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猫烟儿
□李 威

《海外文摘》




  烟儿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当我用红围巾把它那小小的身体包裹起来,放进一个鞋盒子里时,我突然领悟到,其实,在烟儿与我们相处的这几年中,我们从它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信任,比如友爱,比如当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注定要失败的时候,你应该怎样与命运搏斗。它提醒我们每一个人:外在的一切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我们的内在,是深藏在我们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从垃圾场救回烟儿
  
  第一次见到烟儿的时候,它的身上正在着火!
  我们住在亚利桑纳州的一个沙漠小镇上,镇子的外面有一个垃圾场,我们平时的垃圾都是到那儿去焚化的。那天,我和三个孩子带着我们家的垃圾前往垃圾场。
  突然,一个被绳子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大纸箱猛烈燃烧起来,猩红的火苗蹿起老高。接着,就听见“轰”的一声,一只被关在纸箱中的小猫凄惨地叫着,像一枚燃烧的火箭一样,挣扎着冲破了纸箱的束缚,跃到半空中,然后又落入了满是灰烬的垃圾坑里。
  看着那只小猫在垃圾坑里痛苦地挣扎,3岁的杰米和6岁的贝基一起探过身去,难过地向冒着烟的垃圾坑里张望。
  “它一定活不了了。”14岁的大儿子斯科特说。虽然,那只被埋在灰烬里的小猫还在不停地挣扎着,但是,看样子它确实活不了多久了。然而,不一会儿,奇迹发生了。只见它挣扎着从灰烬里爬了出来,缓慢地向我们爬过来。此刻,它的身体几乎快被烧焦了,全身黑乎乎的一团,让人难以辨认。看着它摇摇晃晃地爬着,我知道巨大的痛苦正折磨着它幼小的身躯。
  “我去把它抱出来!”斯科特一边大声叫道,一边走过去,下到深及膝盖的垃圾坑里。这时候,我心中突然感到有些纳闷:“为什么忍受着这么大的痛苦,它竟然没有不停地惨叫呢?”
  一回到农场,我们就立刻开始为小猫检查伤势。我们摘来芦荟的叶子,把它们的皮剥掉,捣成粘糊糊的浆汁,敷在猫咪的身上,并用纱布将猫咪整个裹了起来。然后,我们把它放在杰米的复活节篮子里。它的舌头也被严重烧伤了,嘴里起满了水泡,我们只好用点眼药器来喂它牛奶和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自己可以慢慢地吃东西了。
  因为我们是从火里把它救出来的,而且救出它的时候它的身上还冒着烟,因此,我们给它取名烟儿小虽然,它的尾巴变得很短,身上的毛也都掉光了——但是,我和孩子们还是非常喜欢它。
  
  丈夫与烟儿
  
  当我的丈夫比尔看了我们的病人之后,脸上立刻流露出了那熟悉的表情。因为像这样把受伤的小动物带回家进行救治,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比尔总不免会抱怨两句,但是,他也不忍心看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受到伤害。因此;他经常会帮助我们为我们带回家来的臭鼬啦、野兔啦、小鸟啦做些笼子、鸟窝、围栏以及夹板等等。
  但是,这次情况可不像以前那样了。因为,这次我们带回家的是一只小猫,而比尔最讨厌的动物偏偏就是猫。更为糟糕的是,这只小猫还不是一只正常的猫。在它的身上,除了那一双流露着求助神情的可怜兮兮的又大又亮的深蓝色眼睛,仍旧保留着猫的敏锐与灵动之外,几乎就再也找不到看起来还像是猫的特征了。
  比尔不像我们这么喜欢它。同样,烟儿也不喜欢比尔。比尔喜欢用烟斗抽烟,因此,他的身上总是带着火柴或者打火机,每当他点烟的时候,那猛地蹿出的火光都会把烟儿吓一大跳,它会惊慌失措地四处躲藏,把比尔的咖啡杯撞翻、把台灯撞倒,最后跑到备用卧室里的敞开的通气管道里躲了起来。
   “哦,上帝!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每当这时,比尔都会大声抱怨。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烟儿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且仿佛已经明白火柴或者打火机的火对自己并没有伤害,总之,它不像以前那样那么害怕烟斗了,也不害怕比尔了。有时侯,它甚至还会蜷卧在沙发上瞪着深蓝色的眼睛怒视着吞云吐雾的比尔。有一天,比尔看着我,吃吃地笑着说:“这只该死的猫,害得我总觉得自己很有愧似的。”
  当烟儿在我们家生活了快一年的时候,它的身体渐渐地好转起来。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渐渐地,比尔竟然成了烟儿最喜欢的人。不久以后;我注意到比尔也变了。他几乎不在屋子里抽烟了,而且,在一个冬日的夜晚,我惊讶地发现比尔坐在椅子里,而全身光秃秃的烟儿竟然蜷伏在他的腿上。还没等我开口,比尔就嘟囔着解释说:“它可能有点儿冷——你知道,它身上没有毛。”
  “但是,烟儿一直都是喜欢冰凉的感觉啊!”我提醒自己道。也许比尔开始有点儿喜欢这只相貌又丑又怪的小东西了。
  
  烟儿不见了
  
  在烟儿来到我家的第二年,奇迹出现了——它身上开始长毛了。开始的时候,那白色的毛又细又小,比刚出生的小鸡身上的绒毛还要柔软。逐渐地,那毛就长到3英寸长了,我们家的小丑猫终于变漂亮了,就像是一团白烟似的。
  一直以来,比尔都很喜欢有烟儿陪伴在身边,虽然他们两个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不和谐——一个满面风霜的牛仔,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斗,开着汽车放牧牛羊,身边跟着一只像雪球一样毛绒绒的小东西。当他下车巡视牛羊的时候,他总是把空调开到最冷,以便让他的小朋友能够舒服地待在车子里等着他。每逢这时,它那深蓝色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小鼻子也不停地翕动着,但是,它总是很听话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比尔离去。有时候,比尔也会紧紧地将它搂在怀里,带着它一起去巡视牛群。
  在烟儿3岁那年,有一天,它跟着比尔去寻找一头走失的小牛。那时候,天气非常炎热,牧场上异常干燥,牧草又干又脆,在微风的吹拂下,那些风滚草在牧场里滚来滚去的。而远处的地平线上,暴风雨正向这边压过来。找了几个小时,比尔仍旧没有找到那头小牛。他感到有些灰心丧气,干脆爬上汽车,准备往回赶。这时,心烦意乱的他情不自禁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斗。
  突然,一丝火星掉到了干燥的草地上,顿时,草地着火了,而且越烧越旺。比尔立即跳下汽车去灭火,手忙脚乱中,他竟然忘记了车上的烟儿。没多久,比尔终于把火扑灭了,小牛也找到了。回到家之后,比尔才猛然想起烟儿不见了。
  “烟儿,”他大声喊了起来,“它一定是从车子里跑出来了!难道它没有回家吗?”
  它确实没有回家。其实,我们都清楚,在两英里之外的地方,它是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的。更为糟糕的是,此刻,外面开始下起雨来,而且,雨越下越大,仿佛是往下倒一般,以致我们根本没办法出去找它。
  比尔焦急万分,不停地责备自己。第二天,我们全家一齐出动,四处去寻找烟儿。我们都很清楚,如果不尽快找到它,它难免会成为野兽的盘中餐。我们多么希望能够听到它求救的叫声啊!但是,我们整整找了一天,也没有看到它的踪影。
  又过了两个星期,烟儿还是没有回家。我们越发感到担心。这时,雨季已经来临,不仅如此,老鹰、狼以及野狗已经开始出来四处觅食了。一想到那些野兽吞吃它的样子,我的心里就感到隐隐作痛。
  
  烟儿回家了
  
  不久,我们这个地区遭遇了一场50年来最猛烈的暴风雨。第二天早上,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泛滥的洪水已经淹没了方圆好几英里的地方,成群结队的野兽和家畜都被围困在高地上。那些惊慌失措的野兔、浣熊、松鼠和野鼠都躲在高地上等待洪水退去。这时,比尔和斯科特正吃力地跋涉在深及膝盖的水里,把那些声嘶力竭地叫着的小牛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和女儿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在水中来回穿梭。突然,杰米大声叫喊起来:“爸爸!您看那边有一只可怜的小兔子,您能把它救起来吗?”顺着杰米手指的方向,比尔趟着水走到那只“小兔子”身边,但是,就在他伸手去抱它的时候,他的手却像触电似地猛地缩了回来。“哦,上帝,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他惊讶地叫道,“是烟儿!”他激动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是我们的烟儿!”当我看着那只可怜的小猫咪缓缓地爬上那个它喜欢的男人伸出的手臂时,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时,比尔把不停地颤抖的烟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温柔地对它喃喃细语,并轻轻地把它脸上的泥巴擦掉。在整个过程中,烟儿那深蓝色的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比尔,目光中充满了理解,仿佛在对他说,它已经原谅了他。
  烟儿终于又回到家里了。当我们给它洗澡的时候,它所表现出来的耐心不禁令我们大吃一惊。我们喂它吃炒鸡蛋和冰淇淋,渐渐地,它的身体又恢复了健康,这不禁令我们大喜过望。
  但是,烟儿的身体从来就没有真正强健起来过。在它快满4岁那一年的一天早晨,我们发现它无力地躺在比尔的椅子里,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