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的失落与彷徨
--我所认识的美国大兵拉蒙
-曼陀罗-
“能不能和你谈一谈呢?我好累,帮帮我吧。”电话里拉蒙的声音沮丧而无助
。
晚上,我们到山上的啤酒屋去吃饭。整个夏天一直到初秋,德国的啤酒屋总是
最诱人的地方。特别是在德国南部,几乎每个城市乃至每一个小村庄都有自己的啤
酒节和酒窖。夕阳下山的时候,周末假日,这里就聚满了人。一排排厚木制成的长
桌长凳散落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蓝天白云,红瓦尖顶的民居点缀其间,冰凉的啤
酒在陶制的酒杯里冒着泡沫,朋友家人谈着笑着,真是一种无以言传的享受。
而今天拉蒙望着我的是一双忧郁的眼睛。
“你知道,我没有人可以讲心里话。”拉蒙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握住他的手鼓励他说下去。我知道,拉蒙是很男人的男人,他生活的宗旨是
永远腰挺得直直的,头抬得高高的,永远不要示弱,他曾经这样告诉我说。我信,
因为我认识的拉蒙就是这样一个人。
拉蒙是个美国大兵,或者说他曾经是一个美国大兵。
作为一个反战分子,特别是强烈反对美国霸权政治的我,不曾想到会和拉蒙成
为朋友的。我们认识,因为他是我的舞蹈教师。拉蒙个子很高,是棕色皮肤的中美
洲人,大而深的眼睛,匀称的身材。他的拉丁舞跳得真是一绝,热情洋溢,青春活
泼。他要是带了合适的舞伴旋转起来,绝对令全场的舞迷都黯然失色。
最初我认识的拉蒙,就是这么一位轻松活跃,引人注目,在音乐的节奏里无忧
无虑的人。
直到有一天,舞蹈课休息的间隙,我们坐在吧台旁边聊起来各自来德国的初衷
。“哦,我本来是美国驻德国的大兵。”我手里的一杯鸡尾酒几乎打翻在地上。就
在那一瞬间,不能自主的,拉蒙就在我的眼里一落千丈。
那会儿,正是美国积极制造舆论准备攻打伊拉克的时候。电视广播报纸杂志,
各抒己见,一天比一天更紧锣密鼓地报导着战事的可能性及其后果。德国乃至整个
欧洲的反战情绪激昂,时时有不同规模的反战游行爆发。义愤填膺,忧世忧民的的
老一辈新一辈重新痛悔二次世界大战的教训,力争避免战争,和平谈判。我觉得我
是不屑和拉蒙谈战事的,因为他说“如果战争需要我,如果我被召唤,我会再一次
扛枪上战场的。”
在我眼里,这是不折不扣的愚蠢。
当伊拉克战争真正打响的时候,我在美国。美国的电视新闻,就要“步调一致
”得多。你听不到“充数的滥芋”可能会一不小心发出的不和谐音。你的感觉,就
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不打死萨达姆就不能解救全人类。因而,就是没有联合国
,没有北约的支持,美国人和他忠实的英国夥伴也要坚定不移地发动这场拯救人类
的正义战争。我绝对不是一个政治家,骨子里,也自觉不自觉地刻有“阶级”的烙
印。既没有回天之力,又目不忍睹战争的鲜血淋淋,我只能采取了眼不见心不烦的
态度,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拒绝了媒介。
再回到德国,才又一下子被重新卷进了政治的漩涡。美国联军初战受挫,布什
政府竭尽全力争取早日结束战争。
拉蒙并没有去伊拉克。他还在当他的舞蹈教师。歌舞升平的夜总会里听不到渔
阳鼙鼓。而拉蒙却不失时机的密切关注着战事。
有一次我们看新闻。画面上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将冲锋枪紧紧地抱在怀里,那
种警觉和紧张清晰地写在脸上。拉蒙叹了口气说:“只有我才能理解他们内心的恐
惧。”
于是他给我讲他所参加的海湾战争。
“我想你听了我的故事你才能理解我今天某些令常人不解的行为。我不是说我
是战争的牺牲品,但是战争留给了我今生今世不能磨灭的痕迹。”
拉蒙随美国驻军20年前来到德国,海湾战争是他被派参与的第二次战争。之
前有几个月短暂的在马塞多尼亚的驻防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因为
他们怕我们”。所以美国兵在那里以绝对的优势控制着局面。
而海湾战争,就截然是另外一种局势了。拉蒙强调说,他以为伊拉克的军队是
世界上最勇敢的军队。也许穆斯林的信仰在很大程度上支撑着那支军队的灵魂,士
兵们拼死而战,勇往直前。拉蒙所在的部队曾经有一个星期被围困在沙漠里,每一
个士兵都不能不将自己深深的埋在掩体里。炸弹不时在距离200米,100米的
地方爆炸。有一次他坐起来伸伸腰,一粒子弹就呼啸着从耳边飞过,穿透了后面的
士兵的眼睛。拉蒙说,经历了那一次的狂轰乱炸,他的耳朵就差不多半聋了。
在伊拉克军队后撤时,联军得以从科威特挺进。一路上他们看到伊军逃兵的尸
体被肢解成六大块(双臂,双腿,头,身),在刺眼阳光下的沙漠上摆成梅花形。
拉蒙开始呕吐,吐得五脏六腑生痛。忽而,视野里又出现一辆被遗弃的坦克,拉蒙
被派去侦察情况。掀开坦克的盖子,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具没有头颅的身躯,脖子
处的断口血肉模糊,直直地对着他的脸,对着青天白日,对着无边的沙漠。拉蒙的
腿一软,从坦克顶上掉下来。
我看过拉蒙从海湾战争带回来的照片,看到他们成百上千名士兵挤住在硕大的
帐篷里,怀里抱着冲锋枪睡觉。看到他们手拿探雷器小心翼翼地穿过沙漠,一步步
的向前面的伊拉克士兵的掩体摸去。看到坦克装甲车怎样爆炸冒出黑烟,看到火焰
燃烧器如何冲上天空。
“你别以为我们当士兵的是人,”这是拉蒙的原话。“我们都是畜生,是野兽
。”两个月以后,拉蒙和他的夥伴们见了再残酷的景象也再不会腿软再不会呕吐。
他们把死人的残肢断臂扛在肩上,斜挎着冲锋枪照相,对着镜头咧开大嘴作胜利状
。拉蒙指着照片告诉我说,他班里的一个叫肯的二十岁的白人士兵,把死人的耳朵
一只只割下来,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跳舞。甚至,有人会为了打一个50美金的赌
而去开枪打死一个无辜的人。“Just for fun.” 他说。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大骂你们这群畜生!你们难道没有纪
律吗?开战前电视里大肆宣扬,美国军队发给士兵人手一册纪律守则,就连尊重穆
斯林的宗教礼仪也写在里面了,难道就没有约束你们草菅人命吗!
“对不起,和你说这些。”拉蒙忽然很心虚的样子。“跟你说了,我们不是人
。我们被教育了没有自己的脑子。我们只是工具。当然纪律上写了不能随便杀人,
可是却说了,在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你可以采用任何手段反击。你以为真的有人
检查你杀人的动机和原因吗?”
他说,跟你讲实话,我也杀过人。不是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杀死,但是我在
战场上开过枪。你要知道,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我不杀人就会被人杀掉,每一场战
争都是如此,每一个士兵都是这样的命运。
拉蒙从战场上回来,已经是一个神经质的人。他不断地做恶梦,在梦里大喊大
叫,冷汗淋漓地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他不仅耳朵几乎半聋,鼻道常年堵塞,而且记
忆力迅速衰退。“这是化学武器造成的结果。”拉蒙说“我们好多好多士兵都是同
样的病。”
拉蒙变了一个人。他开始酗酒,开始动手打他爱的妻子。他自己痛苦,但他不
能自拔。持续了一段时间并对他有所帮助的心理治疗也不能不因为经济的原因停了
下来。美国政府提供给他们这类士兵的费用够生活可是远远支付不了治疗心理疾病
的支出。拉蒙离了婚。在他又一次被派往沙特阿拉伯时,他拒绝了。但是他留在了
德国。
一直到他认识了佳比,一直到他和佳比一起开了一家舞厅,他才开始了另外一
种生活。但是他仍然听力欠佳,记忆力极差,鼻子永远不通。时不长,夜里还会做
有关战争的恶梦。
海湾战争过去十多年了,但是拉蒙是不能成为一个正常人了。他说,他生命里
最好的时光在那场战争里湮灭了,他的今生自此被烙上了不灭的痕迹。
我曾问拉蒙,为什么当兵呢?
“我没有一个值得炫耀的童年。”拉蒙说。“但是我没有办法选择我的出生。
”
拉蒙出生在中美洲一个十口之家。一连生了八个孩子以后,爸爸开始迷上了赌
博。直到有一天,有个陌生人拿了他们住的那所大宅院的房契来令他们搬家,他们
才恍然大悟,爸爸把这所房子当赌注输掉了。从此他再没有见过爸爸,从此妈妈带
了八个孩子艰难度日。
那年拉蒙5岁。
不幸中的幸运的是拉蒙被他不太穷的外公看重,外公决定培养他。先把他送到
墨西哥读小学,天宽地宽书读的不出色却玩得开心的拉蒙在墨西哥度过了几年无忧
无虑的日子。又被外公强迫进了波斯多黎哥的住读中学。
“天哪,我真么能跟他们比。”那些住读学校大都是体面人家的儿女,琴棋书
画无不风雅。拉蒙读书是不行的。他总是属于班里最差的那几个。
一直熬到了毕业,就想去当牙医,就报名了芝加哥的牙医学院。在那里,他认
识了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读了一个学期,读不下去了。拉蒙实在不是读书的人。就有人给他介绍了实验
室里一个空缺。当然不是做研究。于是就要换签证。兴奋而又焦急地回到中美洲的
家里等了七个月的工作许可,还在一边打工,一边给女朋友寄钱,因为她怀上了他
的孩子。
就在他拿到了工作签证,兴高采烈的回到了芝加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
个致命的错误,七个月的时间空间,就有人填了他的缺,女朋友已是别人的妻子。
拉蒙沮丧失望。万念俱灰的他决定回家。回到他那四季常青,热情奔放的中美
洲。这时候他所有在美国的亲戚都出来劝阻,不要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而前程,什么是前程呢?拉蒙是绝对不会容忍和他过去的女朋友还有她当今的新
情人在一个屋檐下吃饭的。正巧,有个在军队里负责招兵的远方叔叔看到了高大健
壮的拉蒙,说,嘿,你可天生是个当兵的料,一定是个好兵。来吧,在军队里你能
学一门手艺。
拉蒙就这么当了兵。是的,他学了一门手艺,他当了机械师,专事涡轮机的维
护修理。据他说,他是一个出色的机械师。
但是,他也不能不去前线,他也不能不打仗。因为他是士兵。
他也就成了今天的拉蒙。
……
我不知道拉蒙给我讲的这些故事里有没有,或者说有多少不真实的成份,然而
我确确实实被他的故事深深地触动了。我不曾想到我会真的在生活中与这样的人相
遇相逢相识,我是说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听他讲那些对我来讲只能在电影里小说中
才可能出现的让我目瞪口呆的故事。我的生活迄今为止都阳春白雪,我信透了中国
哲学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是拉蒙信赖我。他说他因为当今的职业认识好多好多的人,而我是唯一的一
个让他能推心置腹地讲心里话的人。他说他没有一个值得自豪的过去,他相信许许
多多的人都会听了他的故事而离他远去。但他不能改变他的历史,真实有时候是很
残酷的。
我平心静气,因为我正感受到对面的高大身躯此刻此时呼出的软弱和求助的气
息。我知道这会儿我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为此我强烈的感到自己的责任。我说,
你讲吧,我在听。
“我做了很多错事。”拉蒙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决定要开始一个新的生活
,可是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选择。”
佳比是拉蒙的女朋友,一个看上去娇小赢弱但是很能吃苦耐劳的南美女孩。他
们有一个女儿,共同经营着那家颇有名气的舞厅。
然而他们的关系这么多年来总是大起大落。佳比不能容忍拉蒙的招蜂引蝶。拉
蒙的后面总是跟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拉蒙么,洋洋自得,当然也并不检点。
所以他们离了聚,聚了离,谁也离不开谁,可谁也不能包容谁。反反复复,复
复反反。用拉蒙的话说,他们长久地生活在一个怪圈里,无限循环。
两个月前,他们又一次分了手。佳比独自接手了那家舞厅,请了别的舞蹈教师
。拉蒙么,男子汉大丈夫,只手空拳的离开,说是再去重新找一份吃饭的饭碗,天
无绝人之路。女儿,还是定期去看去带的。
拉蒙找饭碗的本事有两个,当机械师和教舞蹈。他当机械师的水平我不能妄加
评论,可我知道,当舞蹈教师他可是数一数二。
拉蒙先是和美军方面取得了联系。伊拉克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如今重建,既
需要钱也需要人。当兵扛枪拉蒙是切切不想再干了,可毕竟当年学的机械师的手艺
还是他的一张王牌。美国方面也还痛快,审核了他的材料同意他作为非军职的机械
师赴沙特营地,并应允了一笔不菲的薪水。
而另一方面,拉蒙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另辟蹊径,张罗着与一位手里的钱多了
不知道怎么花,就想投资娱乐业的女人谈定了一家娱乐厅,--楼下酒吧,楼上舞
厅,外加展销中美洲的民间艺术品。那女人看好拉蒙多年的经验和精湛出色的舞蹈
水平,憋足了劲儿想要大赚一笔。
这些听起来都是挺诱人的,应该说拉蒙现在是前途在望。而在这个关口,佳比
让他回去。回家,也回他们的舞厅。
“我这一辈子都是爱佳比的,也如果我们闹气,吵架。”拉蒙说。“但是我知
道,我们不能再把生意和家庭混到一起。过去的教训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我
们不能再走老路。”
听起来很理智。
而佳比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拉蒙和另外一个女人来经营一个新的生意。经历了
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她已经不能再相信拉蒙,她不能这么眼睁睁地把拉蒙交到一个
另女人手里。所以她的条件很简单,要么找一个男的搭档,要么回我们的老店来,
一切如故。
我说我是可以理解佳比的。你自己做了很多错事,佳比是有理由生气的。她骂
你骂得再厉害,你也要听着,老老实实地听着,唯唯诺诺地听着,也不能在心里有
抵触,因为是你对不起她。
拉蒙点头,很诚恳地看着我。是的,你说得对。我该骂,我听她骂。唉,我这
一辈子就跌在女人身上,这是毁了我一生的弱点。我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拉蒙说,他现在真的知道了,他曾经是多么的无聊荒唐。可是今天他真的是决
定告别过去了。女人不过是过眼烟云,而生活只有一次。他要一个安安稳稳真真实
实的生活。他要一个家。和那个女投资人,他绝对是清白的。他也绝对不会和她有
任何感情上的瓜葛。吃一堑长一智,他怎么也不能从一个女人走向另一个女人,再
又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拉蒙同我讲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模糊着。
但是佳比就是不信。她吵她闹。她整整一个周末从楼上骂到院子里,弄得四邻
不安。拉蒙说,他真的不出声地听她骂了,可是他的心里很痛苦。
他是男人,他是那种自立的男人,他要自己的事业。他拉蒙当兵是好兵,跳舞
是好老师。他浑身勃发着积蓄的能量,他要开辟一个新天地。他要大干一场。可是
为什么佳比就不能相信他浪子回头呢。
我问,那么沙特那条路有什么不好呢?
都好,我能赚很多钱。那是很轻易的一条路。假如在一年的合同期内巴以争端
不会急剧升级,假如阿拉伯国家不会联手攻打以色列,那么安全也应该是有保障的
。唯一让我伤感的是,我心里很清楚,我若是一离开便再也不会回德国来了。
有了那笔钱我可以实现我多年的梦。我会回中美洲去在海边建一座娱乐度假村
。那里是我的家,有我适宜的土壤,气候,我的音乐,我的语言,我的文化,我的
舞蹈。我不会再来德国住了。可是,我的女儿在这里呀,我怎么能让她没有一个名
副其实的爸爸。我的第一个女儿我只见过四次,那是历史的阴差阳错。同样的悲剧
我不能再强加给我另一个女儿了。我要对我的女儿负起责任,不仅仅是金钱道义的
,更应该是亲情和关爱。
还有,你不觉得我一走了之是一种逃避吗?我拉蒙可是永远头抬得高高的,腰
挺得直直的,绝不示弱的人啊。
这会儿,他终于用他的大手掩住了眼睛。
忽然的,拉蒙让我看到了他性格中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他的另一种灵魂。
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描述我的感觉。我慨然长叹命运多蹇,人生坎坷,而人性
即便遭到无情的践踏却仍顽强仍生生不息。我在想,我实在不能评价拉蒙,不能按
小时候玩好人打坏人的游戏规则来把他归入某一类。此刻,我只愿我能在那许许多
多对他不屑一顾的绅士淑女面前给他一点点理解和同情。他很孤独,也如果他绝不
愿意表露他的孤独。
我默默地向他伸出我的手。
- posted on 12/25/2003
谢谢帮我把文章贴在这里,谢谢你的通过此途径给国内的朋友们提供阅读机会的想法。
更按照你的解释重新设置了view-encoding。看看,工作了!我这几个月因为在外面一直用的英文键盘,回来并没改设置,我猜系统自动匹配了。德文系统很烦,写中文常常有问题。
再次谢谢。
平安夜和家人一起度过,明天要一个人启程去滑雪了,或许去瑞士,或许去斯洛伐克。最喜欢在深雪的密林里滑雪,最喜欢在白色的高山上辞旧迎新。圣诞的假期还有10天,我只想去人烟稀少的地方,让自己好好静静心。
哎,能徒手爬树也能写诗的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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