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不是高高在上的

南方周末

  《安魂曲》的剧情来自契诃夫的三个短篇小说

  叶子干枯、只剩下老迈枝条的柳树突然绽放出一树粉红的花雨;由踩着两个板凳、戴着屋檐形帽子的演员装扮的小木屋;擎在手里的月亮——9月7日到9月9日,以色列卡美尔剧团的《安魂曲》把这些童话般的奇观呈现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

  《安魂曲》是中国国家话剧院契诃夫国际戏剧季的演出剧目之一。契诃夫的短篇小说《苦恼》、《在峡谷中》、《露希尔的小提琴》为这出戏提供了故事骨架:在一个遥远的村子里,住着一对老夫妇。他们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老人们回忆起他们出生几个月就夭折的美丽的女儿,他们曾在柳树下哼唱歌谣哄她入睡。老头突然意识到,尽管那棵柳树就在窗外,但多年来他从没有推开窗户,没有看到春天一树鹅黄的新叶和树下淙淙流过的小河,没有想到可以在河里放鸭养鱼,鱼可以拿去卖,鸭毛可以用来做枕头,而不必砍几十年的树,做几十年的棺材匠。

  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他快要死去的孩子,到处流浪,想找到治好孩子的良药。后来孩子死了,她亦觉悟:多年来,她一直在赶路,等着前方有人发给她传说中可以治病的糖,却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其他意义。

  一个失去儿子的卡车司机,运送着醉汉和妓女,他想向人诉说,他惟一的儿子如何得病、如何受苦、如何死去,但肯听他说话的,只有那匹和他一样老迈的瘦马……

  《安魂曲》谢绝舞台机械,几乎所有的道具都由演员扮演。舞台是一面缓慢上升的斜坡,远景上是一望无垠直到天际的旷野,旷野中有一栋孤零零的玩具一样的木屋。一只白色大鸟拍动着翅膀划破旷野的沉寂,它是一个黑衣人手里的牵线木偶。

  全剧台词简单,像诗一样优美凝练,大大减轻了中国观众听希伯莱语对白看中文字幕的负担。出演老棺材匠的卡尔门已是71岁高龄,坐在两层剧场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听到他苍老沙哑而又清晰有力的念白。

  千百年前就是这样演的

  编剧兼导演哈诺奇·列文是以色列知名的剧作家,被称为“以色列的良心”。创作于1999年的《安魂曲》是他的辞世之作。自上演以来,《安魂曲》在以色列国内外都取得了巨大成功,英国《卫报》认为它有着“奇妙的诗意,给舞台带来了生命”。

  以哲学和希伯莱文学为专业的列文不曾受过专门的戏剧教育,但他的哥哥是一位戏剧导演,很小的时候列文就被这位兄长带着,流连于以色列特拉维夫市的各个剧场。“他很小的时候就了解了戏剧的秘密。”在《安魂曲》中出演老棺材匠、和列文合作过25载的老演员卡尔门说,“哈诺奇·列文同时还是一个诗人,他把诗歌的语言穿插进他的剧本里面。他的对白非常短,没有华丽的词藻,但是任何人一眼就能从他的文字里面发现美。列文本人不信教,但他待人的态度就像上帝待人一样。他把剧本交给演员,由他们自己去揣摩其中的含义,演员只有完全进入他的戏剧世界才有可能出演他的角色。他不是让你‘扮演’他的角色,而是希望演员表达自己,用自己的头发、眼睛、声音、身体赋予角色生命力。”

  卡尔门说,在剧中,舞台设计成一面缓缓上升的斜坡,是为了制造一种视觉,让天际线显得格外开阔,制造出一种辽阔的氛围———那片旷野自人类诞生就没有变过。更重要的是,哈诺奇·列文希望他的戏剧贴近人的内心,演员从斜坡上缓缓走下,好像是要走进观众中间,走进他们的内心。“舞台不是高高在上的。它要和现实的生活、和我们每个人在凡俗生活中呼吸的空气接壤。”

  以色列是世界上人均观看戏剧场次最多的国家。“希伯来人希望在舞台上看到自己,看到他人,这也许是因为,以色列国家非常小,世界上只有700万人讲希伯莱语。政府下大力气推广戏剧,哪怕生活在以色列最北端偏远地区的人也能看到戏剧。年轻人在军营服兵役的时候也能看到。”卡美尔剧院院长纳姆·塞梅尔说。

  官方崇拜契诃夫

  纳姆·塞梅尔戏称,在以色列,卡美尔剧院和另一个知名剧院卡宾姆的地位分别如同北京人艺和国家话剧院在中国的地位。在卡美尔剧院,很长一段时间内除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就没有别的戏剧传统;卡宾姆剧院则更为教条,他们笃信,俄罗斯剧团的水平是全世界最高的,卡宾姆的演员不管原籍是哪里都以带有俄罗斯口音为傲。契诃夫戏剧曾促成“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最终成型,因此契诃夫的作品在两所剧院都享有很高的地位。

  与这种对于契诃夫的“官方崇拜”相比,艺术家个人对契诃夫的喜爱更有人的情感和人的温度。今年71岁的卡尔门称,他本人和哈诺奇·列文都非常喜欢契诃夫。

  “契诃夫的人物有各式各样的装束、身份,但他们的内心无一不是孤独的、忧伤的———我认为这是契诃夫戏剧最大的特点,也是他最大的魅力。我在学校学表演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契诃夫的戏剧是在《三姊妹》里出演一个角色,那是我第一次领略契诃夫的魅力,吸引我的还只是故事本身和那些优美的台词。又过了二十来年,当我成为一名职业演员,在卡美尔的舞台上,第二次出演《三姊妹》,那一次我看到了契诃夫的灵魂:无所不在的忧伤和孤独,而在忧伤的背后,是他对人的关切,那种关切直到今天依然能够温暖人心、温暖俄国以外的人们的心灵。是契诃夫的戏剧,教会我如何成为一个好的演员。我认为,一个好的演员必然经历三个阶段:play(扮演)—perform(表演)—act(呈现)。在扮演的阶段,演员就像在太阳底下做游戏的孩子,这个扮演国王,那个扮演王后,那个扮演强盗……他们只是在玩一种规定角色的游戏,除了自己扮演的角色的名称,他们对其他一无所知。当你进了表演学校,你的第二个阶段开始了,你学习如何哭、如何笑、如何像老妪一样蹒跚着走路、如何使自己看上去像一个狂暴的强盗……但这还只是一种技术,你能在需要的时候哭或者笑,但那哭泣和欢笑并不来自于你的内心。到了第三个阶段,演员必须把他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全部生活放进他所扮演的角色里,把他自己的人格从角色里呈现出来。那个时候,就不是你在扮演角色,而是角色被你所创造。如果演员拿到的剧本都是扁平的,都是及时行乐、浅显易懂的笑料,那他们就没有机会深入到第三个阶段,他们对照剧本照本宣科就行了。契诃夫的戏剧讲了一个故事,但他想告诉你的很多东西是在这个故事之外的,是在台词下面的,他借着那些人物表达他自己的内心,演员则在其中灌注自己的人生体验。”

  卡尔门认为,在今天演契诃夫的戏剧是越来越难了,因为观众越来越需要娱乐,他们想看喜剧,想在下班之后轻松地看一出杂耍,可是契诃夫的戏剧却需要你坐在那里想,那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当你真正看懂契诃夫的忧伤后,你就更轻松不起来。但是,我们会一直演下去。”

  《安魂曲》
  在各地演出的媒体评论

  “这是我看到过的最美、也是最恐怖的戏之一。光秃秃的舞台,就像中世纪的戏剧,生命的列车在奔跑。就和契诃夫剧作中的人物一样,列文笔下的人物也充满了哀伤。”
  (以色列)

  “列文有超凡的舞台驾驭能力,能真实地反映人类的状况。他能把想表达的东西压缩成一两个词或是一首诗,表达出高尚而普遍的意义。”
  (希腊雅典)

  “为了这么好的一部戏,你可以等很久,甚至可以等一生。”“这部戏像是水与火的混合,它提醒我们,即使在今天还有这样的剧院在守护着孩子般的纯洁,同时又没有丧失严肃性和深度。”
  (波兰华沙)

  “《安魂曲》不只是一部戏,更是一首忧伤的诗,围绕着生与死反复吟唱。它是诗,是童话,是亦苦亦甜的悲剧。”
  (德国汉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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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前,我参加过在纽约史丹顿岛上演的但丁的《天堂》,就在海
边的沙滩上,一堆堆沙上扎一道道彩布条,别的都由人演。。。天上
的星星,海水潮汐,手执着灯盏,天堂诗旅!

(读阿城的威尼斯日记,仿佛这种演出在意大利颇常见。)

那夜,曼哈顿的高楼是北天边的一袭灯景。第二天,就发生了双子楼
的事情,那时我还在做白日梦呢。。。

其实,有诗就可以演戏。当然,现在时髦的是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