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喝了几杯酒,突然间想起了我高中的英语老师-毛老师来。毛老师是河南人,当时五十岁左右,皮肤黑黑,人瘦瘦的,个不高,脸上某处有颗痣。记得有次他在课堂讲WINE这个字,不知为何竟用英文的语调、发声河南语的“酒”(音似“纠”)来,惹得班上一阵大笑。这或许是我喝酒时想起他的原因吧。
如果让我从小学一直到法学院的无数老师、教授中选一个对我成长起到过决定性因素的教师来的话,那就非他莫属了。从英语的角度来说,毛老师是第一个让我正而八经地把这语言当回事的人。在这入高中前五年的样子,有另外一个人,让我第一次接触到外语。他姓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他因为从前是“伪保长”,文革期间就由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变成了那的清洁工。他会好几门外语,每次进了我的病室,都会停下手里的拖把,站下来同当时正在住院的我聊上几句。记得他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曾用英语、日语及法语分别描述了当时“我坐在床上,脚在扇子上”的状态。
同他相似的是,毛老师也是被贬过的人。在我入这所中学之前不久,毛老师才刚刚被“重新启用”:由一个在学校锅炉房烧水、被许多人戏称为“阿毛”的人,变成了全省仅有的的三所重点高中之一的英语教师。他对教学的热情,至今常常令我感动。那种蒙“大赦”、感“圣恩”并因此而发愤工作以“精忠报国”的悲壮,是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或许永远也不会体会甚至理解的。
毛老师的第一堂英语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它几乎是用英语上的。从他一进教室起,他就一直不停地在说英语。我除了听懂了“Good Morning”以外,一句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四处望望,大家似乎也都在云雾山中,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到了临下课时,毛老师才英文、汉语混在一起地提他的要求及期望。他高举三根枯瘦的手指头说,他希望在高中结束时,我们应该掌握这么多英语单词。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心想“三百?太多了吧?!”结果他说“三千!!!”“三千??!!这绝对不可能!”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我邻居的一位好友,说这英语老师如何有意思,居然让我们在二年内学三千个英文单词,这可比皇帝有三千后宫更不可思议。
当时高考英语只占百分之三十,所以许多人也就丢卒保车地对英语只是应付应付。我当时似乎不太会算账,加上第一次英语摸底只考三、四十来分的样子,就对英语格外地花起时间来。在高中第一年的无数测验、考试中,可以说是“屡败屡战”,虽然我的分数大多为不及格或只在及格边线上下振动,但我似乎没有想放弃的意思,大约还是因为我喜欢它的缘故吧。
毛老师的教学方法是属于传统型的:他强调晨读与记忆。每次早上或课前必让大家把课本后的不规则动词表从头到尾按“GO-WENT-GONE”地读一遍。而我每次念到“SEE-SAW-SEEN”时,总想起“洗-澡-去”。除此之外就是每天布置几句话让大家去背。我也就小和尚念经似地每天早晨起来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背诵。有次正在门口背 “WHICH CLASS ARE YOU IN?”,对面一邻人路过,见了我在背书就停了下来。我满指望他会鼓励、赞扬我“刻苦读书”的“革命精神”。不料他惊讶地说“啊?你在高中了怎么还在学这么简单的句子呀?”他说这是他早就学过的话。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文革前他学的过了若干年居然还记得。只是可惜“文革”也“革”了他的学。他是个老革命的后代。他爹当年曾领新四军解放了我爹的老家。我爹从前还对我提到那次行动并记得那个威风的新四军头领。不过我爹直到多年后,在麻将桌上同他爹聊天,才知道那新四军就住在咱家对门,并是同咱家做了许多年邻居的老熟人。
毛老师除了让大家背词、背句子外,还让大家背课文。从第一课(记得叫“列宁是如何学习的”)一直到最后一课,一课也不拉下。幸好当时的课文都不长,簿簿的小书页也就2-3页的样子,所以还能每课都背上。有一课是关于刘胡兰的,我最喜欢的一句是国民党军官对她说的“If you don’tell, we will kill you.” 后来还把这句传授给了我弟弟。另一句我记得的就是马克思的名言 Foreign language is a weapon in the struggle of life.
毛老师的教学当然也有他灵活的一面。他让大家读许多课外的英语故事简写本,还组织大家看了场英文电影,叫《女英烈传》(CARVE HER NAME WITH PRIDE)。我不记得我当时听懂了几句。唯一懂的大约就是德军处决英军战俘时所喊的“FIRE”。后来我读了那个剧本,好象一直记得里面的那首情诗:The life that I have is all that I have./The life that I have is yours…。看了电影之后的一天在课堂上,毛老师在讲词组 TAKE TURN时说,大家那天看了电影,应该还记得女英们在跳降落伞时所说“该你了吧?”可惜大家纷纷表示不记得了。
高中第一年很快就完了,毛老师给大家布置的暑期作业是做完两厚本上下册的英语习题集(记得是湖南某校编的)。当时知道不能再象小学那样把上一年暑假大字本的日期改改上交充这年的作业了,所以只有硬着头皮开始做并全部做完了。到了秋季入学的时候,全班包括我在内,只有两个人交了那作业。毛老师把我们的作业拿在讲台上挥舞,让大家看,但也没有批评或恁罚谁。现在我已经想不起当时是否有过后悔不迭、吃亏上当的感觉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做完了那两册书的原因,到了高二我的英语考试基本上就总在前几名了,在后来时高考也拿了在当时看来不低的分。最重要的,那位我自入大学后就已经失去联系的老师,让我对英语的学习产生了终身持久的兴趣。而英语对生活在海外的我而言,其意义当然也远远超过“人生奋斗的一种工具”了。
酒醒了,人也从旧中出来了。
- posted on 11/21/2004
本来打算不"网"了,可偏看到这篇,偏偏我也有一个没忘的毛老师. 我记得她,是因为她给我的两句评语,在小学.
一句是当面告诉我的. "这孩子一帆风顺行,一受挫折就不行" 当时我参加了两次北京市海淀区的吧数学竞赛和作文竞赛都没有得奖, 回来后上课就不再听讲, 只拿铅笔当积木搭着玩儿,被老师课后叫到了办公室."这么多人参加,你怎么就非得得奖呢?"我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 但我不记得我有过那么自信, 现在要我猜,一定是小小的我其实并没有认为自己能得奖但这并不妨碍我之后感到沮丧和选择自报自弃. 这些毛老师当然不可能了解.
另外一句是在家长会上告诉我妈的,说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jiao(2)qing(轻声), 拼音是这样, 我妈学给我的, 她不太懂又没好意思问,以为是北方话或北京土语.我们后来猜是矫情. 可是是什么意思呢? 家里人把这个当笑话逗我, 我现在也没明白. 有谁知道吗? 如果是矫情,我又怎么会矫情呢? 没准儿,你们不但懂而且还觉得毛老师看得准呢.那可就惨了,我反正知道她不是在夸我.
别看这两句评语不好,可我记忆中的毛老师还是对我很好的.
遗憾得很,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没有一位老师对我有过什么特别的指点和影响,这真是个遗憾.但有两个人这里却不能不提. 一个是我七年前的男朋友,认识了他我才算认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读书人. 另一个呢,是我哥,在我小时候他一直教导我"老师让你向东你就向西,这才是真正的好学生".等我开始怀疑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学生时代已经过去了.
好久没有回忆过任何往事了,都忘了回忆是这样的一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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