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
1、
李丽丽出现在我的眼前,在电脑屏幕的一角,她穿米黄色睡裙,披散头发,在坐下前她把脑袋晃了晃,然后摆出一副脑袋朝后倾斜的姿态。桌子上摆了一个精致的烟灰缸,里面却没有烟灰,此时她用玉指夹住一支细长的香烟,在烟灰缸的边缘小心的弹了几下,在光影交错下被模糊的脸蛋带着如正在颓败的梨花一样的笑容。我觉得有些不自然,或者说是有些怀疑我们之间的距离。下午的时候,我终于在李丽丽几次三番的短信催促下买了一个摄像头,装在电脑上。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或者我本人并不喜欢一个千里之外的人通过这种方式来观察我甚至介入我的生活,只是由于在几天前我遇到了有摄像头的她,没说几句话她就和我接了视频,那时我心跳很快,有一种偷窥的快感,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觉得这并不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通过她的摄像头我基本了解了她的生活,一个还算不错的中等家庭,地板是暗红色瓷砖,簇新的家具,陈列柜里有很多洋酒,我猜测只是一些空瓶子,墙壁上挂了她和丈夫的合影,那个男人皱着眉头,显得孔武有力。“我嫁给她绝对是错误!”她用不同的语气向我强调着这句话。“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只喜欢喝酒和吹牛,你看,都这么晚了还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一直对她的卧室充满好奇,那扇半掩的门里可以看到梳妆台的一半,一张大床的上凌乱的被褥拖在绿色的地毯上。这个夜晚她家的灯似乎全部都打开了,她的脸上好象打了一层加厚粉底,边缘是耀眼的光刺,身体在窄小的视窗前晃来晃去,让我头晕目眩,最后她安静下来,看着房间的某个地方对我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小,你竟然还没有长胡子。”我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献媚地笑道:“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家的遗传似乎就是这样的。”她好象冷笑一样点了一下头,接着晃了一下脑袋,这是她的标志性的动作。“好吧,小家伙,我们说些什么呢?其实我们看不到对方是一样的,都看到了反而不自在了,你好象很紧张。”
“什么,你叫我什么?”我好象突然大梦初醒一样。“我并不比小什么啊,我们几乎是同龄人,我因为曾经在偏远的地方工作而耽误了婚事,年龄却一天也没停下来。”
“哈,只是玩笑罢了,我继续给你说的故事吧,我曾经很漂亮,虽然现在也不丑。”她每次讲故事前都要点根烟,这个程序是固定的,其实她的故事也是固定的,无非是一些年轻少妇心中的幻想和记忆,她不厌其烦地说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追问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以及对里面一些人物的看法。我已经了解了她的基本思路,就是这次也不会例外。果然她又和我说起来她和初恋分手的那个夜晚。
“那时我们都太年轻,你也经历过,在那个时候,即使在城市里,作为普通的男女学生还都是很封建的,我们在街上走的时候手碰到一起都会脸红心跳一阵子呢……”
我点了点头,自己也点上支烟。
“正因为都是孩子,才会为了背叛而背叛,我们没有来得及享受对方带来的快乐,就爽爽快快地把对方甩了。不过从那以后那段记忆就象一朵美丽的睡莲,在我心中永不凋谢,在深夜的安静里绽放。”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很陶醉,让我想起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老年露西,就象每句话都要寻找一下梦呓的感觉,你只可以听出某个音节的高亢和清醒来。一个孤独的少妇被看不见的数据送到了异乡,未看到风吹云动,月高夜黑,既非精神,亦非物质,她还在客厅的藤条椅上轻启朱唇。
“然而生活欺骗了我,你应该看出,我是个无所畏惧的人,但是却被生活打败了……”这些话她说出来一点也不吃力,她自称是一个职业高中的仪态老师,和我说的话则代表了她的内心世界。是的,她的确不像一个仪态老师,她斜靠在椅子里,脚放在桌子上,露出半截白腿,时不时用手拉一下正在上翻的裙角。
我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注意到窗外,窗外是暗黄色的灯光,带一丝寂静的粗暴,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冷笑。单调,我突然想到这个词,没有想到一男一女面对也会感到单调,不是视觉上的,而是情感上的,这些夜晚我有可能是撞到了什么灵异,是它牵引着我作些傻事情,释放出一段很早以前就萦绕在我心头令人恐慌的情绪。
电脑发出提示音,她发过来一段话:“所有的故事从那一刻开始。从那一刻结束。婚姻让我开始发现爱情的真相。原来一切并非想象那么美好。生命中,总有一些事情是你所不愿意去面对的,总有一些事情是你始料不及的,总有一些事情是令你失望的。这些道理可能许多人很早就明白了,也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我曾经没有想到过。于是在后来,我总免不了有些狼狈有些悲望。”我看看了自己摄像头,这种姿势在她那边反应出的将是凝视,她开始在那边忙活着,我怀疑她不只是在对付我一个人,是的,我的QQ也在闪烁着,只是我懒得去点开那些没有新鲜感的信息。曾经她还告诉我她自己想出一本书,不错的想法,每个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不尽人意的女性都会想写一本书的。刚才那段话就是摘自一个二流女作家的小说。
一个窗口弹了出来,是一个在李丽丽之前的和我关系暧昧不清者,她要求我和她网上作爱,我拒绝了她的请求,她锲而不舍发来一些挑逗性的话语,我丝毫不为所动。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和李丽丽开始各忙各的事情,各自驱散孤独的阴影,我在网上看一些合法的成人网站,一些充满肉欲、触目惊心的图片接二连三的跳了出来,我从来不去点击它们,我知道它们是不合法的,可能会给我的电脑带来病毒或者篡改设置。我点开一个电影网,想尝试着下载一部名字比较新奇的A片,但是它却提示我输入手机号码。我没有手机,我不需要,我的交际很少,几乎不出门,对于这种生活我不再感到伤心和绝望,相反是一种放松。我对现实世界表现出了谨慎和谦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沉默,爆发,消亡,头脑发昏,哈哈,三十岁后才开始堕落,领取命运的赏银,狼狈不堪,前途未卜,企图把爱情当成一剂良药,却无病可医了。算了吧算了吧,我对着电脑接连弹出的图片说。我站起来在房子中央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到深夜了,肚子有些饿,家里只有几瓣大蒜。李丽丽还在忙活着,此时看起来她有些象一个超市的收银员。我走进卧室里想躺一会儿,床上堆满了报纸和杂志,收拾起来可是要费一些时间的,我转到客厅里去倒了一杯水。
当我把视线重新转移到电脑上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李丽丽后面出现了一个影子,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健壮的前胸,我似乎感觉他在剧烈地起伏着,我想说:“天哪!”但是没有说出口。她没有发现身后站了人,还在眉飞色舞地打字。我向她做了个当心的手势,她微笑着看了看我,妩媚地作了一个鬼脸,然后自作聪明地放起了音乐。她拿出了一副少女的姿态,用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调皮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看得出来她此刻正和某个人聊的尽兴。音箱里传出嘈杂的《茉莉花》的旋律,我恨地咬起了手指,她朝我还以微笑。我的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了,就象看到令人惊恐和不安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哭泣一样。
一双手扣到了李丽丽的肩膀上,她起初一小段时间依然是没有反应的,依然还是陶醉在一种沉思中,发出一声尖叫后她变成一个屏幕上的影子,我知道她已经不会在摄像头前了。我只能听到音乐声,现在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钟后,那个影子靠近过来,一张脸出现在视窗上。音乐停止了,那张狰狞的面孔几乎占满了整个窗口,他朝我竖起了中指,从音箱里传出他好象是故意装出来的已经变调的声音。“我记住你的样子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2、
刚进入夏天,清晨还有一阵阵的凉意。天已经晴了,在单位的楼道里我抽了两只烟,局长走过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由于蔑视而懒得同我说话,在此之前我悄悄到他的办公室给李丽丽打了个电话,传出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院子紧挨着公路,现在看起来是一条黑色的长带,一直延伸到郊区的田野,象一根黑色的铁棍插进一塘绿的发腻的浮萍。我站了一会,决定回办公室去。在空荡走廊中央的仪表镜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不到两年的功夫我已经完全具备了职业特征,手指焦黄,肩膀下垂,肚子鼓胀,白日里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态。我随手摸了摸屁股上那层粗糙的厚皮,把粘在上面的内裤轻轻拉离皮肉,现在我看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人,乱蓬蓬的头发,肚子下的皮带摇摇欲坠,衬衣的领子上有一层黑色的脑油。“打起精神来吧!”我从心里告诉自己。“铃铃……”电话响了,是我办公室的,我跑进去抓起电话,碰翻了一杯浓浓的隔夜茶,主任被我吓了一跳,从报纸后面露出红肿的眼睛。
整个上午电话一响我就跑过去接,李丽丽家的来电显示上有我办公室的号码,我曾经为了贪图小利在夜里跑到办公室给李丽丽打电话,实在是令人沮丧,这无疑已经成为一项罪证,我渴望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就象当初渴望最好发生点什么一样。主任注意到了我的反常,他用一种不易察觉地眼神审视着我,那种眼神充满了嘲讽,恶毒却又冷静,这种意味从眼睛来到舌头,蔓延到他的浑身,使得他在看报纸喝开水的时候也没有把余光从我的身上移开,他的脚有节奏的踢着桌子腿,发出轻轻地咚咚声。我知道他的品德,他酗酒、赌博、嫖娼、贪污,可是运气就象他脚后跟生出的翅膀,让他年纪轻轻就飘在半空。他几乎是把手下当成了工具,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在公共场合里他又显得道貌岸然,只是那些话语揭穿了那些自私、伪善、愚蠢的人格。“你好象在等什么人?”他说。“哦,是的,一个亲戚会来我这里做客,我在等他的电话。”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我呢?我是个善良的人吗?我此时只渴望李丽丽不要把我牵扯进去,不要为我带来无端的烦恼和伤害,还有她粗暴的丈夫,我真希望和他好好谈谈,他的妻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昨天晚上的事情请他原谅,我保证,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我在脑子里想着这些假设的场景,那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局长在门口晃了一下,他就象条狗一样扭着硕大的屁股奔了出去,这下好了,正常的话他们一整天也不会回来了,起码我如果接到电话可以平静的解释一下,平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就存在把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有条有理的说清楚的可能。
我仔细回忆着我和李丽丽这七天以来留下的线索,一个单位的电话,一个QQ号码,她可能已经用视频抓拍了我的照片……好了好了,已经够了,如果李丽丽昨天晚上出事了,再愚蠢的警察也会找到我的,就是只要我提供一些侦破线索对我来说也是不利的。他们还可能通过更加直接的途径来寻找我,只需要打一个电话到当地公安机关,这些人就会直接到单位来找我,也许会通过领导来调查一些情况,那就有我好看的了,即使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也会被谣言和种种猜测的口水淹死。
我必须行动起来,我这样告诉自己,其实昨天晚上我已经行动了,我删掉了我和李丽丽的所有谈话记录,删掉了QQ,把摄像头扔进了离家一公里以外的金水河中,本来我想把电脑也搬到朋友家去,但这太招人耳目了,连朋友也会怀疑我的,如果出现了问题,那就更难以解释了。临近中午时,整座办公楼几乎已经空了,大家都回家去吃午饭了,我没有走,外面实在太热了,在热辣辣的骄阳下谁都会头脑发昏的,反正我也不饿,下午来单位的人会很少,我正好利用这些时间作些什么。我胡乱的拿起电话再次拨通李丽丽的手机,因为我一直不能排除李丽丽只是经历了一场家庭的争端,现在也许已经风平浪静了,我渴望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这次手机通了,那几声拨号音让我觉得无比漫长,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有人接了,没有说话,我象一尊石膏像静止在办公桌旁,过了一会,我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喂!”电话那边传来我的回音,还有汽车喇叭的声音,但还是没有人回答,我挂断电话,浑身发软。我感到自己无疑又做了件蠢事,如果她没有暴露我或者这件事情已经平息了,我的做法极有可能使其死灰复燃。
我必须弥补自己的过失,我需要做些什么,我从抽屉里拿出刀子和钳子,揣进裤兜里,若无其事的下楼,然后转到楼的后面,那里布满了电线和生锈的管道,要知道从这些错综复杂的电线里找出办公室的电话线是何等困难,经过半小时后,我确认了那根线,于是拿出了钳子和刀子,小心翼翼地去掉外面的绝缘层,用刀子割断了里面的铝线,然后重新盖上绝缘层,用透明胶带在外面缠了一层,作完这些我颇为得意,我感到自己象一个防暴专家,刚刚完成一项救苦救难的事业。在回到楼道里时我碰到了小张,他是单位的打字员,看见我时吓了一跳。“小卢,你掉进水池里了?”我没有理他,他一个临时工,有什么资格叫我小卢。我径直上楼,在仪容镜前看见自己果然就象刚丛水池里爬出来一样。电话再也不会响了,起码三天内不会再响,电信公司的效率不高,这点我是早有领教的。我坐进办公室里点着一只烟,打开电扇,桌子上的文件立刻就象蝴蝶一样飞舞起来,飘到地上,我懒得去拣,由它们去吧,反正很快就会扔进垃圾桶里。
一直到傍晚我才去吃饭,找了一家冷清的饺子馆,半斤饺子吃了一半。走进黑暗的街道,反而觉得家中并非是真正安全的藏身之所了。在异乡时,我曾经在同样黑暗潮湿的街道上不知所终,那时我还年轻,总是把未来想象成美好的,避免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带来的恐惧,或者我那时曾经给未来带上过光环和花朵,因此我故作姿态地将一些快乐刻在了自己的脸上。我还是回家了,对正在制造这一故事的我来说,家是唯一可去的地方,通过重新整理思路,回顾整个过程,我的脑子里充满了李丽丽流满泪水的脸,这个可怜的女人,如果昨天她平安无事,便是上天对于我们的恩宠。说实话,我不希望她出事,尽管白天我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在晚上她的出现已经成为我的一种期盼,这些天我每天都准时坐到电脑边等待着她,她的倾诉让我厌烦和充实,我的内心本来就是空荡荡的,我在心里已经假设了多次我们在一起的情景,有清白的,有猥亵的,无论怎样都表明了一个事实,就是她在我心中并非是轻如鸿毛。此刻我可以完全回忆起她所讲的经历了。
李丽丽,一个小城市长大普通女人,相当漂亮,在高中就有很多男孩子为之痴狂了,而那时她还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对男女之间的爱情存在着防备和好奇,对所有追求者都不冷不热,但是内心却是骄傲和世故的,对自己的天生丽质固难自弃。长大后这样的女人往往为自己的美丽和虚荣付出代价,这几乎是必然的。她很早就结了婚,嫁到当地一个有权势的家庭,在体面的工作到手的同时,伤害也接踵而来,那个男人婚后一年便露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本色,在家无理霸道,在外绯闻不断。她怀着羞耻心去维护自己的家庭,却屡受挫折,而容颜也在这种无力的争斗前衰颓了。当她真正活明白过来的时候早已是昨日黄花无人知晓了。我是顺着一条荆棘小路走向孤独,她是顺着一条金光大道走向孤独,道虽不同,结局却是一样的。
白天的事情慢慢在我心中淡化了,我意识到自己不必那样惊慌,视频无罪,聊天无罪,听《我心永恒》依然是判不了罪的。倒是如果那个男人伤害了李丽丽,便是犯罪,抛开他托关系,走偏门不说,警察若是来我这边调查,我本应说出真相,使那男子得到法律制裁,兴许还能让李丽丽脱离苦海,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英雄救美的场景。
3、
第二天早上,我刚进单位的院子被几个便衣截住了,其中一个朝我晃了一个本子一下,另外两个把我架上了车。在路上那个亮本子的人安慰我别担心,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事到临头,我反而不感到害怕了,我听到那几个人叫他郭科长。
“老卢,到地方以后,你就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就可以了,不知道的不要乱说。”郭科长又扭过头对我交代。“一定要记住实事求是,不要让自己陷入无谓的牺牲里。”我连连点头如同捣蒜。“那是,那是,我一定会把我知道的情况如实汇报的。”郭科长和夹着我的那两个同伴挤眉弄眼的一笑,我下意识地一起傻笑起来。这时心里突然悲凉起来,我被找到询问情况,这岂不代表李丽丽已经出了事,自古红颜命薄,不知她此时是否已经得以解脱,看看窗外,远处有飘动的白云,也许她正在上面向我招手,她在我心中已经成为一个天使的模样,在遥远的地方跟随着狭持我的汽车,大概此时如果她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心中想的最多的也应是我吧。
汽车驶进市郊一个宾馆里,这里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虽然生活在这个城市已经几年,但多数地方都没有去过。他们带我进入一个装着铁皮门的房间里,房间里的布局经过了改装,和一般的旅社不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让我感觉自己进了一个街道办事处。请坐下吧,郭科长对我说,一个人关上房门,另一个则去拉上窗帘,窗帘是红色的绒布,套了一层银灰色的遮光布,他们的行为让我感到了紧张,两条腿不由的颤抖起来。郭科长打开了我们中间的一盏可以调光的台灯,戏噱地说:“我们经费比较紧张,所以很多事情都只能凑合,不过这个地方够安静,平时我们也会这里打打麻将什么的。”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在等待着,等待着他问我一些什么,或者我还没有想好,我又把李丽丽抛到九霄云外了,脑子里想全部都是如何为自己开脱的话,我相信这是一种本能反应,感情这种操蛋东西,绝不是让你身陷囹圄时去体味的,更何况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发生,碰到这种事情真是撞到了鬼。假如我更早的醒悟这一点,我一定会规规矩矩找个老婆,哪怕是个乡下人呢,哪怕是个异乡的打工妹呢,说实话有时我连找个从良妓女的心都有。我有房子,工作稳定,未婚,长的也不是太困难,为什么我就结不了婚呢,说句不夸张的话,我也算的是一个金牌王老五了,不比那些毛头小伙子差,他们却能一个一个的换,归根结底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是不是自己的性格有毛病,让人难以接近呢?“姓名!”对面传来的一声冷漠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看到一长满褐斑的长脸,短短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睛在灯光下眯成一条缝,好象印象派加抽象派的画中女郎,她没有看我,面对着是我身体右边的墙壁,也许是因为我长时间没有回答她慢慢把脸移向我。“姓名!”她重复了一遍。“哦,我叫卢凡,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说。她看了看我,在笔记本上记了些什么。我感觉自己在填一个非常详细的履历表,比少年时代加入共青团时填的还要详细。
问完这些后她继续说:“你和王大明是什么关系?”
我楞了一下,说:“这是很显然的,他是我的局长,我是他的下属,不过你们为什么要提他呢,显然他和这件事情是毫无关系的,在这个城市里,我也许是全部过程的唯一目击者。”
“哦?”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用目光去寻找其他人,看得出他们都有些吃惊,郭科长说:“那你说吧,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
“好的。”我对着郭科长做了一个需要抽烟的手势,他立刻掏出一支烟递给我,为我点上了火,他的眼睛在打火机后面闪闪发亮,每次我看到电影里的罪犯在被审讯时要只烟抽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抽烟成为他们接下来要说实话的重要标志,或者说如果一个罪犯想抽烟那就说明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了。我在抽了只烟后的第一感觉却是还想再来一支,于是又朝郭做了那个手势,这次他干脆把半盒烟和火机全部塞给了我,我抽出一只点着把剩下的装进上衣口袋里。
“每起犯罪的发生都会有一个源头,虽然我对以前的事情无法拿出证据,但是我基本上可以推测一下关于这件事情的起因。”我一边说一边考虑着尽可能使用简洁准确的措辞。“我是否可以把我的推测也说出来呢?”
“可以,你先说说看。”姓郭的点点头。
“在一个权势家庭里出来的人的性格往往是偏执和贪婪的,无论在任何方面他们都尝到了金钱和权利的甜头,以为这些东西可以买到一切,包括爱情和忠诚。”
我对面的那些人相互点了点又都把目光转向了我。他们的这个举动令我颇为得意。
“他们一方面在家庭里粗暴无力,在外面金屋藏娇,这些都是权势在作祟,顺便说一句,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钱去嫖去赌呢,他们几乎一日三餐都不必在家中吃,这种优越感造成了他们性格上的暴戾……”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歌唱,大概是美声唱法的,唱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足以搅乱我的思路,我停了下来,努力去回忆那首歌曲的名字。
“哦?”姓郭的看了看周围的同伴,“是谁在走廊里发骚啊,以为这里是歌厅。”
一个人出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哦,隔壁在进行面试,师范学院的音乐系招生考试。”
“什么?”郭科长不满地说:“能不能让他们声音小些,我们在执行公务。”
那个人有些为难地说:“他们的负责人不在,只有几个不管事的老师在。”
“好吧好吧。”郭科长摇了摇手。“这就是我们的工作环境,你继续说吧,只当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他绝不是由爱生恨,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把老婆当人,你们知道吗?他们结婚才一年他就不回家住了,他还不肯离婚,这是何等霸道的事情啊!”说到这些时我有些激动。“所以最后对他的任何惩罚我都认为是不为过的。其实早就该把他办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郭科长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我,“老卢,那么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你着重说说这点吧。”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我开始努力回忆我和李丽丽聊天时的对话。要是我没有删除掉聊天记录我就可以带着他们看原话了,不过那也不大合适,因为我时不时还是有几句肉麻的话,我可不想这个时候越陷越深。
李丽丽在说这些话时还是掩饰不住的一些自得,她几乎忘记了刚才还在抱怨丈夫已是深夜还在外面寻欢作乐,开始厚颜无耻地替他吹嘘:“他自己开始其实也没什么钱,只是后来靠老头子的一些旧部下当了小官后才算长硬了翅膀,当官其实什么好处也没有,就是作生意时方便点,办事情时少些步骤。他还经常接触一些大的领导,他人很机灵,把这些头儿伺候的舒坦,慢慢地就升上去了……”
我向大家复述这些事情时不免添油加醋,还夹杂了许多自己的观点。
郭科长又一次打断了我,他走到我面前,从我口袋里掏出他的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支,然后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你说这些都是废话!别和我们玩捉迷藏了,我们已经掌握了许多证据,叫你来就是看你老实不老实,你再这样胡扯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没撒谎,这些我都是亲耳所闻啊,如果当事人在我可以和她对质,我保证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他会告诉你这些,恐怕是你自己在瞎编吧,我劝你最好严肃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说错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也是个成年人了,我知道你还没有结婚,要是为这件事情住几年我看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让我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呢?我说这些也是鼓起一定的勇气的,你们别以为我是一个英雄,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能作到这步已经很难得了……”
“好了好了……”姓郭的显得恼火和无奈,他说:“你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再你身上浪费很多时间的,我可以给你些时间来回忆,小杨,你帮助他来回忆一下吧。”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让我站起来,他拉着我走到墙根,让我靠墙站好,然后从套间里接了一盆水端出来递到我的手上,然后命令道:“举起来用头顶着!”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说完呢,刚到关键的地方。”我不满地嚷道。
“不用说了!我怕你讲出一本小说来。”他嘲讽地说。“你要举好,水洒出来就有你好看了。”
我只得按照他说的做,靠在墙根,用头顶着脸盆,两只手在两边扶着。那个女人站了起来,这时我才看出她是个孕妇,真是难以想象这种环境的胎教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他们四个人开始收拾桌子,那个小杨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毡布铺在桌子上,又拿出一盒麻将倒在桌子上,他们围坐成一圈战斗起来,好象根本不存在我这个人。
我早上没有吃饭,好在我已经练成了一天只吃两顿的硬功,加上心事重重,也就感觉不到饿了,这给了我一个机会去欣赏面试学生的演唱,一个底气不足的女声在唱《都说山西好地方》,唱到一半时破了音,也许是她被考官终止了,我听到走廊上有急促的脚步声,那个考生可能在又羞又怒的情况下跑掉了。那盆水在他们打到第九圈时脱离我颤抖的胳膊的控制,从我头顶倾泻下来。小杨正欲发作,被郭科长劝住了。他对我说:“你去厕所里找个拖把拖干净,过一会儿继续回答问题。”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这是那盆冷水当头泼下后我第一次想到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面对眼前的这圈麻将,我着实苦想了一阵,这个问题类似于我本来去吃饭,进了一家餐馆后却发现其实是个厕所。为什么?鬼才知道!我慢慢朝他们凑了过去,想和他们搭上话寻找一些提示。他们战的正酣,没有人顾得上理睬我,洗牌当中我正要说话,那个姓杨的看见我凑过来就说:“哎哎——谁让你离地儿了,你胆子不小啊,是不是想……”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又被那个姓郭的拉住了,“别和这种傻鸟计较。”他又朝着我说:“你老老实实在那儿站着,听见没!”我只得退回去站好,象一个小学生,我可是将近二十年没有被罚过站了,在小时候我并不觉得罚站是件可耻的事情,我总是趁老师不注意朝同学们扮个鬼脸什么的,引起哄堂大笑,老师被气的七窍生烟,认为我没救了。可是现在是我自己认为自己没救了,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从这种惩罚中解脱出来,在这场游戏里我扮演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其令人费解突破了我三十年来的人生经验。
我在等待中渐渐丧失了勇气和尊严,情绪由愤怒化为迷茫,由迷茫化为委屈,由委屈化为胆怯。我抱怨网络,抱怨李丽丽,这两个都是我此时境遇的罪魁祸首,由于记忆和过程在现实阶段的断层,我终究难以想出脱身之计。他们打完麻将后轮流去吃了饭,最后那个姓郭的给我带了一份盒饭,菜的味道还比较可口,是菜椒炒肉丝,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他还拎了半瓶酒问我要不要喝点,我连连摇头,说我沾酒就醉。姓杨的很是迷惑,姓郭的笑着解释道:“你懂个屁,我是让他酒后吐真言。”
吃完饭后我昏昏欲睡,站在墙根打起了瞌睡,他们几个则收了麻将摊煞有其事地开起了小会,我朦胧中听到他们说:“这个家伙疯疯癫癫,似乎真的掌握了什么情况,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他和这件事情关系并不大啊。”这句话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雾海明灯、救命稻草,他们终于意识到我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也许很快就考虑到我的清白以及如何把一个清白公民的尊严还给他。我的头向前栽了一下,身体朝前跌去,几乎趴到地上,我清醒了过来,恍惚回忆起刚才他们的话,竟然分辨不出是做梦还是真实了。
他们几个站起身来,那个孕妇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们商量着到楼下去洗桑那,姓杨的说:“这个小子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也带去吧。”姓郭的想了想说:“干脆让他走吧,这个家伙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带着也丢人败兴,反正他要是有问题也跑不了,没问题咱们也没必要太难为他。”听到这话我简直感动地要流几滴贱泪,我终于要自由了,难怪连烈士都感慨,若为自由故,什么都不要。姓郭的走到我的面前,恢复了刚见面时的笑容:“老卢,我们有点事,就不陪着你了,这件事情你也不要有顾虑,我们会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我们的车去送那个怀孕的同志了,不能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4、
这个地方离单位不近,打车花了我十七块钱,几乎沿着环城路走了一半,路上那个司机喷着唾沫星子向我诉苦,一点不考虑我也是满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大到市政建设,小到百姓素质,没有一样能让他满意,我只得嗯嗯的敷衍他。
回到单位后我该如何向大家解释,我现在已经可以下一个结论,就是我这么快就出现了肯定会让一些人吃惊,一些人失望。没有人会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直接表明好奇的做法只有在小学生里才会有,他们宁愿胡思乱想也不愿意来了解真相,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还真希望有个神通广大的人来告诉我真相。也许这个真相只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里,带我走的那几个人肯定知道,李丽丽也应该知道,只是现在不知道她在哪儿。
单位里几乎没什么人,已经是下午了,我发现大家并不知道我今天的经历,我进了办公室,文件还散在地上,看来今天上午主任也没有来,我抓起电话,没有一点声音,突然想起昨天中午的事情,我在房间里审视了一番,就离开了办公室,
在晚上,我习惯性的把白天的事情整理成了一个惊险而有戏剧性的故事,想找一个对象诉说,寻找一些不同版本的解释,可是我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一个值得你去诉说的人,这个对象必须是有点艺术气质的,有些文化修养的人,他才不会把我的故事当成胡编乱造的笑话。我不是没有被人取笑过。
我没有象往常一样上网,而是倒在床上翻看旧报纸,昏昏欲睡前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李丽丽!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不过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完全有耐心等待她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随便寒暄了几句后她说:“网上聊吧。”
接通后我看到了安然无恙的李丽丽,事实上我是喜欢她的,这次看见她后我得出这样的结论。今天她显得格外年轻和漂亮,睡裙颇为暴露,带有一点挑逗性,她刚洗了头,很随意的披散着,她告诉我她今晚只和我一个人聊,然后她问我:“你的摄像头呢?”
“被调查局没收了。”我说。
“什么?调查局,你以为自己在美国,不要骗我了,快接上吧,否则我就要生气了。”她开始象小女孩那样撒娇,勒令我马上接上摄像头,关于撒娇她曾经专门向我做过解释,为何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还会撒娇,女人如果还有自爱自恋之心,必定会向男人撒娇,这就象抹香水上化妆品一样,也是一个道具,不过撒娇也有限度,要是撒娇就象撒尿一样频繁,那就是有病,可能是尿频。她认为自己的撒娇是最得体,最有分寸的了。所以她三撒两撒我就投降缴械,一五一时的把白天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令人讨厌的大笑起来,几乎笑的背过气去。“哈——哈,难道你没有确定一下他们的身份,你这个人怎么什么事情都是糊里糊涂的。”
“见鬼,这还不是为了你吗?我自己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种委屈,因为你的出现,我才卷入这个不大不小的闹剧里,并且现在究竟是闹剧是悲剧还说不清楚,明天对我来说还是个迷,说不定那些人就又把我逮去,胡乱让我住上几年也是可能的。现在这种事情,居安思危已经是落伍了……”
“可是你不觉得生活多了一些乐趣吗?要是每天都平不沓的有什么意思呢,有人说活着就是一场历险,你姓卢的以前是否有资格来历险,没有吧,所以说再此之前我都怀疑你是否活过,你每天上班下班吃喝拉撒难道就是为了等待一个自然死亡。还有个名人说一个真正的男人必须经过爱情、监狱和战争,你说说这几样你哪样经历过啊。”
这是一个办证信息窗口跳了出来,据说除了可以办各种常用文凭证件外,还可以办结婚证和离婚证,存折也可以造假。我不禁开始考虑是否可以办假的逮捕证呢。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我看你还是挺忙的。”
“不,我什么也没干,我在听你说话,不过你说那些都和我关系不大,我不喜欢和人夸夸其谈地讨论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哦,是吗?那就说些和你有关的事情吧,虽然你并不出色,不过是个很有趣的人,这点我没看错,你有种和常人不同的逻辑在支配着,你显得与众不同,所以我可以考虑和你发生点一夜情什么的,你对此有兴趣吗?”
“有兴趣!”我说:“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实现,不会是等我老的丧失性功能以后吧,我们离的太远了,发生这种事情代价太高就不划算了,再说你的丈夫凶神恶煞,他如果知道一定不会放过我的,那天你是如何摆平那件事情的,你怎么对你丈夫解释呢?”
“我为什么要向他解释,我们早就互不干涉对方了,再说他已经半个月都没有回家了。你是不是说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啊,他是我的一个学生,已经参加工作了,偶尔会回来看我一下,是不是他把你吓到了,他太喜欢开玩笑了。”
“我操!”我听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人,我一怒之下没有任何提示的关掉了电脑,再次倒在了床上。电话响了,我知道是她打来的,于是故意不去接,电话一直响着,似乎报定了非让我起身过来的决心,最后我终于动心了,伸手抓起电话。起初对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传来一个熟悉苍老的男声:“是小卢吗?”“你是?”
“王大明。”他说:“你今天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非常欣赏你的冷静和立场,过去我们接触不多,对你的关心也不够,白天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自责了,所以才会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搅你,希望不会吵醒你的爱人。”
“不会的。”我不禁真的有些感动了。说话的声音颤抖和结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从来没有为您作过什么,在工作上也缺乏积极性,可是,可是你一直都在包容我……”
“哪的话,你的工作非常不错,个人有能力,和同志们也很团结,我早就在考虑你的进步问题了,相信领导不会让那些默默无闻工作的人吃亏的,好了,也不早了,你快睡吧。”说完后他挂断了电话。
随即我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李丽丽打来的:“你他妈的也太不绅士了,我们什么关系啊,你凭什么对我发火,老娘的事情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老古董!性冷淡!想立贞洁牌坊还是给你妈立去吧……”
“嗯……嗯……嗯”我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在这可爱生动的谩骂声中昏昏睡去了。
- Re: 《恐慌》(再发个通俗点的)posted on 08/24/2004
小狼好,开头一段文字写得精细绵密。
这家庭主妇和机关上下的故事,很难吸引人。但在语句中有些跳动活
泼的东西,比如麻利一些调侃,讽刺幽默会不会使文本更吸引人呢?
小狼描绘的功夫很好,写长篇小说的料。
但要花一些功夫找材料,比如报纸上的新闻,戏剧文本和艺术原型的
套用,反正不止身边的事。
(太身边的事会束缚语言的伸展力,难得语言与想象中鲜活的魅力。)
- Re: 《恐慌》(再发个通俗点的)posted on 08/25/2004
XW大哥好,谢谢你看我的小说,这个小说本来就是写给一些普通作者阅读的,我一般不写这类小说,只是作为一个类型贴出来。
长篇我恰好在写,写的比较艰苦,正如你所说,不是我身边发生的事情,我身边的那些事情对我也没有太多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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