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的日子
八十一子
日前见到有人最近在中国西南地区拍摄的几帧照片,拍的是农村学校里孩子们上课的情形。在一间黑洞洞的屋子里,孩子们坐在石头上,就着石头和木板搭成的课桌,或者在自己的膝盖上摊开书本,津津有味地读着课文。几个男孩子污脏的手脸象极了我儿时的伙伴们。
小时候特别喜欢逃学。父母工作流动性大,我则每年至少换一次学校,印象最深的是读三年级时换了三所学校。这些学校多在乡村。记得有一次搬家到了黔北一带,到一所乡村小学插班,跟着校长进教室时,老师正在用方言讲课。黑板上大书“蜻蜓”二字,老师却指点着它们教我们念作“点灯儿”。“蜻”字念“点”,“蜓” 字念“灯儿”,还带着儿音。想也想不通。拿出课本,课文却是我在上一所学校已经念过,所以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也还可以勉强听下去。但是课本上也找不到哪里注了这两个字的怪音。下课后问其他孩子,原来当地话管蜻蜓就叫“点灯儿”!你说不逃学我又怎么办?
逃学的乐趣很多。比如说冬天里到后山去烧炭就是一大乐趣。黔北的冬天也满冷。教室的门窗都是破的,灌着风。两手冻得通红,拿不住笔。自己就找个大一点的铁皮罐头筒,在筒身靠底部一圈用钉子打上一些眼,筒口穿上铁丝拎着,就成了个小炭炉。烧个小炭火放在脚下,不时烘烘手。清早去上学,从食堂里给自己买个馒头带上,给老师也带一个。走在路上,会合了同学,多拎着这样一个小炭炉。从别人的炉子里取块燃着的炭,放在自己的放好了木炭的炉子里,抡圆了胳臂把炉子甩它几圈,火就燃得旺旺的。中午用它来烤馒头,或是烤跟农村同学用馒头换得的煮红薯。用的木炭要自己设法。到学校后山,在斜坡上刨个二尺大的坑,里头一层层放好柴棍。柴是上好的极硬的青杠杂木。坑的顶部顺着坡掏条小沟,用石块和土盖好,就成了烟囱。点上火后,看看燃到一定程度了,用石片把坑盖好,用土封上,坑底留一小洞通气。看到烟囱尾部青烟袅袅,就可以走开了。过两个时辰回来,把气孔堵上,让火熄灭,再刨开石片,就得到木炭了。烧出的木炭除自己够用外,还可以很慷慨地拿些给同班的女孩子们。
有时候索性伙同三、五人到山里头“打游击”。人分成两伙,一方守,一方攻。我们喜欢守,不喜欢攻。攻山头不光是累,更重要的是很危险,要 “玩命”。守的一方先上山去,收集大小木头石块,在路口上做成“滚木擂石”。这些滚木擂石要堆的很巧妙,并在底部做上机关,见攻打的人上来了,发一声喊,把机关使劲一拔,滚木擂石就轰轰地滚下山去,阵势很吓人。不过,我们都有经验,见石头木头飞来了,要么靠在大树后,要么躲在土坎下或巨石背后,等它们飞过。只要不站在路上就行。后来想想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受过重伤。大概我们的力量有限,搬得动的木头石头的块头一般不够大。另外,山坡上树木也茂密,滚木擂石的作用有限。可有时候也有大块的石头滚的很远。有一次,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大石头跳跃着,奇迹般地越过各种障碍,顺着山坡一直滚下去,终于在坡脚一户人家的土墙上打出一个洞来。我们一哄而散,并且接连几天不敢到那一带去。悄悄地令其他孩子打听,没听说有人受伤,才又从新在那里出没了。只是再也不敢在山坡下有人家户的地方放滚木擂石了,无论那人家离得有多远。
读高小时住在一个小镇上。学校后头的山里有座小庙,是我逃学后喜欢去的地方。在庙后的菜园里找个角落坐下来,读些《十万个为什么》之类。那个庙里有两个和尚。他们多在菜园里忙着,并不理会我。其中一个和尚模样十分古怪。一样的剃得光光的头,一样的青布直裰,他却是极高极瘦象棵竹竿,佝着身子。站在他跟前看他,他那颗脑袋跟悬在半空中似的。他高鼻深目,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开口讲话倒也是地道的当地话。除了样子怪一点,人倒很和善。那时候,大城市里已经闹起“文化大革命”来。乡镇上也出现了戴红袖章的“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弄得人心惶惶。渐渐地,学校里不上课了。有一天,我又去那座庙。走到后头的菜园里,却见一个角落的地上散放着一些石佛的头颅。我兀自站在那儿呆呆地看,听见身后有人来,转身一看,是那个怪和尚。他站在我身边,忧郁地望着那些佛首,对我说,出去不要对人讲。原来这些佛像的头颅来自大一点的地方的一些庙宇,是被“破四旧”的人们打坏了的菩萨的残部。我站了一会儿,悄悄地退出了菜园,后来再没有独自到那个庙去。即便和伙伴们去了,我们也不去庙后的菜园,也不知道那些佛像的头颅后来怎样了。
那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是坐在木头制作的长凳上,在刻满了字的木头课桌上读书的。将近四十年过去了。现在看到的那几帧照片里的孩子们却坐在石头上,在石头课桌上,甚至在自己的膝盖上读书。或许他们会更懂得珍惜自己的机会罢。
刊登在 2004 华夏快递 kd040721.
- Re: 逃学的日子posted on 08/06/2005
“点灯儿”发音多么有趣,我想起了小学时,弟弟告诉小脚外婆读拼音“H”时,她说,“我的娃儿,这不是晒棉花的花架子吗?!”
我儿时也逃学过,那时,吃的是烧泥鳅和野桑椹。八哥的文字让我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绿树成荫的乡间童年......《外婆的彭湖湾》...... - Re: 逃学的日子posted on 08/06/2005
冷烛喜欢这样的东西,过几日再给你贴两篇来。这些都发在美国的《华夏文摘》上,在中国好像看不到。 - posted on 08/07/2005
碧丝巧芽
江山如画
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在七夕的瓜棚下,吃一盘碧丝巧芽,听一听民间故事别具风情。这里讲的碧丝,专指豆芽。传统的豆芽是指黄豆芽,后来逐渐开发出绿豆芽、黑豆芽,还有蚕豆芽等品种。豆芽在我国出现最少也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开始只作药用。自《神农本草经》里有记载“大豆黄卷”,黄卷者,就是指晒干的黄豆芽。南北朝著名医药学家陶弘景所著的《本草经集注》解释:“黑大豆为蘖芽,生五寸长,便干之,名为黄卷,用之熬过,服食所须。”同时,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竹筒上记载此墓主陪丧品中有“黄卷一担”文字,也可证明。明代陈嶷(1534年)为豆芽作赋曰:“有彼物兮,冰肌玉质,子不入污泥,根不资于扶植。金芽寸长,珠蕤双粒,匪绿匪膏,不丹不赤,宛讶白龙之须,仿佛春蚕之蜇……,涤肠清,漱清肌,助清吟,益清职……。”使豆芽的美姿、美色、美味跃然纸上。
豆芽是平民的佳肴,吃在口里涎滑、脆响,是夏天凉食佐餐的良好配菜,豆芽菜的朴素清纯,使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现代人感觉美妙绝伦。因为物美价廉而且脂肪低,含有丰富的植物蛋白,也是中老年人最好的保健食品。童年外婆总说:“要得娃儿长,饭袋子挎得屁股上”,这里的饭专指豆芽。关于豆芽的制作,我国其实很早就与记载,南宋诗人方岳有一首《豆苗》诗“......山房扫地布豆粒,不烦勤荷烟中锄;手分瀑泉洒作雨,复于老瓦如穹庐;平明发视玉髯璨,一夜怒长堪冰苴.......”
绿豆芽,其色泽洁白如玉,堪称“蔬中佳品”。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绿豆”条中载:“诸豆生芽皆腥韧不堪食用,唯此豆芽白美独异,食之清火益神,利泄减脂,饮誉美肴者也。”明人高濂的《遵生八笺.绿豆芽》中说:“将绿豆冷水侵两宿,候涨换去水,淘两次,烘干。预扫地洁净,以水洒湿,铺纸一层,置豆于纸上,以盆盖之。一日两次水候芽长”。
绿豆芽也是素食中的佳品,宋朝僧人文莹所撰《湘山夜录》云:“真宗深念稼穑,闻占城稻耐旱,西天绿豆子多而粒大,各遣使以珍货求其种。占城得种二十石,至今在处播之。西天中印度得绿豆种二......秋成日宣近臣尝之,仍赐占稻及西天绿豆御诗。”所以,我们现在知道的绿豆芽应该大约是在宋朝以后普及开来。明代陈嶷作《豆芽》赋曰:“有彼物兮,冰肌玉质。子不入于淤泥,根不资于扶植。金芽寸长,珠蕤双结。匪绿匪青,不丹不赤。宛讶白龙之须,仿佛春蚕之蛰。虽狂风疾雨,不减其芳,重露严霜,不凋其实。物美而价轻,众知而易识别。不劳乎椒桂之调,不资乎刍豢之汁。数致而不穷,数餐而不蔌......涤清肠,漱清臆,助清吟,益清职。”可见即使小小的豆芽也有龙飞凤舞之姿,青松翠柏之志的仙品。这当然是源于以物喻志。
北宋时,人们常把绿豆发芽作为七夕供养之品。在七夕前几天,将绿豆、小豆、小麦等浸于磁碗中,等它长出敷寸的芽,再以红、蓝丝绳扎成一束,称为“种生”。南方各地也称为“泡巧”,将长出的豆芽称为巧芽,甚至以巧芽取代针,抛在水面乞巧。
豆芽菜是我国人民传统的优质蔬菜,深受大家欢迎。它不仅清素悅目、脆嫩爽口;而且雅俗共赏,简单制作,是饭桌上的一款家常菜;倘若是用心烹调,它又可成为席间的美味佳肴,精美程度实在无与伦比。名菜《镶豆芽》就是把绿豆芽摘去芽和根,其梗称为豆莛,用开水先烫一下捞出,用铜丝将中间挖空,然后仔细地用针尖一点一点把剁好了的肉糜,还有以鸡肉泥或火腿末一点一点地往里灌,其精细的程度简直可和苏州刺绣媲美,最后再上屜蒸熟即可。
黄豆芽形似如意,大大方方;绿豆芽貌若银钩,娇娇嫩嫩。难怪我曾经在饭馆里看到菜谱妙寓名曰“勾勾搭搭”。这里以此来表达黄豆芽携绿豆芽做菜肴,活现了俗世里爱的风情,是人间生活的一幅缠绵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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