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学术周末
方壶斋
这个六月的第三个周末,北美汉语教学研讨会在蒙特瑞的国际研究院举行。平常北加州的汉语教学会议,一般都在斯坦福,伯克利,或者旧金山开。这次不用跑路就可以聆听汉语教学同行的学术报告,甚感欣慰。会议从周五到周日开三天。周五上班去不得,便在周六,周日去听了一些报告。
这次讨论会涉及的题目除了教学以外也包括理论语言学的内容。研讨会在两个会场进行,一个阶梯教室,一个会议室,都显得比一个普通教室正式。加上电脑投影的使用,更增加了讨论会的“高档”色彩。参加讨论会的人来自中国大陆,香港,日本,和美国本土,比起加州地区的汉语教学研讨会,多了一分国际性。作报告的人有不少在读研究生,都是用英语发言,也使研讨会的学术性“学上夹学”, 多了一分学究气。
这样风格的研讨会好久没有参加了。平时工作都是教课。因为我没有同事们那么勤谨,所以疏于理论研究。这次听报告,有恍如隔世之感。有的时候听着听着,思想上就开小差,回忆起过去参加学术会议的情景。记得有一次是暑假里在复旦大学开会,住的是复旦的学生宿舍,吃的是复旦的食堂。那是结束在复旦的学习数年之后了,回去重新吃到复旦食堂的红红的东坡肉和大排,颇感亲切。另一次是在天津开全国英语教学研讨会。那次第一次看到许国璋, 一只手插着腰在会上讲话。当时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天津是我的老家,但那是我成人之后第一次去。我父母说我小时候去过天津,可是我的记忆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参加学术会议总有点过节的气氛。一个是可以见到很多老相识,比如一起念过书的同学,一起共过事的同事。二是有会餐, 国内更加如此。三是到外地开会东道主常常安排旅游项目。当然,学术会议的主要收获还是学术,或者至少是感受一些学术气氛。
年轻气盛的时候,把自己的一点点学习收获感觉得了不起。 记得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面对学校里前辈的提问,竟摆出“舌战群儒”的姿态。这也是中了媒体上有关类似场合的描写的毒。现在么,提起学术,常常会说:“噢,学术,啊,是的,学术,哈哈哈,学术!”。
我是学语言学的,研究生的时候,正赶上乔姆斯基理论在国内流行。 不知道为什么乔姆斯基1957年开始发展的转换-生成语法,到了八十年代才在中国流行。我想文革的时候,国外语言学的杂志好像还是能进口的嘛。看来大概是中国语言学界那个时候出现了库恩所说的范式变换。
不管怎么说,乔姆斯基的理论出来后,给不少人一个理由用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例句进行语言研究。老乔说, 我从娘肚子里带来了我的妈妈的语言(母语),所以我可以判断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的硕士论文虽然没有用转换-生成语法,但是研究的方法却是乔式的,就是自己构想例句。我是想看看 Keenan 他们提出的说适合各种语言的 NPAH(名词词组可提取性阶梯)是不是适用汉语。这个阶梯就是把一个基本句子里的名词按照它们可以提取出句子之外而成为被这个句子修饰的名词的难易程度,排一个队:做主语的名词最容易,宾语次之,介词宾语又次之,包孕句中的名词再次之:那个同志给那个学生买了一本关于中国改革的书=〉给那个学生买了一本关于中国改革的书的那个同志; 那个同志给那个学生买的关于中国改革的书;那个同志给他买了一本关于中国改革的书的那个学生; X那个同志给那个学生买了一本关于它的书的中国改革。这里的最后一种变化在汉语里是不能说的, 而英语里边似乎勉强可以说:The Chinese reform about which that comrade bought a book for the student。
为了验证这个NPAH, 我得考虑简单句中名词的提取情况,也得考虑并列句中的名词的提取情况, 也得考虑复合句中名词的提取情况。 我得考虑在这三种句型中担任各个成分的名词的提取情况:简单句中的主语,宾语,介词宾语,并列句中的主语,宾语,介词宾语,复合句中的主语,宾语,介词宾语。 显然,越到后来,句子越复杂,可以提取出来的成分越少。
如今回过头来想,这种用自己头脑里构想出来的例句所作的研究,究竟有多少科学真理?它检验的到底是中国人怎么说话,还是中国人的大脑对某种句子结构有多大的承受力?具体来说那个 NPAH 研究,只能回答第二种问题, 而且还是说我的脑子能承受多么复杂的句式。所以,做这种研究以前,先要说清楚,它要回答的问题是什么。
另外一种研究,跟NPAH的研究不一样。它研究具体的词的意思和用法。但是我发现,不是搞汉语语言学出身的但是学了外国的语言学理论后开始用汉语语料来检验其适用性的学者,很容易用外国学者所使用的语言语料(主要是英语)的汉语对译词语作为语料来做研究。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翻译语跟本族语是不同的。我以前考虑翻译问题的时候,想到过这样一个问题,即翻译语应该被看作是一个语言变体,是语言接触的产物。汉语语法学界称之为欧化语。经过长期使用的欧化语,渐渐成为了汉语主要是书面语的一部分,具备了可以当作汉语 (书面语)语料的资格。但是一种具体研究中临时翻译的词语,能否作为合适的语料,就值得讨论。汉语比较欧洲语言来有更多的不确定性,词语之间的搭配是不是合适,往往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所搭配的具体的词是什么。
做这类语言学研究的应该注意一种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久入兰室,不闻其香”,对英语语料的直接对译语产生较为宽容的接受感。而搞中文出身的人常常会觉得这里研究的不是地道的中文,所以很长时期以来,中文系的人跟外文系的人在研究汉语语言学上对不起话来。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2005,6,26
- Re: 过了一个学术周末posted on 06/26/2005
hehe, intersting.
By the way, I'm from Tianjin. :) - Re: 过了一个学术周末posted on 06/27/2005
楼主啊,什么时候回国来开个讲座啊?我将洗耳恭听!这个周末听的也都是英语发言的,呵呵,可惜我水平有限,一知半解,以后希望有当面请教的机会. - Re: 过了一个学术周末posted on 06/27/2005
cold candle:
You are in China? I am planning to go to China Oct.-Nov. and I have no place to stay. - Re: 过了一个学术周末posted on 06/27/2005
欢迎您11回国开讲座啊,希望与您交流,从去年4月起我是自由写作,不属于任何组织和媒体!不过,我可以给您联系华中科技大学做个学术报告. - Re: 过了一个学术周末posted on 06/27/2005
那我真地成了骗子了。
你在武汉?我是要去武汉的, 主要呆在那里, 父母家。 - Re: 过了一个学术周末posted on 06/27/2005
热烈欢迎您了解新武汉!不过,7月初我可能重返北平工作岗位! - Re: 过了一个学术周末posted on 06/28/2005
那好,我从北京出入境,正没有地方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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