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辉：如此正名，必要吗？——“首尔”六惑

　　　　　　　　　　　　　　　　·赵守辉·

我这个人每天避居一室，猛攻学位，不闻世事。近偶读中文报，发现韩国首都变成了“首尔”。早闻韩国有迁都之议，没想到，竟这么快，说迁就迁了。时不我待，不禁感叹世界变化之快。细一看，又不对，似乎汉城还是首都。找来资料，探个究竟。原来，是汉城市长今年一月在市政府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的，说汉城的英文是Ｓｅｏｕｌ，别的国家都大体按这个发音来称呼，汉语中对别的国家，如华盛顿，莫斯科，也都是音译。所以，也要求中国政府为其正名，以“首尔”取代汉城。

这番大道理，任何一个稍具头脑的人，听起来都会觉得是在无理取闹。无风不起浪，韩国大动干戈，要修改自己首都的历史译名，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这位市长大人一定是吃错了药。可一时又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说法，只好胡猜乱想，越猜越迷惑。惑而不解，终为惑矣，所以得来一番追根探源，是为“六惑”。

地理专名有历史的内涵和价值，约定俗成，是一种传统和习惯。汉城是历史名城，有两千多年建城史。至少从４７４年起，名字一直不离“汉”字，不是因为韩国人比汉人还汉人，只因其依山临江而建，山乃汉山，江乃汉江。自李朝时代１３９４年始，自称汉城至今，基本未变。名从主人，中国也尊重韩国人的这一习惯称法。今重新音译，以通名代专名，是自我降格，自取其辱。地名最大的价值，在于它的丰厚的历史文化意义。生活在朝鲜半岛上的人民，用汉字创造了灿烂的文化。汉城之名，不但古雅，而且凝结着友谊和历史，沉淀着深厚文化底蕴。这样一改，虽然发音有了洋味，但汉字的意思还是得照顾，就不得不舍音取意，所以叫“首尔”，不叫更贴切的“搜欧”。结果是，非驴非马，不伦不类。此其惑一。

文字使用久了就是自己的了，韩国人也大不必对使用别国文字耿耿于怀。汉字早已非汉族之汉字，其他语言，直接使用汉字或汉字式文字的共有二十种。“文字这东西，就是那么回事，谁用了就是谁的”。这是今年百岁高龄的周有光教授，用通俗语言给笔者讲的一个大道理。周先生五十年代参与汉语拼音拟定，是至今唯一健在的设计者了。如已经横行天下的拉丁／罗马字母，其祖先是希腊字母，希腊字母源于腓尼基字母，腓尼基人生活于今天中东两河流域，但战斗在伊拉克的美国大兵，怎么会想到自己用的英语二十六字母来自他们脚下的那片土地。汉字在朝鲜半岛流行并正式使用达一千七八百年之久，怎么今天突然嫌弃起来，舍中文而就西文，真匪夷所思。此其惑二。

名词标准化是一个国家文明的标志。世界上有改名癖好的是印度人，三天两头改一个地名，弄得全世界也跟着麻烦无穷。想起当年毛泽东坚持要改“夷族”为“彝族”，结果给汉字常用字里增加了一个罕用字，贻害至今。笔者一直在朋友中间作调查，连中文老师都写不出。其实，地名学是一门专门学科，联合国有“地名标准化会议”等组织，中国也有“地名委员会”，外文翻译局有专司此事的机构。更换地名，可依律而行，不可玩弄个人浮浅的小聪明。我惊诧于这位市长的无知和偏狭，是因为韩国如今已经发达显贵，号称亚洲四小龙，应不乏专志此学之人，又是民主国家，依法行治，怎么会允许一个人这样轻率地开历史玩笑。此其惑三。

一国要求另一国改变翻译方式，一般是因为某一特定词语具有侮辱轻蔑或殖民色彩。“支那”一词，本为中性。“甲午战争”后，逐渐带上侮辱色彩，以至清国留学生常有不堪其辱而退学。１９３０年５月，中华民国政府曾训令外交部，强烈要求日本政府禁绝使用支那一词，“倘若日本公文使用支那之类的文字，中国外交部可断然拒绝接受”。尽管日本坚持“中国”是一种傲慢的自称，因为寓意非我族类，“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唯我独中，有若欧州人“中东，远东”之称，也是欧洲中心思想的表现，但后来还是被迫慢慢接受了。今天，除了“印度支那”，已经不再有人用“支那”来音译“Ｃｈｉｎａ”了。但汉城一词却是节外生枝，突发奇想。因从未闻有此一说，中国人嘴上说“汉城”，心里就意淫成“汉人的城”了。如果硬是咬定“汉城”之称有殖民色彩，必欲改之而后快，那应该先从英文改起。据说朝鲜本来的英文名字为Ｃｏｒｅａ，日本占领期间，只因无法忍受在西文里排在“Ｊａｐａｎ”的前边，而强行改为Ｋｏｒｅａ；再有，“汉城”肯定早于“Ｓｅｏｕｌ”，是英语的翻译不准，如要“正名”，更应正英语而非汉语。此其惑四。

信息时代，语言文字是国家的一种重要资源，每个国家皆有权规划或者改革自己的语言使用，本无可厚非。你该成蟑螂苍蝇，阿毛阿狗，只要有洋味，都有人应应地跟着，别人也似不该置啄。但也应该照顾科学的规律和他国的习惯，语言文字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系统。不是头脑发胀，一改了之的事。你今日得恐汉症，地图上带汉的字有那么多，是不是逢汉必改呢？光在汉城就有汉江，汉阳，汉南等等，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谓治丝益棼。推而广之，此例一开，其他汉字国家的地名，也都照此风靡影从，大兴文字狱，都搞起正名翻案，就将改不胜改永无宁日。首先是日本这个国名，你怎么能自称“太阳之国”，要改成“假盼（Ｊａｐａｎ）”什么的还可以；“东京”更要不得了，因为中国有北京，南京，又史有西京，一国之首都，竟成了中国“四京”之一。中国也不干了，日本的九州岛，怎么敢用中国的别称，本州岛上还有“中国”，就更不像话了。至于梵语称中国为“震旦”，印地语，泰语还叫中国为“秦”，俄语仍叫中国为“契丹”，等等等等，包括英语法语德语，统统都要改变，最准确都用汉语拼音“Ｚｈｏｎｇｇｕｏ”。那么韩国这个国名，是不是也要按照英语读音Ｋｏｒｅａ，再翻回“高丽”，或“高句丽”。因为若观之以史，三家分晋，战国七雄始有韩国，如此堂堂的大韩民国，岂不又回复到了中国的一个番邦属国。此其惑五。

地球村时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经是剪不断，理还乱。中国与朝鲜半岛，本是世界上少见的友好邻邦，历史上并无世仇，大隋大唐大明大清，每有发兵入朝，多为应邀而去，鲜为诛伐。偶有龃龉，如去年热闹了一阵子争夺高句丽世界文化遗产，属邻里纠葛，一段小插曲。心中不平，噎着一口气，杀一个回马枪，也可理解。朝鲜文化宗承华夏，这是不争史实，其受中国文化影响之深之远，有甚于日本。如果一定要割断这个文化脐带，以西语为宗，开始培植脱亚入欧的根苗，绝对应该先从国旗改起，然后还有中文姓名，甚至引以为自豪的韩文（彦文字母），也是汉字异地产卵的结果。正如鲁迅所说，要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可能吗？此其惑六。

（作者：悉尼大学语言学博士，职业汉语教师，曾在四个国家六所大学讲授中国语言与文化十七年）

=====

这一篇也不错。

最近国内为日本教科书的事闹翻了天，暂时不转日本的东西了，转一
篇韩国也不错，据说韩国人很反日。

韩国人最近拍了一些“好”电影，头脑有些发热，日本人也发热，台
湾中国人都发热。

不知道是天气热呢？还是手头上有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