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土地篇】
"土地死去了
用欲望能代替他吗?"
1987.6
(1月。冬。)
第一章 老人拦截少女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在森林中,你这古老神祗
一位酒气熏天的老人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他又醉
又饿
像血泊,像大神的花朵
他这大神的花朵
生长与草原的千年经历
我这和平与宁静的儿子
同在这里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一条超于人类的河流
像血泊,像大神的花朵
森林中这老人
死亡老人,情欲老人,啜饮葡萄藤
他来自灰色的翁、愿望之外
他情欲和死亡的面容
如和平的村庄
血泊一样大神的花朵
他又醉
又饿
在这位高原老人的压迫下
月亮的众神,一如既往在戽水
只有戽水,纺织月光
(用少女的胫骨)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伸出双手高原的天空
月亮的两角弯曲
坐满神仙如愁苦的秋天
秋天,不能航渡众神的秋天
泪水中新月的双角弯曲
秋天的歌滚动诸神的眼眶
仿佛是在天国,在空虚的湖岸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在这草原上拦劫众人
一条无望的财富之河上众牛滚滚
月亮如魔鬼的花束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在这中午的森林
喝醉的老人拦住了少女
那少女本是我
草原和平于宁静之子
一个月光下自生自灭的诗中情侣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如醉中的花园倾斜
伸出双手拦住了处女
我多想喊:
月亮的众神、幸福的姐妹
你们在何方?
有歌声众神难唱
人类处女如雪
人类原始的恐惧
在黎明
在蜂鸟时光
在众神沉默中
我像草原断裂
湖泊上青藤绕膝
我的舌头完全像寂静之子。
在这无辜的山谷
在这黄金草原上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强行占有了我--
人类的处女欲哭无泪
戽水者阻隔在与世隔绝的秋天
戽水用少女的胫骨
月亮的双角倾斜,坐满沉痛的众神
我无所依傍的生涯倾斜在黄昏
星辰泪珠悬挂天涯
众泪水姐妹滚滚入河流
黎明凄厉无边
月亮的后奔赴人间的水
请把我埋入秋天以后的山谷
埋入与世隔绝的秋天
让黄昏的山谷像王子的尸首
青年王子的尸首永远坐在我身上
黄昏和夜晚坐在我脸上
我就是死亡和永生的少女
叫月亮众神埋入原型的果园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
又醉又饿,果园倾斜
我就是死亡和永生的果园少女
(2月。冬春之交。)
第一章 神秘的合唱队
(沉郁与宿命。一出古悲剧残剩的断片)
情欲老人死亡老人:你是谁?
王子:王子
老人:你来自哪里?
王子:母亲,大地的胸膛
老人:你为何前来我的国度?聪明的王子,你难道不知这里只有死亡?
王子:请你放开她,让她回家
那位名叫人类的少女
老人:凭什么你竟提出如此要求?
王子:我可以放弃王位
老人:什么王位
王子:诗和生命
老人:好,一言为定
我拥有你的生命和诗
第一歌咏
鹰
河上的肉
打死豹子 揉合豹子
用唱歌
用嘴唇
用想象的睡狮之王
狮豹搏斗
鹰盘旋
河上的肉
睁开双眼
第二歌咏
豹子狮我的喜悦
豹子在马的脸上摘下骨头
在美丽处女脸上摘下骨头
阴暗的豹
在山梁上传下了阴郁的话语
"我是暴君家族最后一位白痴
用发疯掩盖真理的诗"
豹子豹子
我腹中满怀城市的毒药和疾病
寻找喜悦的豹子,真理的豹子
一切失败会导致一次繁忙的春天
豹子响如火焰 哲学供你在无限的黄昏进行
河流如绿色的羊毛燃烧
此刻豹子命令一位老人抱着母狮坐上王位
山巅上 故乡阴郁而瘟疫的粘土堆砌王座
部落暗绿色灯火一齐向他臣服
第三歌咏
道……是实体前进时拿着的他自己的斧子
坟墓中站起身裹尸布的马匹和猪
拉着一辆车子
在鼓点如火之夜
扑向乡间刑场
车上站立着盲目的巨人
车上囚禁着盲目的巨人
在厨娘酣然入睡之时
在女巫用橡实喂养众人酣然入睡之时
马匹和猪告诉我
"我、的名字上了敌人的第一份名单"
真实的道路吞噬了一切豹子 海牛 和羔羊
在真实的道路上我通过死亡体会到刽子手的欢乐
在一片混沌中挥舞着他自己的斧子
在斧子她泪眼蒙蒙似乎看见了诗歌
她在原始的道路上禁绝欲望
在原始的秋天的道路上
陪伴那些成熟的诗人 一同被绑往法场
道路没有光泽 甚至没有忧愁
闪闪发亮的斧子刃口上奔驰着丑陋的猪和壮丽之马
拉着囚禁盲目巨人的车辆 默默无言的巨人
这是死亡的车子 法官的车子
他要携带一切奔向最后的下场
车前奔跑着你的侍从 从坟墓中站起的马匹和猪
车中囚禁着原始力量 你我在内心的刑场上相遇
我们在噩梦的岩石…………
(3月。春。)
第一章 土地固有的欲望和死亡
……从泪水中生长出来的马,和别的马一样
死亡之马啊,永生之马,马低垂着耳朵
像是用嘴在喊着我--那传遍天堂的名字
那时我被斜置地上,脱下太阳脱在麦地的衣裳
我会一无所有 我会肤浅地死去
在这之前我要紧紧抓住悲惨的土地
土 从中心放射 延伸到我们披挂的外壳
土地的死亡力 迫害我 形成我的诗歌
土的荒凉和沉寂
断头是双手执笔
土地对我的迫害已深入内心
羔羊身披羊皮提血上山剥下羊皮就写下朴素悲切的诗
诗,我的头骨,我梦中的被子
他被迫生活于今天的欲望
梦中寂静而低声啜泣的杯子
变成我现在的头盖是由于溅上一滴血
这原始的杯子 使我喜悦
原始的血使我喜悦 部落愚昧的血使我喜悦
我的原始的杯子在人间生殖 一滴紫色的血
混同于他 从上帝光辉的座位抱着羔羊而下
太阳双手捧给太阳和我
他们逐渐暗淡的鲜血
在这条河流上我丢失了四肢
只剩下:欲望和家园
心 在黄昏生殖并埋葬她的衣裙
有一天水和肉体被鸟取走
芳香而死亡的泥土
对称于原始的水
在落日殷红如血的河流上
史丰收或腐败的景色
女人这点点血迹、万物繁忙之水
繁荣而凋零 痛苦而暧昧
灾难之水如此浩瀚--压迫大地发光
原始诸水的昔日宁静今日破坏无一幸存
水上长满了爪子和眼睛 长满石头
石头说话,大地发光
水--漫长而具体的痛楚
布满这睁开眼睛的土地和人皮!
土 鞭打着农奴 和太阳
土把羊羔抱到宰杀羊羔的村庄
这时羊羔忽然吐出无罪的话语
"土地,故乡景色中的那个肮脏的天使
在故乡山岩对穷人传授犯罪和诗。"
"土地,这位母亲
以诗歌的雄辩和血的名义吃下了儿子。"
苦难的土 腹中饥饿擂动
我们的尸骨并非你的欲望
映出你无辜而孤独的面容
荒凉的海 带来母马 胎儿 和胃
把这些新娘 倾倒在荒凉的海滩
任凭她们在阴郁的土上疯狂生长
这些尸体忽然在大海波涛滚滚中坐起
在岩石上 用血和土 用小小粗糙的手掌
用舌头 尸体建起了渔村和城
远离蓝色沉睡的血
彩色的庄稼就是巨大的欲望
把众神遗弃在荒凉的海滩上。
彩色的庄稼 也是欲望 也…………
(4月。春。)
第四章 饥饿仪式在本世纪
饥饿是上帝脱落的羊毛
她们锐利而丰满的肉体被切断 暗暗渗出血来
上帝脱落的羊毛 因目睹相互的时间而疲倦
上帝脱落的羊毛
父、王,或物质
饥饿 他向我耳语
智慧与血不能在泥土中混杂合冶
九条河流上九种灵魂的变化
歪曲了龙本身
只有豹子或羊毛 老虎偶尔的欲望
超于原野的幼稚水准而生存
到达必须的黑暗 把财富抛尽
你就尽可吃我尸体与果实于实在的桶
饥饿 胃上这常醉的酒桶
饥饿 我摇动木柄 花蛾子白雪落在桶中
从个人的昏暗中产生饥饿
由于努力达到完美 而忍受宽恕
收藏失败的武器
在神的身旁居住
倾听你那秘密和无上的诗歌
在我们狂怒的诗行中 大地所在安然无恙
坚硬的核从内心延伸到我们披挂的外壳
在沙漠散布水源和秘密口语的血缘
诗歌王子 你陪伴饥饿的老王
把众兵把持的深宅
掌灯度夜 度日如年
围困此城的大兵已拥妻生子了吧
以更慢的速度 船运载谷子或干草
饥饿的金色羊毛上
谁驮着谁飞逝了?
神灵的雨中最后的虎豹也已消隐
背叛亲人 已成为我的命运
饥饿中我只有欲望却无谷仓
太阳对我的驳斥 对我软弱的驳斥
太阳自身 用理性 用钢铁 在饮酒
饥饿和虚假的公牛 攀附于一种白痴 一种骗局
忿怒砍伐我们 退回故乡麦粒的人
砍伐言语退为家园诗歌的人
只有羔羊 睡在山谷底 掰开一只水桶
朗诵羊皮上沉痛的诗歌
发出申辩的声音
太阳于我的内脏分裂
饥饿中猎人追逐的猎物
亡命于秋天 他是羔羊在马厩歇息
在护理伤口的间歇
诗歌执笔于我
又执笔于河道
回忆我的亲人
我已远离你
上帝脱落的羊毛 囚禁在路途遥远的车上
原始的生命囚禁在路途遥远的车上
车子啊 你前轮是谷仓 后轮是马厩
一块车板是大木栅
另一块板是干草场
驾车人他叫故乡
囚犯就是饥饿
前后左右拥着绿色的豹子
浑浊 悲痛而平静
奔向远方的道路上
羊毛悲痛地燃烧
那辆车子仿佛羔羊在盲目行走
故乡领着饥饿 仿佛一只羔羊
酷律:刻在羊皮上 我是诗歌
是为了远方的真情?而盲目上路
奥秘 …………
(5月。春夏之交。)
第五章 原始力
在水中发亮的种子
合唱队中一灰色的狮子
领着一豹 一少女
坐在水中放出光芒的种子
走出一匹灰色的狮子 领着豹子和少女
在河上蹒跚
大教堂饲养的豹子 悲痛饲养的豹子
领着一位老人 一位少女
在野外交配 生下圣人
的豹子也生下忧郁诗篇
提着灯 飞翔在岩石上 我与他在河中会面
我向他斥问 他对我的迫害
他缄默
在荒凉的河岸
因为饥饿而疲乏
我们只能在一片废墟上才能和解
最后晚餐 那食物径直通过了我们的少女
她们的伤口 她们颅骨中的缝合
最后的晚餐端到我们面前
这一道筵席 受孕于我们自己
丰收的女祖先
大地幻觉的丰收
荒凉的酒杯
我的酒杯
在人间行走 焚烧 痉挛
我的生殖的酒杯
驱赶着我疲倦的肉体
子宫高高飞翔
我问我的头颅 你是否还在饥饿
早就存在
岁年的中心
掠夺一切的女祖先!
丰收中心
疲倦的泉水中心
风暴中心
女祖先衣衫华贵
--土
丰收的人皮
坐满一只酒杯 坐满狼和狮子
豹子的赤裸身子是我的嫁妆
黎明和黄昏是我处女的脂香
河流上 狮子的手采摘发亮的种子
发亮的水
绿色的豹子顺着忧郁的土地一路奔跑
追赶我就像追赶一座漆黑的夜里埋葬尸体的花园
尘土的豹子 跳跃的豹子
豹子和斧子
在河流上流淌
我的肉体和木桶在河上沉睡着
我肉体和木桶 被斧子劈开
豹子撕裂……以此传授原始的血
我喜悦过花朵 嘴唇 大麦的根和小麦的根
我喜悦过秋风中诸神为我安排的新娘
我粗壮的乳房 移向豹子和牛羊
狮子和豹子在酒精中和解
兄弟拥抱睡去
古老的太阳如今变异
女祖先
披散着长发
进入我的身体
对我发号施令
变异在太阳中心狂怒地杀你
变异的女祖先
在死亡汇总 高叫自我 疯狂掠夺
难以生存的走投无路的诗人之王?
谁能说出你那唯一的名字?!
淫荡的乡间的酒馆内
破败的翁中唯一的盐
你是否记得
抛在荒凉海滩
盐田上坐着痴呆的我--走投无路的诗人之王?
腐败的土地
这时响起
令人恐怖的
丰收的鼓
鼓 崩崩地响了
内陆深处巨大的鼓
欲望的鼓
神气的鼓啊
我多么渴望这正午或子夜神奇的鼓 命…………
(六月。夏。)
第六章 王
王,他双手提鸟,食着鸟头,张开双耳
倾听那牛羊的声音
岩石之王,性欲之王,草原之王
你上肢肥壮、下肢肥壮
如岩石 如草原 如天堂的大厅
死亡只能使你改头换面
王
痉挛
腹部在荒野行走
一只月亮在荒野上行走
蓝色幽暗的洞窟
在荒野上行走
我 手执陶土的灯 野猪的灯
手执画笔 割下动物双眼的油脂
并割下在树林中被野猪撕咬的你
你身上的油脂
浓厚的油脂
涂抹在崖面
王,火焰的情欲
火焰的酒
酒上站立粮食
我的裸露
我的头颅
我的焚烧
王 请开口言语 光--要有光
这言语如同罪行的弓箭 寂静无声
众眼睁开 寂静无声
罪行的眼睛
雨的眼睛
四季的眼睛
"口含天使舍弃马匹的歌声
口含诸神舍弃圣地悲惨的歌声"
"夏季瞬间和芳香手指的歌
撇下洪水的歌
诸神扛着天梯撤离我们
撇下洪水的歌 玉黍和螺号重重的歌"
是我在海边看见了直立的全身光芒肩生双翅的天使
脚登着火的天梯
天使如着火的谷仓升上天空
众神撤离须弥山 是我一具尸体孤独留下
我终于摔死在冷酷的地上 口含天使舍弃马匹的歌
口含诸神舍弃圣地悲惨的歌声
众神从我微温的尸体上移开了种子
我的爪子是光明舞动的肝脏在高原上升
我的眼睛是一对黑白狮子正抛弃黎明
众神之手剥开我的心脏一座殷红如血的钟
众神之手从我微温的尸体上移开了种子
埋葬尸体的天空
光明陌生而有奇迹
光
光明
光明中父亲双手
宰杀了我
杀害的尸体照红岩石
杀害如岩石照红云霞和山冈的棉花
我一具太阳中的尸体
落入王的生日
一具太阳中的尸体 横陈
大地 犹如盲诗人的盲目
盲诗人的盲目是光明中
一只新娘咬在我的头颅中
大地进入黄昏
掩饰悲惨的泥土
疲倦的泥土
河水拍岸
秋天遥遥远去
流离失所的众神正焚烧河流
尸体--那是我睡在大地上的感觉
雨雪封住我的尸体
我尸体是我自己的妹妹
云朵中躲避雷电的妹妹
云朵下埋葬谷物的妹妹
名为人类
近似妹妹的感觉
近似长久的感觉
大地躺卧而平坦 如一个故乡
尸体是泥土的再次开始
尸体不是愤怒也不是疾病
其中包含愤怒、忧伤和天…………
(7月。夏。)
第七章 巨石
诸神岩石的家乡
河流流湍
有何指望
问众神,我已堕落,有何指望
肉体像一只被众神追杀的
载满凶手的船只,有何指望
圣地有何指望
众神岩石的家乡
众神沉默 沉闷
而啜饮
在水
在河流
背负我肉体和罪过的万物之水上
众神沉默 沉闷啜饮
众神沉默
在我的星辰
在我的村庄沉闷啜饮
在这如泣如诉的地方
(有玉的国
有猪的家)
巨石的众神,巨石巨石
能够拯救我们
(猪圈和肉体)
拯救这些陷于财富和欲望的五彩斑斑的锦鸡吧
岩石巨大的岩石
救救孩子
救救我们
巨大的岩石、岩石
岩石 不准求食和繁殖
一只灵魂的手 伸出岩石 不准求食与繁殖
一只灵魂的手众人痛苦的狮子
焚烧北方最后一次焚烧
岩石狂叫 岩石歌唱 岩石自言自语
(群岛上,死亡梦见的岩石
死亡梦见的太阳和平原的岩石)
岩石 从黑暗中诞生 大家裸露身体 露齿狂笑
远远哭泣的太阳的脊背
头颅抬起,又在海面上沉沦
太阳的光芒、太阳全身的果树、岩石!
岩石吼叫! 岩石歌唱
"如果我死亡
我将明亮
我将鲜花怒放"
大地痛苦叫着向天空飞去
火焰舔着我 红色裸体舔着我
裸体的羊群围着我 大片裸露的红色狮子舔着我
我--这广阔的天堂 头颅轰然炸开
惊悸的大地 痛苦地叫着 向天空飞去
在这狮子和婴儿看护的睡眠的岩石上
惊悸的大地 痛苦地叫着 向天空飞去
一只头颅焚毁大地的公牛
大地黄金的森林中怀孕在哭泣
河流长存的暮雪焚烧大地果园
大地痛苦的诗!
大地痛苦尖叫向天空飞去
夜晚焚烧土地与河流 梦境辉煌
天空的红色裸体 高高举起我
一次次来到花朵
太阳!
让岩石吼叫让岩石疯狂歌唱
饥饿无比的太阳 琴 采满嘴唇 潮湿的花朵
饥饿无比的太阳、天空的红色裸体、高举着我
饥饿无比的太阳
双手捧着万物归宿
太阳用完了我
太阳用完了野兽和人
岩石的花朵
孤独的处女
返回洞穴和夜晚
岩石的花朵
孤独的处女
露出群山
的麦和肢体
在岩石上
我真正做到了死亡
在岩石上
我真正地
坐下
大地无限伸展
双手摆动
啜饮万物的河流
…………
(8月。夏秋之交。)
第八章 红月亮……
女人的腐败或丰收
大地那不能愈合的伤口
名为女人的马
突然在太阳的子宫里生下另一个女人
这匹马望着麦粒里的雨雪
心境充满了神圣与宁静
马突然在太阳的子宫里生下一个女人
那就是神奇的月亮
大地的伤口长出了断肢残体
一截一截 悲惨红透
大地长出了我们的马 我们的女人
像是大地悲惨的五脏
突然破土而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安睡的水?灾难的水?
会有这么多安详的水?灾难的水?
鸣叫之夜高高飞翔
对称于原始的水
犹如十五只母狼 带着水
哺乳动物的愿望
使你光着屁股 漂浮在水上
犹如一个战士 武装的人 剥下羊皮
用冰河流淌的雪水 披在身上
写一首歌颂女人的诗 披在身上
月亮的表面吸附着女人的盐和女人的血
火灾中升起的灯光 把大地照亮
月亮表面粗糙不平 充满梦境
月亮的内心站着一匹忧伤的马 一个女人
用死亡的埋粒喂活她
人和悲惨的大地是如此相似
以至吸引凄苦的月亮
丰收的月亮 腐烂的月亮
你鳞片剥落
残暴轰击我的洞穴的居民
马和女人披散着长发 人们啊
我曾在水上呼唤过你们
船长为何粗鲁塞住你们的双耳低垂
那双手又为何被你们牢牢捆绑
在桅杆上不得挣脱
河流上忽然涌出了这些奇异的女人
这些光滑的卵石和母马
这些红色透明的蜜蜂 小小的腹部唱歌
忧伤的胸前 果实微隆而低垂
包括嘴唇 你是三棵拥有桑椹的桑树
河流上忽然涌出了这些奇异的女人
忧伤的河水沉醉
涌上两岸浇灌麦地和金黄的王冠
内含丰收或腐败 一只王冠
干草沁出香泽 微弱的湖泊飞舞
我在洛阳遇见你
在洛阳的水上遇见你
以泉水为绿发
一黄昏为马 花朵般腹部在荒野飞翔
那只领头的豹子在殷红如血的明月河流上
飞翔 驱赶着我的躯体
--这些女人痛苦而暧昧
灰蓝的豹子 黑豹子 这些梦中的歌手
骑着我的头颅 逼迫着暴君般的双手伸向河岸上无知的
果树
手和子宫 你从石头死寂中茫然上升
丰收时
望见透明的母豹 脉动的母豹
盘桓崖壁 再生小豹
丰收是女人的历程
女人是关在新马厩里忧郁的古马
竖起耳朵 听见了
秋天的腐败和丰收
月…………
(9月。秋。)
第九章 家园
人们把你放在村庄
秋风吹拂的北方
神祗从四面八方而来 往八方而去
经过这座村庄后杳无音信
当秋天的采集者坐满天堂
边缘的树林散放着异香
提供孤独的平原
亲人啊 命运和水把你喂养
人们把你放在敦煌
这座中国的村庄
水和沙漠 是幽幽的篮子
天堂的笑容也画在篮子上
人们把你放在秋天
这座中国的村庄
秋风阵阵 在云高草底的山上
居住一个灵魂
秋天的灵魂啊
你忧郁
你美好
你孤独而善良
当我比你丑陋
我深爱你容貌的美好
当我比你罪恶
我钦佩你善良和高尚
隐隐河面起风
秋天的灵魂啊
怎样的疾病和泥土
使你成为女人
龙的女儿 她仍垂髫黄发
守着村庄的篱笆
衰老和泥土的龙
身上填满死去的青年
水和黎明
静静落下
闪烁青年王子
尸体果园的光
尸体头戴王冠
光芒和火焰的边缘
酷似井水的蓝色
当苇草缠绕秋天
大地敦煌
开放一朵花
一匹马 处女
飞出湖泊
这是一个秋天的果园
像裸体天空
光明的天空
长出枝叶 绿色的血
秋天的云和树
秋天的死亡
落入井水和语言
水井 病了又圆
家园
你脆弱
像火焰
像裸体
云冈 麦积山 龙门和敦煌
这些赢在水上搬运秋天的头颅
果园和大地行程万里
头颅埋葬的北方 山崖睡眠 涌出秋天
在大地和水上
秋天千里万里
回到我们的山上去
从山顶看向平原
痛楚
秋天明灭
黎明 黄昏的苦木
树林
果园
酒
溢出果实
远方就是你一无所有的家乡
风吹来的方向
庄稼熟了
磨快镰刀
坐在秋天
大地 美好的房子
风吹 居住在大地的灵魂
那时圣洁而美好
回到我们的山上去
(10月。秋。)
第十章 迷途不返的人……酒
“迷途不返的人哪,你们在哪里?
我们的光芒能够照亮你的路?”
——叶赛宁
大地 酒馆中酒徒们捧在手心的脆弱星辰
漠视酒馆中打碎的其他器皿
明日又在大地中完整 这才是我打碎一切的真情
绳索或鲜艳的鳞 将我遮盖
我的海洋升起着这些花朵
抛向太阳的我们尸体的花朵 大地!
太阳的手 爬回树上 秘密的春之火在闪烁
破缺的王 打开大弓 羊群涌入饥饿的喉咙
大地绵绵无期
我们玉米身体的扩张绵绵无期
是谁剥夺了我们的大地和玉米
何方有一位拯救大地的人?
何方有一位拯救岛屿的人?拯救半岛的人何日安在
祭司和王纷纷毁灭 石头核心下沉河谷 养育
马匹和水
大地魔法的阴影深入我疯狂的内心
大地啊,何日方在?
大地啊,伴随着你的毁灭
我们的酒杯举向哪里?
我们的脚举向哪里?
大地 盲目的血
天才何语言背着血红的落日
走向家乡的墓地
想想我是多么疲惫
想想我是多么衰老
习惯于孕育的火焰今日要习惯熄灭
绿色的妇女 阴郁的妇女
在瓦解中搂住我一同坐在燃烧的太阳和酒精中心
我在太阳中不断沉沦不断沉溺
我在酒精中下沉 瓦解 在空中播开四肢
大地是酒馆中酒徒们捧在手心的脆弱星辰
天使背负羽翼 光照雪山……幻象散失
光芒的马 光芒的麦芒 又侵入我的酒 我充满大地的头
诗歌生涯本是受难王子乘负的马
饮血食泪 苦难的盐你从大海流放于草原
迁涉、杀伐、法令和先知的追逐
皆成无头王子乘马飞翔
“我曾在河畔用水 粗糙但是洁净
我们大树下的家园
在大地的背面 我曾升起炊烟——”
“孩子 口含手指 梳理绿色的溪流
美丽果实神圣安然”
“河畔秋风四起 女人披挂月亮银色的藤叶
男人的弓箭也长成植物
家园 为我们珍藏着诗歌 和用来劳动的斧子”
“如果没有水,石器不能投进冰河,木器不能潮湿做梦”
“当我从海底向你们注视——
事物、天空的儿女
聚拢在家中 如尸体”
“茫然地注视河川
和我们自身的流逝
王子,你徒增烦恼”
故乡和家园是我们唯一的病 不治之症啊
我们应乘坐一切酒精之马情欲之马一切闪电 …………
(11月。秋冬之交。)
第十一章 土地的处境与宿命
婆罗门女儿
嫁与梵志子
生了一个儿子
又怀了孕
丈夫送她回娘家生产
带着大儿子一同上路
夜幕徐临树林子
丈夫熟睡在土地
夜枭声声
她生产疼痛
血腥引来蛇蟒
咬了丈夫
天亮她起身
痛不欲生
抱着一个 牵着一个
一步步走向娘家人
一条河
断道路
一条河上
无桥也无人
“娘先将弟抱过河”
把婴儿放在绿草丛
等她返身向着大儿子
大儿子不小心滚入河水中
河水之中
娘呆立
急流卷走
他儿童的声音
才又想起小婴儿
连滚带爬回草中
只剩血和骨
已喂饱狼儿碧绿的眼睛
夫亡子殇的女人
一步步走向娘家
“你娘家不幸失火
全家人葬身火中”
她横身倒地
风将她吹醒
报丧的老人
将她带回家
嫁给了一位酒鬼
不久又临盆
产子未毕
醉丈夫狂呼开门
她卧床难起
生产的疼痛
醉丈夫破门而入
打得她鼻青脸肿
凶残的手
撕碎婴儿
还以死相逼女人
吃下自己爱婴
夜深人静
她奔出大门
月亮照着
这女人
一路乞讨到
波罗奈河滨
一座大坟旁
她安身
遇见一位丧妻
哭祭的富人
怜情生爱意
又结为夫妻
日升月落不长久
新丈夫又染病
暴死在
女人怀中
因为波罗奈风俗
她被活埋坟中
同时还埋下不少
值钱的东西
一群盗匪
夜来掘墓盗金
透进空气
她又捡回性命
盗匪头子将她
拖回自己家中
强逼为妻不久
丈夫砍头处死
又把她和尸体
一起活埋入坟中
三天后野狼
爪子刨开幕
吃尽了
死尸
她爬出墓穴
站立
这女人就是
大地的处境
(12月。冬。)
第十二章 众神的黄昏
一盏真理的灯
照亮四季循环中古老的悔恨
灯中囚禁的奴隶 米开朗琪罗
在你的宫殿镌刻我模糊的诗歌
割下我的头颅放在他的洞窟
为了照亮壁画和暗淡的四季景色
一盏真理的灯
我从原始存在中涌起,涌现
我感到我自己又在收缩 广阔的土地收缩为火
给众神奠定了居住地
我从原始的王中涌现 涌现
在幻象和流放中创造了伟大的诗歌
我回忆了原始力量的焦虑 和解 对话
对我们的命令 指责和期望
我被原始原素所持有
他对我的囚禁、瓦解 他的阴郁
羊群 干草车 马 秋天
都在他的囚车上颠簸
现代人 一只焦黄的老虎
我们已丧失了土地
替代土地的 是一种短暂而抽搐的欲望
肤浅的积木 玩具般的欲望
白雪不停的落进酒中
像我不停地回到真理
回到原始力量和王座
我像一个诗歌皇帝 披挂着饥饿
披挂着上帝的羊毛
如魂中之魂 手执火把
照亮那些洞穴中自行摔打的血红鼓面
一盏真理的诗中之灯
王 为神秘的孕育而徘徊雪中
因为饥饿而享受过四季的馈赠
那就是语言
语言
壮丽的豹子
灵感之龙
闪现之龙 设想和形象之龙 全身燃烧
芳香的巨大老虎 照亮整个海滩
这灰烬中合上双睛的闪闪发亮的马与火种
狮子的脚 羔羊的角
在莽荒而饥饿的山上
一万匹的象死在森林
那就是语言 抬起你们的头颅一起看向黄昏
众神的黄昏 杀戮中 最后的寂静
马的苦难和喊叫
构成母亲和我的四只耳朵 倾听内心的风暴和诗
季节循环中古老的悔恨
狮子 豹 马 羔羊和骆驼
公牛和焦黄的老虎 还有岩石和玫瑰
这是一种复合的灵魂
一种神秘而神圣的火 秘密的火 焦虑的火
在苦难的土中生存生殖并挽救自己
季节是生存与生殖的节奏
季节既是他们争斗的诗
(众神的黄昏中土与火 他二人在我内心绞杀)
太阳中盲目的荷马
土地中盲目的荷马
他二人在我内心绞杀
争夺王位与诗歌
须弥山巅 巨兽仰天长号
手持牛羊壮美 手持光芒星宿
太阳一巨大后嗣 仰天长号
土……这复合的灵魂在海面上涌起
毙命的马匹 在海中燃烧
八月将要埋葬你,大地
用一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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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中在网上找到海子的《土地》全文,转到这里来存个档。
http://www.yourblog.org/Sort/20042/4017_1.html
有空再校对校对。
- Re: 土地(海子)posted on 03/28/2005
诗歌生涯本是受难王子乘负的马
I will print out later and read more carefully. Thanks for po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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