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最近热衷于开新坑。
撒土填坑等事宜,本人怒不负责。
《看电影》
五月有大考,是道鬼门关,好在我已经混过来了。C大D学院的博士资格考很可怕,要把人关在黑屋子里写作文,跟科举差不多,只是把四书五经换成柏拉图康德等等。好在D学院还算体恤生情,每考一门,就发一个大礼包,里头有吃的有玩的。但饼干巧克力一下子就被无良室友瓜分了;剩下的低幼玩具没人要,我只好花一个多月的时间坐在屋子里听朋克、吹泡泡,再拿水枪满地喷水(把自己幻想成赏金猎人),最后找出拖把就着肥皂星子打扫卫生――这就是目标暂且达成后的无聊,和目标未遂时的焦躁一样难受。
大礼包里还有AMC的充值卡,可以去看电影,可我们懒得出门,再说,学校的电影院实在好――周末放烂片,平时是所谓的“艺术片”专场,不买通票的话,每场四块钱,通票更便宜,一学期二十多美元,随便看。这样形容吧,就像是把塔可夫斯基柏格曼费里尼当成烧饼油条天天吃,偶尔烦了,还有蜘蛛侠蝙蝠侠神奇四侠等等换口味。库切的小说里,主人公从南非跑到伦敦,从来不知道去哪里逛街,对放外国电影的小剧院却了如指掌。我可能连那人都不如,他至少还有行动力去热爱文化,我却只是蜗在C大,癞癞唧唧地享用着让文艺青年发狂的电影院。
考试的那个学期,每周三是三池崇史专场,我跑去看《牛头》,笑到肚子疼,觉得比北野武强多了,后者越来越时髦,没有三池崇史“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马雅可夫斯基语)的恶劣气。又听说三池崇史为了向《杀死比尔》“致敬”,找了个又肥又丑的女人套着件明黄运动服在自己的片子里砍来砍去,很解气,更好笑,以至我斩钉截铁地对日语老师讲:“年轻导演里,我最喜欢三池啦!”老师惊讶地问:“你们能看到他的电影?在日本都不多见呢!”――由此可见小剧院的好处。
一个人看Cult电影固然够风雅,但拉上室友更有意思,尤其是碰上猛片的时候。她们是文艺绝缘体,却有最直接的纯正口味,比如,看《感官王国》时盛赞男主角体力好,而《牛头》则逗得她们拼命鼓掌。三池崇史的情节总是那么匪夷所思,每处都像耳光,打得人晕头转向,因为晕了,反而能跳出日常生活的陈规旧道,叫人看见虚妄、荒谬、和徒劳。这样的体验,不是读书能读出来的,而是被无趣生活腌出来的。如果说AMC那样的大影院是替广大劳动人民做梦放松的,小剧院里的东西就是镜子,照出我们又肥又丑的脸。我们卖力地上蹿下跳砍来砍去这么久,忽然瞥见自己的样子,终于放声大笑起来――“这些年里,就这点开心事。”看完《牛头》,我的室友如是感慨。我觉得她们很诚实。
《地铁里的洛尔卡》
我没有坐车的命,迄今为止,已经撞了两次。
最近一次是刹车失灵。我们的车热切地贴上前头那辆福特的冷屁股,害得我那开车的室友哭到第二天早上。更惨的是,她没带驾照,半个月后还要上法庭。我说:够好的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有进城逛街的福了。
于是陪她坐地铁去downtown上法庭。法庭在市政大楼里,据说是菜市场一样的地方,总是挤满讨价还价的人。我们没赶上热闹时候,厅里只有四五个人,室友的case又排在第一个,法官看了一眼驾照就把她打发走了。我们很不甘地跑出去,找到一家Old Navy,转了一圈发现衣服不好看;又折进街拐角处的H&M,挑了一阵子包和手镯,什么都没买;最后还是去了每次必看的Forever 21(我们每次都发誓下次再也不来了),那里挂满暗色的大花裙子,我和室友互相怂恿,却谁都不去试――她要装清纯,嫌这么多花头晕;我说我本来就小,这么多花一压,人都没了。
结果,我们的逛街以空手而归告终。
我说:“有福吧,又散心,又省钱。”
她说:“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了撞车这样的惨痛经历,我决定,以后要买十块钱以上的衣服!(我们喜欢在E-Bay上买人家拍卖的衣服,每件不超过十块钱,一买一大捆,有大白菜风格。)这叫人生得意须尽欢,一朝撞死都白搭!”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买?!”
“还没有撞死呀。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是啊,该坐地铁回去,还得挤地铁。那时正赶上下班时间,第一次见到红线车的每个车厢里都塞满人,第一辆车竟然没挤上。第二辆车也不宽松,但抓着椅背立足的地方还是有的。椅子上的人捧着本书在读,一眼瞥过去,竟然是洛尔卡的诗集,而且,正翻在这一页:
要是我死了,
别把阳台门关上。
小男孩吃桔子呢。
(从我的阳台上能看见他。)
农夫正收麦子呢。
(从我的阳台上能听见他。)
要是我死了。
别把阳台门关上!
是我最喜欢的“Despedida”(诀别)!还没来得及感慨,地铁到站,那人收拾起书走了。日常生活里是有奇迹的,这就是一例吧。不过,一闪的灵光过后,琐碎的依然琐碎,萎靡的还是萎靡,难以忍耐的,更加无法忍耐。冷淡的人往往越活越世故;真正脱身的,倒是那些太过渴望的,比如,洛尔卡。虽然,他早逝于乱军,但这又何尝不是他为自己塑造的宿命呢?所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与其说是为人处事的明言,倒更像是句诅咒,咒我们这些人,东走西顾,磕磕碰碰,渐渐地面目模糊,越来越可憎,却再没有气力去憎。
《懒人作怪》
我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牛人,曾经几个月不出门,打打打游戏,打到一头栽倒在键盘上,醒来后,擦擦鼻涕接着打。她们听说了,拿这个吓唬我,说我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一定也不得好死。我说是,大不了读死了再投胎,啐口唾沫接着读。
不过,嘴巴凶归凶,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我虽然有那么点小彻小悟,但这辈子苦到现在都还没享上福,一口恶气始终吊着,不能轻易咽下去。所以,时不时地还是会去Gym里workout一下,以求身心舒畅、长命百岁。至于活到一百岁是福还是祸,就暂且不去计较了。我发狠的时候,每天都要跑步,但也有狠狠发懒的时候,一连几周都不去Gym报到。别人一般游泳打球什么的,我不光四肢简单,头脑也简单,就喜欢一个人闷头在跑步机上跑步,连MP3都不带。朋友觉得奇怪,她们说:在Gym里跑多枯燥啊,一个人跑多孤单啊,连歌都不听多无聊啊。可我就是不愿跟人打交道,自己踩着台机器不说话不想事,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地跑跑跑――这感觉比什么都美妙。
大江健三郎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家之一,他有篇故事就写某人不停地跑,乍一看像是和阿甘类似,然而,却一点都没有美国电影里那种戆人戆福式的乐观。大江的那个跑步者(奋斗者?)跟我竟还有点处境相仿,都在美国拼命读Ph.D,不过,Ph.D本来就不是什么吉利词,很多人说这其实就是permanent head damage(永久性头脑受损)。大江的跑步者更惨,灰溜溜地回到日本不说,最后不光残疾了,好像还从楼上摔下来(死没死不记得了,不过,也无关紧要了)――总之,很有些徒劳的意味。我想,对埋头跑步的热衷,也许源于大江影响下生出来的自嘲心态吧;当然,锻炼身体的正当理由还是不可扼杀的。
昨天我的室友想去湖边玩轮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护膝,我吓唬她说大热天的摔坏了要长蛆,她只好改跑步,为了报复我的恐吓,一定要我陪着。我们气势汹汹地扎辫子换衣服换鞋背起矿泉水开车去31街那里。路上,我看着阴阴的天嘀咕:万一到了那里就下雨……事实证明,我真的长了一张乌鸦嘴。我们park了车还没走到湖边,头上就淋到了一二三四五六乃至无数滴雨。我大叫:哦也,真不给面子耶!我们这可是第一次出来跑步咧!我的室友很不甘心地总结:切,这就叫懒人作怪,天理难容。
果然,我们刚回到家,雨就停了。
无限连载中...
《女王样》
去年美国American Idol搞得如火如荼,听说今年国内的超级女声也不逊色,还听说中性魅力的美眉大行其道,我赶紧去网上下载,看了,麻麻而已,哪里比得上C大D学院里由我册封的女王样。所谓女王样,是我的老板之一,由于我对她的倾慕完全是暗恋,在此就不公开她的姓名了,其他情报也不好透露。不过,有一点是要反复强调的,女王样是我心目中最英俊最霸气的女人,那种不动声色的咄咄逼人哪里是黄毛丫头们比得上的。
女王样怎么个英俊怎么个霸气呢?这样说吧,她个子很高,站在男生堆里都可以鹤立鸡群,偏瘦,但是很健硕,宽肩膀、笔直的腰板,从不穿裙子,只穿黑色的衬衫或毛衣,偶尔挂一串珍珠项链――别人戴首饰多少有点妩媚,但女王样的首饰却那么地干脆利落,真叫夺目啊!女王样留短发,一根根往上竖(有点鲁迅的味道),而且(请大声朗读这个“而且”),是花白的!我可以堆砌沧桑倔强冷冽之类的形容词,但这些词都达不了女王样的意,认输先。
C大D学院另有一位大美女,叫做Martha Nussbaum,报纸上这样形容她:比她聪明的没她漂亮,比她漂亮的没她聪明。我觉得这话也适用于女王样,只要把漂亮改成英俊。女王样是D学院这座人间地狱里的铁面判官之一,其实她也不想给学生找茬,奈何智商落差太大,她眼里轻而易举的小cake,一旦压到我们头上,就铁定要出人命。女王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平时尽量摆出仁慈的面孔,但这更让人难受,她的仁慈,其实是鄙视。
虽然女王样沉默寡言,哪怕在我大考的时候都懒得提问(其他老师恨不得把我问得四脚朝天),但她的话都在眼睛里。女王样的眼神,说句大白话,跟两把刀子似的,平时折叠起来,讲课的时候明晃晃地到处戳。她应该是个通透到极点的人,把自己隔在人和事的另一边,一头扎在学问里,心无旁骛地做智力体操,一做就是一辈子。我听她讲课,总是埋头记笔记,因为怕看她的眼睛,所谓纯粹以至酷烈,傲慢极了又转而淡定,说的就是女王样风范。不过还是躲不过,一次在楼梯上面对面撞见女王样,被她微笑着看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是你啊”――害得我臭美了好久。
还有一次,女王样上课讲康德,说他假定上帝存在,其实荒唐得很。女王样打了个比方:康德看到这个世界的丑恶,很绝望,所以说我们只能相信上帝存在。这样的逻辑可以重新演绎一下――康德想去城里逛街,但是没有车,很绝望,所以拼命地相信天使会飞下来接他。“荒唐吗?”女王样问。我们哄堂大笑。女王样不笑,语气淡淡地:“叫逻辑至上的康德做出这种假设,可见绝望有多深。”
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像是被女王样看到了。
《假人!假人!》
上周末,我们终于看完了《最终幻想》。早就听说这部砸了一亿多美元的动画电影,更知道它是血本无归的滑铁卢。看了,果然。虽然CG做得几乎无懈可击,但我们除了感慨一声“像真的一样!”,更多的是埋怨“演员”表情呆滞。我的室友更是在两位主角接吻时快进,还大骂:“两个假人亲什么亲,有什么好看的?!”幸亏我从小对动画比真人更感兴趣,硬是拉着她们坚持到底。其实,假人们的故事还是挺跌宕的,但我也看不惯动画做得跟真的一样。布莱希特叫演员戴上面具表演,一边摹仿现实、一边强调疏离――这似乎是比较明智的作法,也是我热衷于动画的原因之一,相比于真人电影,还是动画更能凸现那种亦真亦幻、非真非幻的趣味。
虽然《最终幻想》惨败收场,但图像化表面化毕竟是我们这个年代不容回避更不可避免的倾向。举个反例,同样是以动画代替真人的尝试,Gorillaz乐队就成功了。最近超迷他们,为了找poster害得电脑都中了毒,丁零当啷重装完毕,又开始下载他们的歌,继续没日没夜地放。因为地板太震,我的室友跑来发飙,顺便看一眼我的桌面,看到四个奇形怪状的小人,叉腰、瞪眼、噘嘴:“咦?”我做花痴状:“就是他们的歌!”她大惊:“假人?!”
唱歌的当然不是假人,是我曾经迷恋过的Damon Albarn。他自己的那个Blur玩得不要玩了,跑出来重新拉了一帮人马做这个Gorillaz。做乐队一般就是找四五个神情呆滞的人,在台上到处蹦做僵尸状,拍照时齐刷刷摆出夹屎面孔,就怕吓不坏小朋友。Damon样年轻时也不能免俗,所以,年纪大了,反而要老当益壮地玩新鲜。这次,他找了Rap、Jazz、Punk、Hip-Hop等各条道上的朋友,然而,却不是做乐队成员,连他自己都不是。这些真人才俊集合起来,是做幕后配唱的。而乐队的正式成员是漫画家设计出来的四个小人,有男有女,有黑有白,甚至还有东有西,怎么看都是研究全球化的好题材。说实话,这四个小人太招人疼,虽然也夹屎面孔,但有种真人没有的天真神气,看起来顽劣而傲慢,没心没肺、若即若离,却很难说这种“冷漠”不是最刻骨的嘲讽。怎么说呢,如果说当年的摇滚乐队还有点穷凶极恶好大喜功,算是现代派的余毒,那Gorillaz这样的虚拟乐队,就已经完全后现代了。
这样说来,Damon还真是潜力无穷呢。当年跟Blur火拼的Oasis就不行,Liam和Noel两兄弟内讧得已经要拆台了。我每天听着Gorillaz学习,快乐得很。偶尔也会放Oasis的acoustic版,听着听着就不能学习了,因为心里难受。Oasis更像是小时候的好朋友,有点才华,但太过粗浅;有点戆头戆脑,但实在,更会犯很多实实在在的错。总之,一起挣扎着成长,一同无奈地沉沦――这才是所谓的心爱吧,所以,能让我难受的,毕竟还不是那些可爱的假人。
末黑 拿笔记下 磊哥名言:贱人年年有 今年比较多——碧玉舸颓得不够道地 但文笔不错 最后一个垃圾点 那乐队没听过
- Re: 转: 懒人作怪,天理难容(碧玉舸)posted on 07/28/2005
这骚是男是女,是雄是雌?
鬼哭神号~~~~~~~
择日再与磊哥论“贱”
古人云“威武不能屈,淫贱不能言”云云尔尔
- Re: 转: 懒人作怪,天理难容(碧玉舸)posted on 07/28/2005
这个碧玉舸写得放松写得好~ - Re: 转: 懒人作怪,天理难容(碧玉舸)posted on 07/28/2005
Even her name is written wrong.
It is 碧玉ling. - Re: 转: 懒人作怪,天理难容(碧玉舸)posted on 07/28/2005
上次回国,blazel就提到过碧玉,很出色的。最近在书话上又看见她,我会请她来咖啡店。 - Re: 转: 懒人作怪,天理难容(碧玉舸)posted on 07/29/2005
不好意思 应该是“碧玉舲”(把她的网名和真名弄混了——倪湛舸——大约是真名)偶饭她 女的 - Re: 转: 懒人作怪,天理难容(碧玉舸)posted on 07/30/2005
感谢玛雅的邀请。向楼上各位请安。
Gorillaz超可爱,推荐大家听,如果没听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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