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自行车悠然陪伴左右,既考虑到指明方向又能调节整体步伐;两条狗一公一母,狗主人事先已经有过沟通,不介意它们之间会产生什么情愫,不过它们相互并没有兴趣,倒显得主人多虑了,在茂盛的草地上各自跑着自己的路线,偶尔绕回主人身旁,亲昵亲昵又欢快地享受撒腿快跑的自由;两辆婴儿车吱吱溜溜压着落叶,车上的孩子被老人们逗得只顾傻笑,或者说老人们被婴儿逗得只顾傻笑。队伍浩浩荡荡从小城Dinkelsbuehl出发,目的地是距离6公里远的一家小餐馆,午餐就定在那里。队伍由三十三人组成,只有三个年轻人,我和女友以及过生日的Sigrid的女儿。Sigrid是女友父母学校的同事,今天来的多是当地学校同龄教师,另有几个亲属。
穿过第一片小树林,女主人宣布大家稍事休息,拿出事前准备好的苹果和糖,每两人一份歌单。等大家歇了歇,补充完能量,女主人邀请一个会法兰克方言的老师朗诵一首诗。那人笑着说:真是为今天作的诗。用手往前一指:天边一云,愿能书一字;又飘一片云,或能再添一字,片片云彩字相联,自然成诗句,云淡去,诗也散去。掌声把睡梦中的孩子吓着睁开了眼,不过很快又在三声部的歌声中安然睡去。
等快穿过茂密的森林时,女主人又示意大家停住步伐。那是一首Novalis的诗:
草地披上绿装
灌木吐露芬芳
日日新芽舒展
晴空春光暖阳
我不知道
奇遇怎样发生
也不知道
世界将会怎样
。。。。。。
诗人的笔美就美在不直露,一叹三咏,直至最后引出:我终于知道,奇遇怎样发生。听着诗句,想象着诗句里那个路过身旁的女孩,向她问好的男孩。
小村子到了,村口有棵树径还不粗壮的Linde,柏林有条大街叫unter den Linden被翻译成“菩提树下大街”,但是有人考证说,Linde并非菩提树,但若是换个名字就会失去很多诗意。这村口的树和我们文学中描述的村口大树差不多,都是年轻人幽会碰头的好地点,五月欢庆春天的到来,大家也会围着村口的大树喝酒唱歌,村口也树上棵Maibaum,所谓的五月树,并非真树,是高大的木柱上挂上花环、招牌和彩带。村头还有座小教堂,是我看到最小的教堂,只有4排座,左面墙上路德的画像提醒路人,这是新教教堂。在教堂门口,生日会的女主人开始讲故事:有人提议讲个故事,听者问,是美好的吗?否。又问,是真实的吗?否。又问,是很必要的吗?否。听者说:既非美好之事,也非真实和出于必要,就不用开口了。听完,顿觉惭愧,我平日喋喋不休,是否有占用别人宝贵光阴之嫌?
午餐是所谓的“婚宴汤”,汤里有五种丸子,分别由玉米、黄米、猪肝、鸡蛋和面包絮配点肉沫做成。大家边感叹一路诗意,又赞叹汤的可口。可谓宾主俱欢颜。
回程可就光景大不如前。浩浩荡荡的队伍不再整齐,年轻腿脚快的,早跑得不见人影,剩了老的、病的和带着婴儿的慢吞吞落在后面。女主人坐车回家煮咖啡去了,情有可原,可是她女儿为了给人做按摩打点黑工,也坐同一个车先行一步。一伙人推着女主人的外孙在烈日下走着,婴儿不习惯这阵势,吓得嚎哭,孩子他爸的车一溜烟载着小舅子和后座上的婴儿车内专用座准备就跑,被众人断喝一声拦下,可是当父亲的死活不肯接纳婴儿上车,说是后座上已有两个婴儿专用座,没法再载人来照顾小孩,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于是最后不顾大家伙儿的意见,毅然绝尘而去。我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想找陌生人捎带不成呢。于是大伙儿也生气了,对着最前方悠闲地骑着自行车的孩子的爷爷大呼警报。爷爷可能从来就没有照管过孩子,一看着情形吓坏了,转身骑车说回家取车来接小孩,于是我们连向导也没了。烈日下,我们决定好歹把剩下的人集中起来,最后用一辆车运了老的病了和回家取车的。我们终于舒适地回到主人家里,正赶上第一批走回来的人,那些人被我们吓了一跳,以为我们抄近道赶回的呢。
来去之间,天上人间,总觉得一早路上的美丽就像是我第一次到德国所得到的印象,而回来路途上的,繁琐贴近生活。不管是纯粹的美丽,转瞬逝去如梦境不再,还是粗糙难以让人下噎,同时存在才真实得让人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