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 似·

  “If you a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be sure to……”——美国老歌

  工程设计理论讲究整体及其所有零件的“同步报废”。不讲“耐久”讲“报废”,让外行听着刺耳,但其中科学道理毋庸置疑。比如一辆废车上还留有完好无损的器件是设计上的浪费和失误,应该放宽低损耗器件的质量要求,节省资源转用于提高最易报废器件的耐久性,以此延长整体寿命。反正报废是早晚的事,器件同时报废的车才是最优设计——最经济,最长命。

  如果把上面“技术”文字中的“车”换成“人”,“器件”换成“器官”,比喻稍欠吉利,但不失为一种“着眼器官,一视同仁,该用就用,同时报废”的另类养生哲学。

  人车毕竟不同,人有心。人心不光是自己的指挥,心可“用”亦可“留”,反躬自省,数点享用和保养自己的“器件”。真能“留心”自己器件的人很少,“用心”分析的更希缺;可惜到最后因留心过晚后悔不已的为数众多。

  用心认识分析自己,眼耳鼻舌这些感觉器官最连心,缺一不可,不分贵贱。只是中国文化给这些器官分了三六九等,给“留心”设置障碍。中文夸视觉听觉爽快得很,千里眼,顺风耳;气正神怡,耳目聪明,是感官中的贵族。夸鼻子和舌头就“词穷”了。鼻子(不是鼻头鼻梁)好,还真没有能上台面的夸法:“狗鼻子”…… 能算夸奖吗?(灵敏的“政治嗅觉”更是阴险小人见风使舵);舌头也极不禁夸,想来想去——“挑食”“嘴刁”。

  “愚钝优于敏锐”最适用于鼻舌,是有中国特色的道理。联想到当年上公共厕所,嗅觉失灵简直是天佑(感冒鼻塞都算运气);在“钦”定“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的年代里求生存,舌头越麻木越好,叫“一不识苦,(二不知死)”,彻底地自我麻痹。感谢毛主席,让我们练就了一年到头吃忆苦饭也泰然自若的硬功。统治的秘诀不在于灌输理念,而在于操纵百姓敏感度的分布:“爱国”一定要最敏感,一碰就炸窝;个人精神自由和独立判断要封闭在老茧里,永远搔不到地方。得到操纵的妙处,治国便上升为一出一出“把你卖了还乐颠儿颠儿帮着数钱”的游戏。

  英文没有对鼻舌的歧视,epicure,gourmet(有敏锐优雅的嗅觉味觉)充满钦羡和赞赏,是审美能力的一部分,辞源直溯古希腊。现代中国作家为给鼻子舌头讨说法,好不容易借外文杜撰出“美食家”一词,用心很好,有点儿跑题,听上去象在官办专业协会里冒领工资,混吃混喝的十分可疑的职称。

  阅览人生,鼻子舌头的感受尤其无法替代,虽然大多不可名状,却直叩心扉。家乡的烟雨,小街,季节,旅途的新鲜,隔世,孤独,鼻子里的记忆最神秘,最切身,也最出乎意料,何“贱”之有?记得当年课堂,秋风从窗外带来一阵桂花的香馨,老师的话讲到一半突然打住,整个世界都停住脚步,和我们共享这沉醉,深长的吸允……

  品酒,品咖啡,品茶是当今epicure的热门。不提品中餐不是故意歧视,中餐在玄妙无边和胡吃海塞中间游移不定,智力成分偏低,欢娱成分偏高,“内在价值”还有待开发。品酒就成熟多了,结构严谨,已然是“心”与“器”的直接开导和挑战。

  品酒强调感官上的反差和谐,质,色,和欣赏音乐大同小异。专家说学品酒要先学会意识自己的鼻子,舌头和它们之间的协调;知道它们捕捉的对象,部位和局限。要会清楚地比较堵住鼻子和放开鼻子之间的感受区别,就像是要练习从独奏理解齐奏,齐奏中辨识独奏。舌头可以感受到的是低音区,酸,涩,甜,辣,鼻子感受到的是高音区,苹果,草莓,橡木,香草;各自又有摩动,敲击和吹拂的细分,平滑和清脆的反差,强与弱的均衡,领奏伴奏的交替。同咖啡茶叶比较,葡萄酒多了酒精成分,它不仅是喉尖的一缕辛辣,更是心头的一环光晕,消解感官之间的分立,在葡萄酒里有这个世界的拥抱和融入……。和音乐“余音绕梁”一样,好酒的感受会长久地停留在心里。


  对酒“挑剔”叫“wine snob”,“wine snob”知道很多掌故,历史,产地,价格,品种,为品酒增添知识和乐趣。如果真实感官还处于封闭状态就去追随wine snob的皮毛,那叫东施效颦,是一个同胞们最要留神的“小资”陷阱。品酒的虚假和虚假的品酒都是跟品酒作对,跟自己过不去。

  欣赏音乐要用耳朵领会作曲的乐趣,工整的结构和自由的想象,作曲家的身世和经历。品酒要用舌头和鼻子感受品种,种植,收获,酿造,贮藏,葡萄生长的阳光,雨露和风霜。因此最佳的品酒环境在酒的原产地,在葡萄园,在Winery。


 Napa Valley是一个生长葡萄的宝地,气候独特,景色宜人,交通方便。即便不品酒,这里的景致也象美酒一样令人着迷。如果有机会去加州的旧金山玩,下飞机不必直奔“Chinatown”。可以绕道北上,一个多小时车路,就到达Napa的各具特色的葡萄园了。


□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