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jian
《人间天下》(18)


他走向她，迎着她如水的目光，对她说见面的话。她也是。他们仅仅是问好，交流的是话语下面的东西。潜游在话语的水面之下，体味着浸心的感觉。

他问叔父。她说午睡过了，还在床上养神儿呢。

他瞧瞧葱葱郁郁的树木掩映中的石头楼房，说，头发用手帕扎起来，很适合。

是吗？她说。刚才洗脸呢，随便扎的。

她说着仰脸看他，有几分满意，几分羞赧。满意与羞赧组合成一种神韵，一种魅惑。小叔母娘的身份则使神韵更为浓重，成熟雌鹿的情态又使魅惑更为强烈。吸引他走得更近，更近。

洗毛巾前先洗了首长的褂子，这时，她把褂子套了晒衣架，登上水管旁边的石头台挂到高处。动作显出人体的轮廓。腿很直，臀是翘的，胸是突的。下台时，或许着急，或许激动，或许敏感于背后的眼睛，或许冥冥中有个安排，竟差点仆倒。他很自然地张臂去揽，将她整个人拥起。

后面，大门开着，村路蜿蜒。前面，院落寂静，枝叶参差。

他进一步使力，仿佛开一个玩笑。她也接受，偎在他的胸怀。彼此间是交响的呼吸和密切的感触……

情情……

遥远、遥远的地方有唤声传来。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情情……

有唤声传来。

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

情情……情情……

是来自楼房里的首长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听得清。奇怪的是，声音没有使盘泥退却，反而使他发了神经病似的更为激愤和冲腾，要将她箍碎、要将她箍进自己身体似的施加力量，将她整个儿的人抱离了地面。先是感觉到了丰盈的刺激，继而斜抱了她时又醉心于一种弹性。

叔父的唤声越来越大，听到他耳内的竟越来越微弱。她的嘴巴拱在他的肩窝里，不住发出匆促的声音，他要出来……放开……

他无声而有力地笑一下，忽然施力，将颤栗的她抱得更紧，一步一步，朝楼房走去。脚步，斩截顿挫地叩击着弯曲的砖道，叩击着砖道上火热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

她的身子既在挣脱又在攀附，既在攀附又在挣脱，口中则在急切地唤他。

可以出去吧，夜里？他问。

可以。快放下我，放下……

屋里又有唤声了，并且有木椅子蹭过地坪的响动。

他异常惊讶地发现她额角上毛茸茸的细发，一边走着一边把嘴唇压到那些细毛儿上，用劲地吻。她着急地使手中的湿毛巾推他的脖颈，压低声音叫道，他出来了，出来了，快放下我。

他又狠很地抱一抱，放下了她。

阳光太亮了，盘主席出现在门口，在眩目的阳光下眯缝着眼睛。

叔父您好。盘泥说。走到厅里，坐了。我来看看住得怎么样，还需要些什么？

不错，不错。盘应权说。清静。石头房屋，凉快。

盘泥说，去餐厅吃饭不方便就让他们送到这里。

盘应权说，走走路好，过几天想开伙就自己开伙。乡下生活是个梦想，几十年，老了老了，现在才实现。

盘应权说起来就兴奋，联系到国家大政，夸奖决策正确，顺乎国情民意。盘古坑发展得好，比别的农村富裕得早，形势喜人，他回来避暑，住闲，很有感触。顺延下来，肯定盘泥的成绩，肯定盘马，肯定盘弓。说盘泥，你比你那几个弟弟、妹妹都强啊，我养活他们大，成了家，可买房子、买车，件件还要我操心。

盘应权说的是自己的儿女。

盘泥对道，他们都受过正规教育，工作安排得好，我连大学也没有读完，只好自谋职业。

你是企业家。干得这么大，是咱盘家的骄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