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移民里,最值得书写、记录的是这些偷渡客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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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纽约侨报译自《密苏里人报》报导,杨雷是福建人,本来在村里与别人合开一个砖窑。他眼看着朋友们及村人们一个个去了美国,又耳闻一个个成功的故事传回家乡。他母亲敦促他走上同样的道路。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仅仅初中毕业,不懂英文,也没有在美国获得成功的手艺和技能。当他终于决定偷渡的时候,他并不想成名,也不想发财,只是想图个耳边清净。

但是,他妻子徐丽平不同意。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偷渡费太高。全家去美,路上太危险,而她又不愿意让丈夫一人上路。但是,杨雷终于上路了。他希望靠艰苦的努力,让家人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3万美元的偷渡费,比他在福建毕生的收入还要高出数倍。他从亲戚那里借了钱,换来一整套的假证件,乘飞机到达美国,顺利地通过了海关的检查。

1992年春天,他独身一人来到纽约市。8年之后,他的妻子和孩子来美团聚。现在,他们在密苏里州的哥伦布市开一家自助餐馆。 杨雷一家的故事也许应该发生在纽约市。但是,这样的故事现在在密苏里州中部地区变得越来越普遍了。

在到2000年为止的10年中,密苏里州的无证移民已经从8000人增加到2.2万人。某些专家猜测,实际人数恐怕还要高得多。该州的无证移民多数来自墨西哥,但是,越来越多的华裔及韩裔移民正在加入他们的行列。

杨雷说,多数华裔移民到美国来,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机遇,希望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但是,许多移民发现,他们并没有得到他们追求的东西,至少目前尚未得到。对杨雷而言,来美后的生活并不容易。

一个朋友把他推荐给科罗拉多州一个中餐馆的老板。于是,杨雷迁居科罗拉多州,在餐馆的厨房中打工,每天工作14个小时,每周工作6天。超时工资是没有的。不过,老板向他提供食宿和往返餐馆的交通。

伯恩郡华裔商界人士廉维华说,这种用低工资和超时工作交换食宿的安排是美国人难于接受的,但在中餐馆中很普遍。这对双方都有好处。餐馆需要廉价劳力,而移民需要全方位的生活支持。但是,杨雷说,由于没有身份,他们象“黑人”一样,承受着很大的精神压力,总担心被移民局抓走。

哥伦布市的移民律师史迪芬.布劳尔说,对他们而言,每一天都是危险的。他们任何时候都可能失去一切,被遣送回国。

蛇头在“交货”后立即要求交纳全部偷渡费。杨雷有富裕的亲戚,可以借钱付费,压力小一些。那些没有这种亲戚的人必须借高利贷。对他们而言,遣返回国是一种灾难,因为遣返后仍然要偿还高利贷,而这是非常困难的。

刘前是密苏里州卫生厅的流行病专家。他说,尽管这些移民在美国挣的钱比在中国多,但他们的生活往往比在中国还要差。他们知道来了后要受罪,知道有很大的风险。但是,他们往往并不知道究竟危险到什么程度。

他说:“由于传回中国的都是好消息,许多人低估了面临的困难。”他说,中国移民害怕亲友担心,所以往往报喜不报忧。

近年来,无证移民的困境在美国引起较多的关注。但是,美国人往往高估移民的生活,所以往往担心移民抢走他们的工作,担心移民领取政府福利。 他说,实际上,无证移民是不敢出面领取福利的。他们一露面,就会被遣返。杨雷说,移民不懂英语,不敢与外界接触,完全依靠雇主提供生活需要的一切。

廉维华说,他们挣的钱的确比在中国多,但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呀!那简直是监狱。他们不能说话,不能开车。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做些什么呢?能到哪里去呢?

“911”事件以来,美国海关及边界控制更严了。徐丽平说,偷渡费也水涨船高。但是,7万美元的价码并没有使人望而却步。在过去6个月中,她们家3口人都通过这一途径,假道墨西哥,来到了纽约。

杨雷说,无证移民一旦抵达纽约,从那里转往小城镇便较为容易了,因为某些中餐馆直接从纽约市的介绍所雇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要求雇员必须拥有合法身份,那就是雇主本人的事情。

布劳尔说,他对当地无证移民的增加并不感到吃惊,因为密苏里州的移民人口近年来一直在增长。全美的趋势是,移民正在离开传统的移民热点城市,前往中西部地区。

布劳尔认为,真正的危机并不在于如何遏止移民潮,而在于如何修补美国的移民政策。他说,美国的移民政策是残缺不全的。改革的目的应该是允许希望为美国经济作出贡献的外国工人进入美国。

布劳尔说,如果移民到美国不是为了违法乱纪,而是希望合法地工作,希望为社会作出贡献,这些人应该受到鼓励。

现在,美国有许多行业依赖低收入工人充当劳力。例如,根据联邦劳工部1999年的统计,美国52%的农业季节工是无证移民。在建筑业、肉类包装业、保姆业及清洁工中,无证移民占据的比例也越来越大。

布劳尔说,希望取得合法身份的无证移民现在面临艰难漫长的途程,而且谁也没有成功的把握。不能得到身份的移民将在黑暗中生活数十年。他们没有医疗保险,也没有任何其他社会支持。

去年秋天,国会议员提出议案,希望变相大赦在美生活5年以上的无证移民。国会1986年通过了类似的法律,使100多万无证移民得到绿卡。

布什总统反对这样的提案。他希望让无证移民得到临时工作签证,让客籍工人合法从事美国人不愿意干的工作。密苏里大学经济系副教授肯.特罗斯克说,移民大辩论的核心是移民是否会伤害美国经济?

特罗斯克认为,低收入移民不仅不会夺走美国人的工作,反而会提高服务业的工作效率。至于其他行业,他认为美国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允许墨西哥或中国工人进入美国,要么把这些工作外包到国外。他认为,这些工作留在密苏里州对该州有好处。

他强调说,非法越境是政治问题,而不是道德问题。他说,这一问题就象决定靠右边开车、还是靠左边开车一样。这里边没有固有的道德问题。我们碰巧决定靠右边走了。对于移民问题,也是一样的。

杨雷花费8年时间取得了绿卡。这使他可以回中国探亲,仍然有把握再度返回美国。他说,他希望使全家人摆脱贫困。这一愿望使他单身在美国艰苦奋斗了许多年。他刚来时每月仅能拿到800美元。用美国的标准来衡量,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却相当于他在家乡一年的收入。餐馆提供食宿,他几乎没有其他的用项。在8 年的时间内,他几乎把他所有的收入都寄回家中。归还3万美元的偷渡费花费了5年的时间。

当他在2000年首次返乡探亲时,他离家时还很小的孩子现在已经十几岁了,已经在城市中昂贵的私立学校上学了。他的妻子和父母在村里盖起了新宅。

从杨雷开始向家中寄钱的时候起,他妻子徐丽平就不再工作了,大部分时间与其他亲人在海外的村人一起打麻将。徐丽平说,她们生活得很舒适。她说,如果她知道丈夫在美国挣钱那么不易,她会更聪明地支配她的时间和金钱。但是,杨雷没有把困难告诉家人。

2001年,她和两个孩子获得绿卡。全家人在美国团聚了。徐丽平来美后才知道,美国并不象她梦想的那样。当她开始在堪萨斯城的一家中餐馆收款后,才品尝到现实的滋味。两年之后,她和丈夫辞去了工作,自己开了餐馆。

尽管手持绿卡,而且自己成了老板,但徐丽平仍然有无证移民面临的小困难。她不会英文,不能开车。在这些方面。她仍然要依靠丈夫和儿子。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餐馆中度过,感到非常孤独。她唯一的娱乐是每周去一次赌场。她说,她并不赌博,只是喜欢离开餐馆,换一换环境。在赌场中,她只是看别人跳舞,听听音乐。

她说,在过去的三年中,她起码老了6岁。她说:“真没有想到日子会这么难过。

多数中国新移民来自福建省。在该省的许多村庄里,来美国成了一种时尚。徐丽平说,在她们村里,几乎每个家庭都至少有一口人在美国。杨雷家有弟兄三个和姊妹两个,杨雷是老大。杨雷说,他所有的兄弟和妹妹都在美国。徐丽平的表哥和侄子也都在美国。廉维华说,现在,福建农村的某些少年初中未毕业就退学了,在家等候来美国的机会。

杨雷说,他现在小心翼翼地从不鼓动任何人来美国。他说,这并不是说美国不好,只是并不象他们想象的那样好。

他对国内的亲友说,在美国,人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这里没有后门,没有与政府官员的特别关系,没有捷径可走。如果你想来美国,就要做好打工的准备。

徐丽平说,她们家一有存钱的能力,她就想回国定居了。但是,杨雷经过11年的努力,现在总算有自己的家了,他拿不准是否要离开。

不管这个家最后定居在那里,杨雷仍然计划在今后数月中参加入籍考试。他现在希望得到公民的安全感。他说:“入籍之后,我就再没有害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