一样,从河岭上掉下去。
被她拼命憋住的笑声终于在坠落的瞬间爆发出来。
这下好了,我想,用不着追赶那老家伙了。
我坐在河岭的边缘,点着一支烟,深吸一口,感到一阵通畅。
他妈的那帮警察孙子到现在还不出现。
其实警察我到不怕,我又想,我最怕的还是被那帮人鸡奸。
2003-9-21
- 欢迎流马来作客。我还没有回家,等我仔细看,再给你feedbackposted on 10/17/2003
- 谢谢玛雅。posted on 10/17/2003
谢谢 - Re: 泡客posted on 10/18/2003
这么多的对话啊。要命。 - 老虎也在啊posted on 10/19/2003
对话有利于减缓阅读的速度。
但也容易麻痹大脑 - 说《泡客》posted on 10/19/2003
流马的小说是个颠三倒四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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