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插红色羽毛的橡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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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种。性。模糊。之二)
水很淡。清凉如一叶绿荷。白光一丝一丝织进叶脉中又轻轻吹开。一颗很美
丽的头颅被一层水透明地遮蔽。头的面部朝天,天总是蓝得像小孩子嘴里的冰激
淋,一抿就化了。
水面之下,美丽头颅的脸上眼睛闭着,嘴也闭着,像数学的曲线一样光滑优
雅。悠闲地凝结成一个固态的呼吸。
真美丽,人们这样传说,但是这颗头的头发以仰望的姿势沉入了水底。“不
能知道头发的长短,怎么能判别这颗头是男是女呢?”有人焦急地提问。
“但是,头发的长短怎么能判别男女呢?”一个问题总是抽象成一把锋利的
尖刀将人们切成片状,犹如群众一样对立地分开。被鹦鹉展翅提走的长头人作了
总结,他每每像电视节目主持人那样涌现出来。
上路永远是被迫的。如春天的温暖中非开不可的花。花的声音注定要诱惑我。
奇妙的香音,贴在白雪轻扬的梅上,寒冷刺骨。我听见花的声音心就发痛,但我
不得不听,像飞蛾扑火一般执着。花的声音穿过时间紧紧地吸住我。我们之间是
没有裂纹的透明。
我赤着脚,走路的姿势如踩着白色的风飘起的女人的绸裙。青石板的路,清
晰湿润。两边站着红色的土墙,凹陷的部位是一扇南方的庙门。香火袅袅庙檐飞
起。
一个短发的修长的影,上白下黑。手上拿着半包香。满包的香只剩下半包,
另一半推测起来应该是烧香拜佛用了,为什么不全部用完呢?而且是不是烧香拜
佛了?
浅蓝的地毯上,一条狭窄的人侧卧在我的左边,而在我的正前方是另一个全
裸的人,金红色的头发,肌肤雪白如刚刚削去皮的鸭梨。一手撑头,一手随便搭
在腿上。眼睛看着我或者看着我身后的背景。
“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就要娶你,你的脚趾头粉红粉红的。”我的室友一
边笑,一边看着我的脚趾。脚趾怎么能决定我是女人呢?男人的脚趾就不红吗?
如果这样,穿上袜子,男人女人怎么区别呢?
室友一边大笑,我一边就睡了。人的声音就像动人的催眠曲。只有花的声音
让我醒,听见花的声音我的心就痛。
足球场的外面,树荫下绿叶幽静。两个人的声音随风散开。其中一个很像拿
半包香的人影。另一个短发齐肩,一定有眼镜在脸上,因为远远地看见玻璃的光
点在脸部闪耀。
“他X的,我第一次经历这样恐怖的事。”说话的是短发齐肩的那一位。声
音粗糙,根据这样粗糙的声音,大家都认为出自一个男人之口。这样推论开去,
男人的齐肩短发就不是短发。相反,是很时髦的长发。披肩发。
“他X的。”他继续说,同时两手夸张地比画。脸上有玻璃的光斑闪耀。“
我们几个藏在行刑的军车里面去的,车蓬密闭,不能让犯人和犯人的家属看见。”
阳光明亮就像做爱的感觉。或者说,做爱的感觉就像明亮的阳光在两层水之
间流来流去。问题是女人会不会和一个她不爱的人做爱?然而,什么是女人的爱
情呢?
他的话粗暴地打破了绿叶的幽静。“我从车篷的缝隙中看出去,他X的。那
鬼人正好押到就站在刑车旁边。我总害怕他看见我,虽然他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
但我总是胆颤心惊,他X的,很恐怖。”
水从一个杯子里倒出来,又倒进另一个杯子。这样散热就快。颠来倒去的像
一条真理的长河。披肩发喝了一口水:“要毙的贪污犯还在笑,像绿阴阴潮湿的
铜锈。他告诉刑警,这辈子对得起自己,吃的喝的,女人也睡够了。皇帝不过如
此而已。”
女人是男人生活价值的法码。真正喜欢女人的男人不多。喜欢女人的男人分
为两极,要么比女人笨,要么比女人聪明。
女人觉得聪明的男人,男人总说他还不如我聪明。女人就干脆嫁一个比女人
笨的男人。男人就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那么笨的男人都要嫁。还不如不嫁。
“更绝的是执刑的老警,那老贼拍拍死囚的头,低言慢语地安慰他,快得很,
一秒钟就过了。他X的,就像他死过无数回。”
枪响后,我还没缓过来,囚犯的尸体就扔上车了。老宋几个见惯不惊,一剪
刀把囚衣拉开,一桶碘酒泼上去……”
男人虽然不喜欢女人,但是证明一个男人的价值又常靠女人不可。一个男人
死了,墓碑上刻着:“尚未娶妻”。天下的男人都成了死者的朋友。刻着“妻妾
成群”。天下的男人都成了死者的敌人。
门外成都的雨从屋檐上落下滴滴答答的响,溅成串串音符。雨在树叶间清楚
地游动如细细的青烟。我赤着脚。试图走在雨的表面。这样花的声音可能会离我
更近。人活着真好。
“死囚的肾在一个八十岁老头的身体里活着。我感觉自己杀了人一样。”“
但是,医生的天职是救人。”有一个棕色的男生插嘴。问题像手术刀的刀尖一样
闪耀。房间里有几个人,样子像是医学生。“但是……”
“但是”像一个陷阱无限地延伸。
……
“心里很烦,地球为什么是个圆
海水真蓝,沙滩上有一颗沙粒”
--华《完美的圆》
……
我想起自己写的诗,就在海边坐下来等我的心。它悠悠闲闲到海里去会一个
朋友。常常置我于全然不顾之中。我睁开眼睛时嘴唇上的海水咸咸的。一个小孩
子,光着身子,细小的腰上兜着一个纸尿布,我立刻认出来。
你是带我去看米娃娃的小孩子。小孩子憨憨地笑,眼睛像海一样看着我。我
知道小孩子吻了我,我就醒了。我叫你海娃娃吧。海娃娃就笑。海娃娃牵着我的
小手指,走得飞快。我不要再看米娃娃。我说。我的朋友恶心米娃娃。小孩子就
笑,我知道小孩子懂我。
我们坐下来看天。天和海蓝成一片。蓝成一无所有。
我们开始唱歌。小孩子就笑,我也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孩子说,你哭了。小孩子是不讲假话的。我立刻感觉笑原来是哭。
路上的行人对我侧目而视。我就蹲下来系鞋带,以便我的脸部进入一种隐蔽
的状态。
一只墨绿色的豹擦身而过。金黄的叶铺满大道。落叶的声音贴在豹的脚上杳
杳去远。
花的声音迎面而至。我突然不明白为什么女人爱哭呢?或许眼泪是女性的?
(1997.10.29,UPE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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