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里的写作,病态,诡异,没落人间。
我想我很久以来都没再能彻底地体验笑逐颜开的乐趣了,那种笑在我看来已成陌路。无羁的笑无声地离去,不经意间的诀别最是惨绝人寰,然而这也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悔悟不再那么痛彻心扉,却随着时光的荏苒一点一点地攫走我所有的激情,无形的巨大针筒扎进脉搏,缓缓地汲走生命的血液,灵魂亦在流失,无奈却是必然。
我仍然没能走得更远,就如当初躺在白床上的那个孱弱之身,只会遐想爱丽丝花园里的野兔和那只狡黠的暹逻猫,永恒的异样。抵抗受了命运的蛊惑,从此怀上了屈从。窗外的老橡树渐渐走向秃亡,最后一片残叶落下,我扑上前,跪下,匍匐地吻着那片茔已枯萎的叶子。最后一颗凋零倾落的心,我决意调动我所有的温暖将它囊入怀中,因为下一秒我所有的热血将冻结成无崖的坚冰——残存的热留给尚存温度的意志,灵魂口吐热气,暖和着自己的手。又一个残萧万年的冷冬,勃勃生机被颠覆的冰雪人世。
早晨醒来,在被窝里缓释两只僵硬的手,我还是没有办法不原谅自己的无能,手指甲透出健康的粉红色,我简单地想,真好。
昨夜又梦到了那个黑色的他,没有象古老的中国的白尸无常那般可憎的面目,他很美。看到他那双迷人而熟悉的眼睛,在触摸间我霎时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皮肤已如宣纸般粗糙,生命早已逝去,为何我仍能感受到他的美,还能为这无尽的美继续香消玉殒、执迷不悟。自从那次世俗的邂逅,我再也无法将他忘却,他也再没有认出我。在最后的日子里,梦推绝了五十年来我所有平静的伪装,他夜夜袭来,馥郁与甜蜜,垂暮之人亦可沉享一番的残存的欢愉。在等中消磨自己走向毁的边缘,在毁的消损中捶打梦中的塑像,进而更为执著地等。恍然的出现,而后离开,空气中弥漫着爱之决离的撕心裂肺。我没料到他最后的到来,更没料到他给我带来的礼物——我挟着死亡走出世界的樊笼。
一个人最大的感动应该来自清晨醒来之时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无论接下来的日子里是否阳光漫溢,仅仅聆听心脏的搏动便能拥有支撑再活下去的所有信念。
怀想颠覆人心。
五十年,阿尔卑斯山谷里的溶雪早已坚决地冰封了自己,成为促使雪崩爆发的因子,只需在烦恼或忧闷时无知地寂动一下,那些热血灵魂便永远地覆没于苍茫的白雪世界。毁灭活生生的凡体,遂成就翩然驾世的永恒,雪山震奋,发出透彻宙宇的仰天长笑。震撼间,我听到了一颗溶雪的哭泣声,它拼命地摇晃着自己,企图摆脱周身的冰封—— 一秒前,它参与毁灭了一个她前世的最爱。我不喜欢雪,它们的集合体是杀手,且纯洁无暇。我不喜欢白雪皑皑的世界,为了我自己不再受到那颗溶雪哭声的搅扰,我决意永远地驻扎在一望无际的撒哈拉。
生活如流水,一声不吭地卷走我所有的痛苦与哀伤。褪下来的,便是这静谧人心的淡淡的欢欣。年轻人都要去远行,为了热气腾腾的梦想和一往无前的幸福;迟暮之人安然地驻守最后的家园。坐地日行八千里,遥看星河落九天。梦的沉沦,在他们深邃睿利的目光里,已成为古老的事实。若是都走了,这个世界会空的,是的,空无迹涯。
最小的孩子的天性里,隐秘的暴力肆意蔓长。母亲们何曾知晓,她们在无意间对孩子躯体的摆弄都将成为印烙在孩子灵魂深处的不安的骚动。暴力来自无意甚或爱意间的培植,温柔孕育着强暴,美的羊皮下充斥着蛆虫肆无忌惮的捣毁。我回忆着自从有了记忆以来母亲对我所做的一切,惨白的床单上殷红的血水渗透了我有限的思维意念。我诚惶诚恐地哀叹、乞求,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叫喊,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我虚弱短促的抽泣,帘幕低沉地垂下,人影涣散。奇迹啊,我这个不凡的生命体,居然还能存活,还能有爱,还能有对这个世界那样深沉的眷恋。抚摸着残损斑驳的墙垒,那曾是我童年的所在,童心的封锁禁地。最后一丝昏黄之光投下,移走,消逝。母亲恐怕早已忘了它,我也没再回来。
临春,我开始了每天的净身。我把自己泡在很大的一缸水里,水温正好配合我可以作匀称的呼吸,我缓缓躺下。这样过了很久很久,浑然间,我感到自己的躯体已不复疼痛,右臂萎缩的肌肉亦健康地膨胀起来,淤血印露于皮肤上残留的青块亦逐渐消褪,我失去了知觉。唯一清醒的是眼睛,它看着它主人的躯体像死尸一般地浮在水面,轻甸甸地无依无托。它原谅了它。我也知道,在灵魂深处,我与母亲的作战与抵制早已停歇,否则,我将疼痛依然。
白天无异于黑夜,我把双倍的时间都用来寻找真实——直面过往,正视命运。每日的寻找虽不会有什么大收获,却能很真切地让我知道自己还存在着。若有转机,必得新生。
一个电话侵入我的生活,是他,那个在我梦里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黑色男人。沉静的灵魂沸闹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五十年前的泪水此刻终于流了下来。泪水汇到嘴角,渗入口中,热的,我的心惶惶地惊叹。彼此的沉默煎熬人心,我知道他亦在哽咽,他的情形跟我差不多。“我就来。”说完,扣上话机,抓起外套,我疯狂地冲出家门。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女人在初春的街上狂奔,妙龄少女们驻足观望,没有人能理解一个迟暮之人的痛苦和爱。那个美好的世界撑持着我所有的空间,沉沉地压覆在我柔软的生命上,它让我忘了自己,只看见绚烂,即使是昙花一现。远远的,他走来。刹那间我受到那个梦的警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手背上的皮肤,还好,没有干枯。五十年里所有流失的欢笑现在全部都堆上了他的脸,我望着他,也笑了起来。
是的,我的笑在生命的暮年姗姗来迟。
- posted on 08/31/2004
alexandra现在是否在经历一场非常难过的感情风暴? 还是这就是你一直的写作风格?
温室里的写作,这样的叫法是恰当的。
alexandra wrote:
——温室里的写作,病态,诡异,没落人间。
我想我很久以来都没再能彻底地体验笑逐颜开的乐趣了,那种笑在我看来已成陌路。无羁的笑无声地离去,不经意间的诀别最是惨绝人寰,然而这也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悔悟不再那么痛彻心扉,却随着时光的荏苒一点一点地攫走我所有的激情,无形的巨大针筒扎进脉搏,缓缓地汲走生命的血液,灵魂亦在流失,无奈却是必然。 - Re: 笑,姗姗来迟posted on 09/03/2004
还好,我现在很清净很清净很清净.这是两个月前写的了,两个月,一切都转间即逝,飞灰烟灭了.人脆弱,万物脆弱,可又不尽然.
玛雅,你是我很欣赏的女性,真的. - Re: 笑,姗姗来迟posted on 09/05/2004
高兴你还好好的。 写这样的文字会伤心伤肺的。给我来个E聊聊天吧。 - Re: 笑,姗姗来迟posted on 09/05/2004
sensycraze1021@hotmail.com
QQ:380268915 - Re: 笑,姗姗来迟posted on 09/05/2004
我不会用qq,MSN呢?与E一样的:mayacafe@prodig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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