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压倒一切
七格
――查拉斯图拉独自从山上下来,任何人都不会遇见他。
当我意识到我是在真理峰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们这些现象体还原时都相互约好,谁要是还原到真理峰,谁就得上山去采一颗真理果,然后打通我们各自的小世界,让我们能够不但能彼此相见,还能从心里确认,落在视网膜上的那些现象体是真的,一旦我们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可以离开现象界,来到现实界,和他们人类实现第一次接触。
现象体都很愿意和人类接触,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有很多东西,不需要证明也能存在,比如肉体,或者爱情。所以他们的世界是不稳定的,是建立在假想的基础上,一旦基础塌陷,他们的世界就彻底崩溃。不幸的是,他们人类当中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发出要和我们现象界沟通的呼吁,比较出名的,以前有笛卡尔,后来有胡塞尔。但这些努力都失败了,据有些书本上的说法,那是由于这些知识分子的历史局限性以及阶级局限性所决定的。
对于人类的一切,现象界都一直抱有很深的好奇心。我们对现实界的一切了解,都来源于书本。书上怎么写,我们就怎么理解。中国是现实界里最复杂最有趣的一个组织,他们所制造出来的知识,能产生出无数逻辑上的矛盾,这样的组织,在我们现象界是完全不可能形成的。我们这里一切以明证性和逻辑性为基础,任何矛盾都不可容忍,一旦发现,都会被运到认识论平原上抛掉,那里有沟通现实界和现象界的辩证之鹰,这些鹰会俯冲下来,叼起或肥或瘦的矛盾,然后飞到现实界里去吃掉。这些矛盾会在鹰胃里被消化成营养,并能让鹰在飞行中逐渐领悟出螺旋式前进,以利于它们更好地在两界之间穿行。可是,根据书本知识,我们却知道,中国在现实界名气大得很,它是文明古国,用象形文字,有十多亿人口,喜欢团体操运动,具备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三个代表四大家族五朵金花和六出祁山,以及七巧板八珍梅九连环和十全大补膏,它要求稳定压倒一切,但一切又包括稳定,可是怎么做到稳定压倒稳定,到现在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谜。这个逻辑矛盾体,竟然能发育如此完好,可见里面一定有奇迹。为此,每一次还原节,我们都想着努力登上真理峰,采到真理果,拼出个现实界,到中国亲眼看一看,怎么在逻辑上完成稳定压倒一切。
我找了一块岩石坐下,寻思着上山的法子。作为现象体,我也许并没有以实体的方式坐下,但作为一个意向性,我这么说,就算是我坐了。真的,在我没有证明出其他现象体中存在和我一样的会思考的独立存在时,我的一切说法只要我自己承认完备就行。比如,我说我要一步登天,要是这个意向性实现了,那我就算一步登天了,可惜的是,到今天为止,我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个想法,我怀疑其他现象体也没有谁实现,否则真理峰岂不是早就到了。
上一次还原节时,我是落在了记忆之海,那就是个液态垃圾场,没什么大任务,只是在空荡荡的海水里悬着,要是看到有什么记忆碎片漂过来,就捞起来,那次我算是幸运,捞到一张宣传海报,画的是毛泽东思想战无不胜,上面那个珠圆玉润的男人,看上去很慈祥很妩媚,还有一颗美人痣。我想等我们集合在一起时,他们看到了这照片一定会很高兴,毕竟这也是中国话题的一部分,任何有关这方面的实证材料,都会让我们激动万分。
但事实上我们虽然可以集合在一起,但这些集合从来就缺乏明证性基础。是的,很多时候,当我闲逛时,我会看到一些和我一样的现象体,也有被定义为脑袋和肢体等物事的部件,我们也会互相打招呼,讨论一些天气问题。但是我没法证明他是存在的,所以这样的相遇就不能算是真实的相遇,而仅仅是个意向性。有几次在意向性平原上举办的哲学露天大会里,我们就这个问题都争论到互相打起来了,我被人揍了一拳,我也感觉到了疼,但我不能证明这疼是那人揍的,虽然我也狠狠给了他一下,他倒下了,我蹲下问他疼不疼,他说,疼,但还是没法证明,你是存在的。后来我和他就成了好朋友,但他叫什么名字现在被还原忘记了。
是有几个聪明现象体提议过,以后这样的大会,就搬到存而不论峡谷里去开?那里已经悬置了很多问题,在峡谷里晃来晃去,相信这个问题也能悬置在那里,这样,我们现象体之间的沟通,就会方便很多。但这样的提议每次都被更多的现象体否决了。他们游行示威,打出“坚决拥护意向性结构”的旗帜,抗议这些聪明人堕落,为了投机取巧,竟然连现象界最本质的问题也敢这么处理。他们还威胁要将这些离经叛道的现象体扔到沉沦洞里,活活用石头意向性地砸死。不过,我们是讲民主的地方,这样的暴力行为,是不会被允许的。
所以我们都更加盼望每一次还原节的到来。只要有现象体能采到真理果,那这些矛盾就可一劳永逸地解决。但我们也都害怕会被随机落到真理峰下,成为任务的承担者。每次还原节,经过本质还原和先验还原后,我们都会被重新分配所处位置,每个现象体之前所积累的牛羊、房子、渔船、田地等等都会成为无主财产,一切不可靠的经验知识也会被冻结,包括亲情、爱情和友情。总之总之,在还原节开始的那一个瞬间,我们唯一拥有的意识,是意识到这个拥有的意识是唯一存在的。接下来一些必要但有限的意识才会吞吞吐吐地按步骤重新安装回来,比如指定一些现象为红,另一些现象为杯子,以及为什么会有还原节,等等。
这样很烦人,但也有好处。一个好处就是:每一次的还原,就是在不断净化我们的社会,否则那些污七八糟的经验知识不断积累,将会把我们现象界拖到无比堕落的境地,成为和他们现实界差不多的玩意儿。我们愿意和现实界交往,对他们人类那些肮脏思想有浓厚兴趣,但我们绝不会答应和他们同流合污,因为我们是向往纯真、纯善和纯美的,如果没有逻辑的束缚,我们其实就是天使的化身。
不幸的是,这次还原节竟然是我被分配到了真理峰下。之前我是不是被分配到这里过,已无从查考,这个经验被冻结,被搬移到了入括弧镇。那里是还原节里一切无从查考经验的仓库。分配到那里的镇长,将负责所有经验的归类和堆栈,以方便节日过后我们可以取回各自的经验,不过,有时候也会出差错,像我,就丢失了关于我和某什么发生的一切故事,却莫名其妙多了段在他者岛上走私脸孔的罪恶记录。去报了案,但公安也无法查出这到底是哪个现象体的了。
我仔细观察了这里的地理状况。很不妙,这根本不是一座可以攀登的山峰。我不知先前那些现象体是怎么做的,也许他们什么都没做,就蹲地上发愁,直到节日结束,被秩序虎驼回原籍,领回均分了的财产和经过检验鉴定为可靠的知识,到被抛广场或道说神庙,混在人群中一起唉声叹气,反正谁也不知道是谁被配发到真理峰。
往山下望去,秩序虎还没出现,它们如果来了,那么所过之处,所有草木都会被梳得清清楚楚,要是它们进城,那么经过的地方就没有任何混乱。所以妻子们很喜欢它们,说要能家养一只的话,家里就不会老乱糟糟的,尤其是那些哲学家的妻子,更是热切盼望政府能启动驯养秩序虎的工程。比如我妻子就一直这样热切盼望着,虽然我整理家务挺认真的,不管碗筷有没有洗过,至少每次我都是把它们都归类到家用餐具里,而不是灭火设备、有毒垃圾或情趣用品。但她非要在餐具里继续分出干净和不干净的,这样的要求就有点过分,因为干净不干净是主观上说了算的,不能成为客观知识。然而她就是特别爱主观知识,对此,每次争吵之后,我都是以她还没有被证明为存在而不和她一般见识。可见,我们我们现象体之间,对待生活的态度真的是不一样。相对来说,哲学家对待生活的态度最认真,人数也最多,我们现象体要选择职业,十之八九都会选做哲学家,这行当体面,高雅,出门不丢脸。剩下一两成几乎都选做妻子,因为做妻子可以不动脑筋,但可以指使哲学家做事情。不过不是所有哲学家都愿意被指使,于是就有很多选择了独身主义,而且据说那样可以更容易写出高深的哲学著作。
我也不是愿意被指使。但粒粒珠看上我了,我就逃不掉,因为她用了“在…之中”结构。“在…之中”是我们现象界的法宝,它的样子就像一个陷阱,无色无嗅,只要少数能与天地通的现象体,知道在哪里找到它们并召唤它们。粒粒珠就是这少数现象体中的一员。那天,我在认识论平原上发表了一篇有关现象学原点之不可还原的学术论文,为此她决定选择我做她的伴侣,理由是我诵读那篇论文时,别的哲学家眼睛都冲着朵朵松,但我没有。朵朵松是我们哲学家一致公认的具备天下最美丽的妻子潜质,尽管所有妻子都不断提醒我们,这个公认没有得到证明,但我们哲学家却都不在乎,都向朵朵松发出邀请,问她愿意不愿意做自己的妻子。但朵朵松一心向死而生,打算终身不嫁,一辈子当一个潜质。我那天没冲她看,是因为她早约好我一起去他者岛看死亡。她约我的原因,是她知道我脑子多出一段别人关于他者岛的记忆。我心中有喜,自是表面装着无动于衷,还特意把论文读得抑扬顿挫。
结果自是没和朵朵松去成他者岛。会议一结束,粒粒珠就抛出那个陷阱,把我捉到了她家里。她家在闲谈浅滩那里,从语言镇坐遗忘火车过去,大约是一个半小时路程。从此,我就在粒粒珠之中,再也没法独身着思考,反而每天要处理大量锅碗瓢盆问题,这些问题很复杂,必须两只手一起处理,脚要保持站立,同时眼睛需密切注视清洁过程,不像思考现象学的根本问题,只要大脑就够。
我在真理峰下没有目的地徘徊,脑子里全是朵朵松的形象。好几次我都能看见她隐在岩石里,我估计这是缺氧造成的幻觉,但这幻觉真的很美丽。直到最后我发现梦想成真,朵朵松站在了我面前,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不仅是不可证明的,而且也是不可思议的,更是不可允许的,但我还是伸出了手,和我自己意向性结构中生成的朵朵松去相握。
这一握,让我吃了一惊,原来传说中的所想即所得,竟然是真的。我手上有和手相握的感觉,这感觉如果是欺骗我的,那么接下来我拥抱她的感觉也会欺骗我吗?于是我拥抱了她,结果得到了和一个温暖肉体紧贴的感觉,这感觉非常美好,美好得让我忘记要询问其真实性,而是想通过剥她的衣服并占有她来实现。
眼前的朵朵松即便是不可证明为存在的,也是可以被证明为不好乱来的。我揉揉发痛的右脸,寻思待会儿还原节结束后,怎么跟粒粒珠交代这掌印的来源。朵朵松并不理会我满脑子的苦恼,她整理好衣服,示意我别上真理峰了,跟她一块儿他者岛去。
对这种不守秩序的建议,我当然咬牙拒绝了。再美,也不能美过秩序。我抬头仰望真理峰,往两手心各吐一口唾沫,咬紧牙齿,打算拚了命也要竖冲上去。
不过我还是改了主意,因为朵朵松从旅行包里掏出了一整套攀岩工具。主绳、安全带、扁带、快挂、岩石塞、岩钉、攀岩鞋等等一应俱全,看来为去他者岛,她早就一切都准备好啦。
在做准备工作时,我也想过,朵朵松这样机械降神般的出现,并且还带着攀岩工具,究竟是命定的还是偶发的事件?抑或是自由联想还是权力意志的结果?但她身上有香气,是天芥草、茉莉花、山谷百合、笺尾草以及香柏、熏草豆、麝香、檀香的混合,很快我就迷醉于这样的香气中,将主绳和安全带都扣好,背上一串快挂,对着岩石活动起了手关节。
朵朵松却没我这么累赘,她只是佩戴上特殊手套和脚套,一个纵跃就粘在了岩壁上,她身体轻,要办到这个不困难,但她不该催我快,我快不了,这岩壁上几乎没有一丝岩缝,岩石塞都没法用,不得不用冲击钻打洞敲膨胀螺丝进去,制作保护点。朵朵松很没耐心,一般美女美到极点就都没耐心,她就不管我了,自己爬得很高,又爬回来,倒挂着冲我做鬼脸。我正悬半空擦镁粉防手汗呢,心下窝火,就嘟囔说你要这么有能耐,替我去把真理果采来吧。朵朵松嘴巴张开,吐出东西,问我是不是这个,我看着那东西黑乎乎掉鼻子上,又掉下去,伸手去抓也没抓到,赶紧把两个主扣都松了,整个人索性直接摔下去,反正还不高,也就七八米,落地后我就势一滚,将那东西抢到手,然后气得要死,骂她不该用牙箍来戏弄我。
朵朵松见我真生了气,一溜烟就爬不见影了,我寻思这回她可能真是帮我去采真理果,心想好,你帮我,我也帮你,要真理果到手,我一定陪你把他者岛踏个遍的。
一会儿功夫后她回来了,惶惑得问我,头发没了要紧不要紧,我盯着她满头乌发,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朵朵松告诉我真理峰最上面有段一线天,看守是一只肚皮上刻了仁字的大蜘蛛,说只有给他朵朵松的乌发,他才会放朵朵松过去。
我告诉朵朵松,秃头最美丽,性感到顶,朵朵松想了想,就折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朵朵松回来了,这回她真的是一点头发没有了,我强迫自己夸赞两声。朵朵松等我夸赞完,问我胳膊没了要紧不要紧。因为过了一线天后,是一条瀑布,有一只肚皮上刻了义字的大蜘蛛,守那里说,只有给他朵朵松的两条胳膊,他才会放朵朵松过去。
我这下为难了,因为从归纳法来看,头发属于可再生现象集合,但胳膊却属于不可再生集合,所以我应该回答要紧,胳膊不能换。但真理果实在太诱人了,再说归纳法本身的证明也是不明证的,因为它对下一个的推测永远是建立在已有经验集合上,但这样的推测本身是不充分的。所以,我告诉朵朵松,秃头无臂美女最美丽,性感到顶,朵朵松想了想,再想了想,就折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朵朵松回来了,这回她真的是两条手臂都没有了,切得很齐,也没见血。我强迫自己又夸赞两声。朵朵松等我夸赞完,问我双腿没了要紧不要紧。
就这样,朵朵松最后拿到真理果,躺在我怀里时,她只剩下一个头颅了。我捧着她的头颅,不忍心将真理果从她口中拔出来。天色很晚了,节日即将过去,秩序虎三三两两已经出来,我跨上一头,让它们把我驼回家乡。我已经忘记家乡是哪里,但这没有关系,真理果已经到手,我们现象界的死循环即将打破,通往现实界的道路就要呈现,而中国这个组织所有的秘密,将完全真相大白。我想,我们现象界会永远记住朵朵松的,她是现象体的好儿女,是真正践履了向死而生的本真状态,换用人类的评价来说,就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未完)
- Re: 稳定压倒一切(哲学拼图小说--真理峰)posted on 07/14/2005
这个溶解得好,请问哪里有全文?
记得你以前有个西瓜虫远征记,也是一半。。。—_—\ - posted on 07/14/2005
第二次会在8月17日。
这是第二次结集前的一些建议和讨论起头~~
我也不建议每个人非得把别人的构思写进自己的文本,但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元世界,元世界得有一些基本设定。
我建议将元世界设定为:
一、它是分层的,各层是独立发展的,包括其中的所有元素,元素的行为,和行为所镶嵌的时间空间;
二、各层中的元素可以被其他层自由引用,但无法被改变其原定行为;
三、当i世界的元素x被j世界引用后,引用元素记为x',它在j世界的任何行为都与i世界的x的行为无关;
四、i世界如果再度将x'从j世界引用为x",此时x和x"的行为一致性由i世界负责,反复叠代引用规则由此类推;
五、任意个世界都可以互相签订协议,这个协议将产生一个共同的子集世界c,每个世界和c的行为一致性游各个世界自己负责,c的行为一致性由所有签订协议的世界共同负责;
六、共同世界c如果需要结束,则必须被合法关闭。这里,合法关闭是指,c中的一切元素都被合理地安排为不再对后续各个签订协议的世界的演化进程产生致命bug,比如,在c里某个没有交待结果的行为,让这些世界的行为无法演化下去;
七、任意一个世界都无权单方面宣布元世界全民被关闭,但可以单方面无条件退出。
请各位一起商量。
- Re: 稳定压倒一切(哲学拼图小说--真理峰)posted on 07/14/2005
七格, 很想说一句"了解", 摇一摇头, 真的不懂你这一二三四...是些什么意思. :)
想想中国传统文化也就是大神秘, 才有那么精致的艺术, 几千年后还让全世界的人神魂颠倒.
- Re: 稳定压倒一切(哲学拼图小说--真理峰)posted on 07/14/2005
西瓜虫在那里?是否可以买到?方便的话还请回答?当然那是您的自由. - Re: 稳定压倒一切(哲学拼图小说--真理峰)posted on 07/14/2005
西瓜虫没写下去,更遑论出版呢,不过早知道有人爱看就写下去啦~~~
等我过些日子心情好些了看吧~~~
- posted on 07/14/2005
三年前,那时还叫sieg呢,huiang,huiang
西瓜虫远征记
Sieg
俺想写个关于人类与其他生命在竞争中共存亡的童话故事,大概情节是
一个叫苏丹的差生,和一只不守规矩的西瓜虫塔塔一起出去流浪,历经各种
奇遇后,最终回到西瓜虫大本营,并参与了西瓜虫和人类之间爆发的一场人
虫大战。
◎主要伦理诉求是:
生命,生命的个体主义与生命的集体主义孰为重?
正义,人类的正义与生物的正义孰为重?
诚实,外在的规范诚实与内在的良心诚实孰为重?
第一次写童话,心里没谱,请各位老大多提宝贵意见,散场时勿忘皮包
雨伞。
◎拟订目录
一、 苏丹遇上塔塔
二、 塔塔要吃草莓
三、 苏丹,我们结伴去流浪吧
四、 肥肥胖胖的鸽子
五、 逃出麻将国
六、 盼望太阳里全是水
七、 可怕的晚餐
八、 穷得只有一分钱的城市打工人
九、 森林大食和泥土大食
十、 悬赏影子的呼呼国
十一、 险救曹丽丽
十二、 苏丹做塔塔的辩护律师
十三、 遇到西瓜虫教授图图
十四、 大将军皮欧皮欧检阅西瓜虫军队
十五、 西瓜虫与人类在黄河两岸摆开阵势
十六、 塔塔永远在努力
十七、 苏丹的祈祷
◎苏丹遇上塔塔
苏丹今天又闯祸了。上数学课时,其他同学都严肃认真地在听讲,至少
是装得严肃认真地在听讲,只有他在抽屉下面偷看小人书,还看得津津有味,
结果被坐后排的曹丽丽发现,当场举手揭发,于是,班主任王老师一声令下,
苏丹只好背起书包滚蛋。上星期王老师已经说过了:只要苏丹再被抓获上课
时间做小动作,就别想呆教室里了。当时曹丽丽坐在下面听了,顿时眉飞色
舞喜得不行:她是班长,平时不但成绩好,听老师话,还喜欢向老师打报告,
所以王老师把她当乖女儿一样地宠,听说还要让她参加全国三好学生巡回报
告团,到各地去风光一把。
临近中午,学校食堂还没开,整个操场也空荡荡的,被赶出教室的苏丹,
也没什么不开心,他吃了块话梅糖,就到老地方转悠去了。那里是学校门口
的一家大饼摊,有个烘大饼的煤炉子,苏丹遭了难后,一般就会去那里,倒
不是大饼适合他那张大嘴,而是煤炉子旁边的花园里,有好多西瓜虫,苏丹
捉到后,就会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往煤炉子里扔,中午虽然大饼摊不做大饼,
煤炉子是封着的,煤炭看上去黑黑的,好像没事,其实温度是很高的,手碰
一下就会烫伤。苏丹就喜欢看着西瓜虫在烘烤中挣扎开来,脚肢乱晃一阵,
然后不动,最后在毕毕剥剥声音里,变成一撮灰壳子。看着西瓜虫一个一个
被烫死,他就会无比快活。
为此曹丽丽曾经在上生物课时,举手向新来的陈老师当面告状,说苏丹
是个残酷的学生,不符合德育标准,苏丹恨她恨得要死,但没办法,他成绩
班级倒数第四,属于差生,又不像同班的齐东东,家里有开奥迪的大款爸爸,
不管齐东东惹什么事,都可以用钱来挡,所以苏丹一旦倒霉,就只好挨训。
全班其他同学也等着苏丹挨训,因为这样就有好戏看了。上课时最开心
的,就是看老师训人,因为这样就可以不上课,还可以看白戏,当然,老师
训的人最好是苏丹,他皮厚,扛得住训,有时还敢还口,所以就特别精彩。
没想到陈老师跟王老师不太一样,他摆摆手,淡淡地说西瓜虫是害虫,怎么
杀都没关系。曹丽丽不甘心地愤愤坐下,想今后准有机会抓到苏丹错误的。
还想以后要告状,还是得找班主任王老师,靠的住。
但今天苏丹运气很不好,他在学校的花园里抓来抓去,只抓到一只西瓜
虫。而且这只西瓜虫瘦瘦小小的,一点也不饱满,放进煤炉子里,肯定不会
烘爆浆的。苏丹屏气找了好久,腰也酸了,嘴里积了好多话梅糖唾液,还是
没找到第二只西瓜虫,就只好收工,朝煤炉子那儿走去。
苏丹来到煤炉子前,把手伸出,瞪大眼睛,正要把抓获的那只西瓜虫空
投下去,忽然听到有声音在喊:“不要扔不要扔!”
声音很轻,所以苏丹朝远处张望,结果什么也没看见。
“瞧什么呀瞧什么呀!我在你手里!”
苏丹这才发现,原来是手里的西瓜虫在叫嚷,天哪,昆虫竟然会说话!
苏丹顿时吓得手一甩,眼看着这只西瓜虫在空中抛了个小弧线后,就直直往
煤炉子里掉。
“救命啊~”西瓜虫凄厉得叫了起来。
苏丹想都没想,赶紧伸手去接,还好,接住了,西瓜虫落进他的掌里,
顺势就往掌缝这儿滚,苏丹的掌缝很宽,并也并不拢,等想到再伸出一只手
时,已经来不及了,西瓜虫从掌缝里漏了下去,又直直往往煤炉子里掉了。
“爷爷哇啊――”西瓜虫大哭起来,它身体紧紧团着,离滚烫的煤炭只
有几厘米了。
苏丹急中生智,突然将口里一大团话梅糖唾液向西瓜虫吐去,他吐得又
快又准,一下子唾液就把西瓜虫给裹住了,唾液团随即落在煤炭上,变成一
滩粘粘的液体,和煤炭接触后发出呲呲~的急响,还没等西瓜虫反应过来,
苏丹已经眼疾手快,把它从底层已被烘焦的唾液滩里撮了出来。
苏丹找了个离煤炉子远些的地方,蹲下身,把这只会说话的西瓜虫在手
心里来回地晃,看它有没有反应。
一点反应都没有。
准是在装死。于是苏丹大喊道:“你再装死我就把你扔回去了。”
还是没反应。
苏丹心生一计,将书包取下,打开铅笔盒,拿出折叠刀片来,打算切下
西瓜虫的一只脚,看它还装不装。
西瓜虫马上醒过来,大叫道:“哎呀,我还活着呀!你别别,疼的呀!”
苏丹收好刀片,问道:“那你说,你干嘛会说话?”
“我不告诉你!”
“当心我抓你回煤炉子,想想看,毕毕剥剥烧成灰,多可怕!”
“不要啊!”
“那你说,你干嘛会说话?快说!”苏丹想像自己就是《红岩》里扮演
刽子手的演员,不由很是得意。
“你答应不再想杀我了,我就告诉你。”
“好,我答应。”苏丹爽快地答应下来。
“还得答应不把这秘密告诉别人,任何一个别人。”西瓜虫又加了个条
件。
“没问题,快说吧。”
“我叫塔塔,是西瓜虫这个大社会里的小辈。”
“这跟我没关系,我问你为什么会说话!”苏丹不耐烦起来。
“嗯,我们西瓜虫社会里,极大多数的西瓜虫是不会说话的,比如我爸
爸妈妈就不会说话,但有很少数的西瓜虫是会说话的。”西瓜虫伸出胸部的
十六只手,将后背甲壳上残余的唾液一点点揩掉,看来苏丹的唾液真得有效
果,西瓜虫好好的,一点也没被烫坏。西瓜虫又把腹部的十四只脚依次张开,
固定住身体,让自己的上半身站起来,昂着脑袋看了苏丹一会儿,然后晃动
起他的一对触角,继续说:“我就是会说话的一只西瓜虫。”
“是吗?那我以前怎么没碰到过会说话的呢?”苏丹奇怪起来。
“不要说你了,就算你们人类最有知识的科学家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这
个天大的秘密。”塔塔揩干净了后背的甲壳,十六只手就两两交叉抱在胸前,
两只小眼珠子向上翻了翻,说:“会说话的西瓜虫都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他
们是我们社会的精英人物,而万一他们被抓住,即便是大难临头也不能开口,
以免暴露这个秘密。”
“那你呢?”苏丹追问道。
塔塔不说话了,他难过地垂下十六只手,耷拉下来的触角捧着自己的小
眼睛,说:“我贪玩,就一个人溜出来了,又泄露了我们西瓜虫社会最大的
秘密。”说着说着,塔塔哭了起来:“我不敢回去啦,他们肯定会打死我的,
呜呜呜呜。你也会报告老师的,说西瓜虫会说话,我又怕死,到时候你们的
科学家拿出解剖刀来,比你的刀片更可怕的,我肯定就全招了,呜呜呜呜呜
呜。”
“哼,没用的家伙,我们人类的共产党员就不怕死,赖宁也是不怕死的。
他们都是我们的学习榜样!”苏丹现在又幻想自己正在《红岩》里扮演许云
峰,感觉自己满腔豪情。
“我们也有不怕死的,除了我以外。”塔塔不服气。
“那你就是叛徒,就是甫志高。”
“甫志高就甫志高,不过,你也是答应过我的,要是你说话不算数,想
杀死我,或者想捉我去报告老师,那你也是甫志高。”
“哼,我才不会呢。”苏丹打开铅笔盒,把塔塔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又
要拿刀片了。
“你先躲进铅笔盒里吧,”苏丹说:“我把你藏起来,带回家,这样,
你们西瓜虫就找不到你了。”
“你不准杀我。”塔塔赶紧竖起一只手,指着苏丹的胸口。
苏丹点点头。
“也不准泄露秘密。”塔塔又竖起一只手,又指着苏丹的胸口。
“不会,我最恨打小报告的人!”
◎塔塔要吃草莓
一刻钟以后,苏丹到了家门口,他从书包里拿出旧得不行的皮夹子,取
出里面的钥匙,开了门后就直奔自己的卧室,把门一关,扑到自己床上将铅
笔盒从书包里拿出,小心地打开,看到塔塔在里面,好好地趴在香橡皮上,
才长长舒了口气。
“你要吃些什么嘛?”苏丹想自己是主人了,就得招待客人。
“你有什么好吃的?”折腾了好半天,塔塔也觉得饿了。
苏丹动了动脑筋,可什么也没想出来,就一骨碌翻身下床,把冰箱的冷
冻室打开来看:“可爱多吃不吃?”
“不吃,要冻坏的。”
“速冻水饺呢?我会煮速冻水饺的。”
“不吃,不新鲜。”
苏丹又把冰箱的冷藏室打开,问:“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
“都不吃,咳嗽药水一律不吃。”
“这不是咳嗽药水,是碳酸饮料。”苏丹觉得自己就是比塔塔有文化。
“味道都一样,都是吃了要咳嗽的,不吃不吃。”塔塔拚命晃着自己的
脑袋,结果连带着扁胖胖的身躯一起扭动。
“嗯,你好减肥了,”苏丹叹口气,说:“你这种身材,只配嫁给我们
班级的曹丽丽。”
“她长得好看吗?”
“难看死了,跟你一样难看。”苏丹找到一罐脱脂牛奶,问塔塔要不要。
塔塔还是摇头,苏丹又先后拿出巧克力、半根红肠、波力海苔,最后冰
箱里的东东都给塔塔看过了,没有一样是他中意的,于是苏丹生气了。大声
喝问塔塔到底要吃什么。
“我要吃草莓!”
“草莓没有了,我昨天刚吃光。”
“那就黄瓜。”
“黄瓜我从来不吃的。”
“番茄也行啊。”
“没有。”
“那你索性饿死我算了。”塔塔也生气了,把三十只手脚全部往天上一
摊,无可奈何地就躺倒在了床上。
“你以为你是天皇巨星啊!”苏丹砰的把冰箱门一关,怒吼吼地大步冲
上去,伸出食指戳到塔塔鼻子前,塔塔连忙往斜地里滚开。
“你说过不杀我的!”塔塔边滚边叫。
“我改变主意了!”
“你耍赖!”
“把你杀了以后,还有谁知道我耍赖?”
塔塔楞住了,想想也是,就二十八只手脚往空中乱蹬,大哭起来,剩下
两只最上面的手,负责擦眼泪。
塔塔一哭,苏丹就心软了,说自己是开玩笑,吓唬吓唬他罢了,千万别
当真。
塔塔这才收住声,小心翼翼地问,那草莓还有得吃吗?
为了表示友好,苏丹答应到外面小菜场去买草莓,临走时,还叮嘱塔塔
躲在枕头下面,不要给人发现,苏丹和塔塔一样,也有个爷爷,就住在楼上,
苏丹比塔塔还多了爸爸和妈妈,以及一个钟点工,这些大人最爱清洁了,房
间里什么苍蝇蟑螂之类的,不是被他们用杀虫剂喷死就是用拖鞋拍死,所以
塔塔一定要小心。
“你要向蜘蛛侠学习!”苏丹最后嘱咐道。塔塔使劲点头,表示心领神
会。
苏丹走后,西瓜虫呆在枕头下面躲了一会儿,觉得好没劲噢,就探头探
脑地跑出来了,他爬上枕头,在坑坑洼洼的枕巾绒头上奋力颠簸了好一阵,
才爬到床档这儿,歇口气后他继续爬,终于沿着床档爬到了苏丹的写字台上。
写字台上有一台电脑,一盏台灯,还有一摞子书,什么《作文大全》、
《数学题精选500 题》、《英语常见疑难题目解析》等等,都是大人自己不
要看就逼小孩看的参考书,除此之外,就是写字台前挂着的巨幅头像,塔塔
认识,这是怪物史瑞克,好莱坞的动画明星。
塔塔再也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了,他觉得苏丹的生活真无聊,天天就是上
学听课,然后就是回家做作业,业余时间就杀西瓜虫来玩,哪像他塔塔,周
一到周五都在玩,比如和伙伴们一起堆泥巴、捉迷藏什么的,只有到了周六
和周日,塔塔才到西瓜虫学校去上课,而且不用背书包,回家也不用做作业,
更不用看那么多参考书,所以塔塔家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甚至他还有一台
做梦机,睡在上面,连做梦时也能玩。
苏丹的写字台还摊着一大张试卷,塔塔爬过去一看,是数学考卷,天哪,
上面全是大叉,鲜红鲜红的,只有三道是半对半错的,所以最后的分数是12
分。看来批卷子的老师很生气,有些大叉把卷子都划破了。
正在塔塔看卷子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苏丹,而是一个陌生的阿姨。
塔塔连忙躲到台灯底座下面,大气不喘地看着那阿姨。只见她拿着块抹
布,东抹西抹南抹北抹的,看情形,准是苏丹说的钟点工来了。
钟点工阿姨很快就抹到了写字台这里,她工作得很仔细,什么都要擦一
遍,当她举起台灯时,塔塔就只好冲着阿姨发傻。
阿姨也傻了一下,但她马上清醒过来,就举起抹布,向塔塔身上罩去。
塔塔也同时清醒过来,赶紧撒腿就跑,他急急窜到《作文大全》和《数
学题精选500 题》当中,两本书堆得很紧,当中过道窄得要命,塔塔一边逃
命,一边把出这些参考书的出版社给骂了一百遍,因为这些书的封皮全是硬
壳的,塔塔奔走时,头啊背啊老是被硬壳封皮撞到,疼得要命。
等到钟点工阿姨把书都挪开时,塔塔已经逃到写字台和墙壁之间的夹缝
里了。
这时,苏丹拎着一塑料袋的草莓回来了。
“丹丹,帮阿姨一起把写字台搬一下。”阿姨回头对苏丹说。
“干嘛呀?”苏丹还不知道塔塔出事了。
“我看到一只西瓜虫,就躲在写字台后面。”
苏丹一下子慌了,连连摆手说这西瓜虫是他养的,是他的宠物,千万不
能乱来。接着就把困惑不已的阿姨给推出了房门。
阿姨肥肥胖胖的,本来就很难推,再加上人家又不情愿被这么推出去,
就伸着胳膊遥指写字台,大声嚷嚷着喊我要清洁啊我要清洁啊。
“烦死啦!我最讨厌你清洁啦!每天来擦一遍,抹布么臭得要命!”苏
丹实在受不了了,就把一直憋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小孩子怎么这么不要清洁啊?你们老师教你们不要清洁的?”阿姨想
想自己是挣钱来的,就拉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和苏丹说话。
“对,老师说的!”苏丹撒谎可真有一套,眼不眨心不跳。
阿姨没办法,只好嘟嘟囔囔地走了。
苏丹赶紧关上门,反锁好后,跑到写字台前,轻声喊:“喂喂喂,塔塔,
你好出来啦。警报解除!”
等了好一会儿,塔塔露出半个脑袋,他触角在周围晃了好几下后,才慢
悠悠地爬出来。
“我们西瓜虫从来不洗澡,也不清洁卫生,照样没病没灾。”塔塔原地
柔韧了几把腰肢,很不屑地对苏丹说。
“还是你们日子过得好,我最倒霉,学校里每天要打扫,家里每天也要
打扫,他们这么爱清洁,干嘛还要生产那么多灰出来?”苏丹边说边从塑料
袋里拿出草莓,给了塔塔一个。
塔塔开心地扑向草莓,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他感觉自己的嘴巴都涨满
了,但在苏丹看来,塔塔好像啥都没吃似的。
“你太小了,这草莓够你吃一年了。”苏丹笑起来了。
“那是,就你们人类胃口大,草莓野生的不够吃,还要人工培植。”塔
塔嘴也不抹,接着又是一大口。
“对的,我们还要弄基因工程呢,就是根据遗传信息进行人工复制,到
时草莓全种在工厂里,开关一揿,机器一响,草莓就哗啦哗啦造出来了。跟
印刷一样,又快又好。”苏丹想自己还好懂上网,可以知道很多学校里不教
的知识。
“那你们以后不需要泥土了?”塔塔问。
“不需要了,全送给你们西瓜虫吧。”
“哎呀,那真是太好啦!不过,这是真的吗?”塔塔兴奋得把自己团成
一团,在写字台上乱滚。
“当然是真的,大概再过几年就行了。”苏丹把电脑打开:“我到网上
去查给你看。”
过了一会儿,苏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基因工程的网页,塔塔看了不过瘾,
就想爬到鼠标上去摁键,但鼠标太滑,他爬了几次都爬不上去。
“你帮我翻翻。”塔塔恳求苏丹。
苏丹帮他翻了一页,忽然问道:“塔塔,我干嘛要帮你?”
“你说呢?”塔塔还没反应过来,继续盯着屏幕看。
“你想,我本来是要杀你的,但后来又救了你,帮你赶走阿姨,给你草
莓吃,给你上网,你说,凭什么我要待你这么好?”
塔塔不看网页了,他转头盯着苏丹看了好一会儿,可怜巴巴地问他:
“你不会又想杀我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丹把两只手放到膝盖那儿,表明他不想伤害塔
塔:“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快要变成朋友了?”
“朋友?”
“是啊,你不觉得吗?”
“可是,”塔塔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可是,你杀了很多西瓜
虫呀,我们那一带的西瓜虫都知道你的,前几天,他们开了个大会后,就全
体搬家了,我就是趁混乱时溜出来的,所以今天你只抓到了我。”
“但我怎么知道你们西瓜虫会说话呢?”苏丹也有点内疚,但还是想为
自己辩解。
“那要是我不会说话,我还是会被你杀死,是不是?”塔塔追问地有理
有节。
“人杀动物,这又不犯法!”苏丹把嗓门提高了。
“你们的法只管你们人类自己,一点也不管我们的死活,这就是自私自
利,所以是自私自利法。”塔塔也扯大了嗓门,但还是不响。
“哼,你别忘了,你们西瓜虫是害虫嗳。这可是我们生物老师陈老师说
的,不信你去问他。”
“我们西瓜虫图图教授说,你们人类才是害虫!”
“你胡说!”
“你才胡说!”
“你胡说!”
“你才胡说!”
“学人家讲话,赖皮精!”
“你才是赖皮精!”
苏丹和塔塔越吵声音越大,终于惹起了钟点工阿姨的疑心,她在外面敲
门问:丹丹,你在和谁讲话啊?
苏丹赶忙回答说,是在排练六一儿童节节目,一个人演两个人角色。钟
点工阿姨听了,这才走了,但她还是不放心,等苏丹父母下班回家后,就把
苏丹不让她打扫房间,下午也不去上学,却一人反锁在卧室里排戏的事,全
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丹父母。苏丹表面上嘻嘻哈哈装着没事,心里把阿姨骂
了个底朝天。
晚上吃完饭,苏丹把全是大叉的数学卷子交给爸爸,要他签名,结果名
签好后,被狠狠打了一顿,好在苏丹对这顿竹笋烤肉早有准备,而且挨打经
验丰富,他把屁股肌肉绷紧紧的,这样打起来就不怎么疼了。
洗脸刷牙后,苏丹回到自己房间,见塔塔已经在草莓旁边,蜷成一团睡
着了,草莓被它吃了一个小孔,表面已经干结。苏丹也把自己蜷成一团,睡
到了床上,一想到明天还要上学,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苏丹,我们结伴去流浪吧
第二天,苏丹把塔塔藏在铅笔盒里,无精打采地去了学校。交了作业和
签好名的数学试卷后,就出去做操,做完操后上课,第一节是历史课,江老
师接着讲清朝政府如何腐败,如何赔钱,好像比炒股票输得还惨。苏丹越听
越没劲,就把铅笔盒打开,又把手伸到课桌抽屉底下,从书包里掏出饭盒,
打开饭盒盖子挖出一小块草莓,给铅笔盒里的塔塔递去,津津有味地看塔塔
吃东西。苏丹还用手臂挡着,免得同桌的钱小君看到。
但江老师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苏丹在做小动作。
“苏丹,给我站起来。”江老师是个女高音,喊人时总很有气势,把坐
苏丹后面的曹丽丽也吓了一跳。
苏丹关上铅笔盒,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刚才江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苏丹摇头。
“那你想起来后再坐下吧!”江老师抓到要害后,就继续讲下去了,曹
丽丽齐东东他们几个互相做鬼脸,幸灾乐祸得很。倒是钱小君很同情他,但
她胆子小,不敢把老师刚才说的话告诉苏丹。
站了一节课后,苏丹好不容易想坐下歇一歇,忽然班主任王老师来了。
“苏丹,到办公室去!”说完,王老师就先走了。
曹丽丽低声地跟齐东东他们说,准是因为苏丹昨天下午翘课的缘故。
苏丹担心塔塔一人留教室里出事情,就想拿着铅笔盒一起走,又觉得这
么做目标太大,想了又想,就索性悄悄把塔塔攥手心里,然后才若无其事地
走出了教室。
到了老师办公室,苏丹一见那阵势吓了一跳,王老师手拿苏丹那张满是
大叉的试卷,身边站着的是苏丹父母,还有学校校长,表情不一地冲着他看。
“这就是苏丹。”王老师口气和蔼地对校领导介绍。
“丹丹,”苏丹妈妈刚一开口眼圈就红了:“学校领导还有老师跟我们
家长商量下来,决定还是让你转学,这样,你学习成绩可以提高……”
“什么转学不转学的,老实告诉你小赤佬,就是送工读!”苏丹爸爸一
脸怒气,大概恨不得当场就能来个现场铁板烧烤,原料当然还是苏丹的屁屁。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校长和缓地摆摆手,亲切地对苏丹说:“苏丹
同学,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工读学校去上一两个学期,要是表现好,我们还
是欢迎你回来的。”
“就是就是。”王老师在旁附和道。
苏丹脸涨得通红,忽然,他扭头就跑,很快就消失了。
苏丹妈妈想去追,被苏丹爸爸一把拦住:“让他去!”
苏丹一口气奔到校门口,来到昨天捉西瓜虫的老地方,打开手心,眼泪
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塔塔来不及躲,给溅了个浑身湿透。
“咸死了咸死了,你的眼泪怎么这么咸!”塔塔忙不迭抱怨。
“塔塔――”苏丹哭起来了:“我要进工读了,呜呜呜呜。”
“工读是什么啊?工人读书的地方?”塔塔甩干身上的水珠,好奇地问。
“不是,是坏学生学习的地方。我不想去啊。”
“那就别去。”
“不去我上哪儿呢?家里肯定打死我的。”
“那找你爷爷,爷爷总归喜欢孙子的。”
“他整天睡觉,没用的。”
“要不,你去基因工程那儿?”
“那儿是要文凭的,你这个西瓜虫笨蛋!”
“噢。那我就不知道了。”塔塔也没什么法子,只好在苏丹掌心里干着
急,忽然他想出了个主意,对苏丹说:“苏丹,我们结伴去流浪吧!”
“流浪?”
“对啊,一路走一路吃,风餐露宿,国外旅游者都这样的。”
“那是不是要讨饭啊?”
“我们可以给人干活啊。”
“干什么活呢?”
“干什么活?什么活都能干啊。比如,你帮人家上网查资料,比如,我
帮人家把快要烂掉的草莓吃光,好多好多可以干呢。”
“可要是人家不要我们干呢?我们会不会饿死?”苏丹毕竟上过德育课,
知道流浪是很苦的。
“饿死之前可以打电话报警嘛。”塔塔得意地晃动脑袋说:“大人最关
心小孩出走了,你一出走,大人肯定就会检讨自己,父母会后悔不该打小孩
啊,老师会后悔不该没有耐心啊,反正大人最喜欢这样了,先对你凶,然后
再对你好,这样,等你回来后,说不定非但不必去工读学校,还能上电视哩。
你只要对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说:流浪是不好的,要吸取教训,他们大人就会
很开心地放过你。我自己也是抱着这样的希望,才胆敢溜出来的。”
“大人会这么傻?”苏丹可从没想过大人的心思。
“大人就是因为傻才长那么大的!”塔塔学西瓜虫教授图图愤世嫉俗的
样子,把触角一歪,斜着眼睛说:“他们总以为自己最聪明,上知天文地理,
下知鸡毛蒜皮,其实他们浑身上下全是空子。你随便钻哪个,都能赢!”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图图还说:你们人类看上去很可怕,其实是个纸老
虎。”
“我不是纸老虎。”苏丹辩解道。
“你是我朋友,当然不是纸老虎了。”
“那是。”苏丹满意了。怔了一下,他惊奇地追问塔塔:“刚才你说,
你是我朋友?”
“是啊。”塔塔把语气加重后,说:“不过,你不许再杀西瓜虫!”
苏丹好高兴啊,赶紧赌咒发誓说今生今世如果再杀一只西瓜虫,他苏丹
就是一只大草莓,生生世世被西瓜虫啃。说完,他觉得还不够哥们义气,想
了一下,就学鲁智深的样子,走到煤炉子前,弯下身子,把沉重的煤炉子给
掀翻在了地上。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在旁人的喝骂声中,苏丹攥着塔塔,飞速地逃
远了,他和塔塔一样,都不知该上哪儿去,但有一点他们都很清楚:老地方
是呆不下去了。
- Re: 稳定压倒一切(哲学拼图小说--真理峰)posted on 07/14/2005
愚见,中国80年代的童话面孔和儿童的天然视角下对于伦理的思考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 posted on 07/15/2005
很不错. 我还没全看,但头看了尾看了, 还有我觉得好看的地方看了.
马上要走,先打几个字再说. 我还不知道作者在讲什么, 以后有机会
再看看清. 我已找到了我的兴趣和兴奋点. 还有一些漂亮的句子.
比如"对这种不守秩序的建议,我当然咬牙拒绝了。再美,也不能美过秩序"
但愿我这种看法不会激怒崇拜逻辑和智力的人. 好的逻辑应该允许从各个角度,各段时间,空间切入吧. 好的秩序应被碰撞证明不是避免吧.
看病比看小说要紧, 走了.
七格 wrote:
稳定压倒一切
七格
――查拉斯图拉独自从山上下来,任何人都不会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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