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
晶莹的阳光照射在两具赤裸的躯体上,天气晴朗。
昨夜旅馆的窗帘没有拉,他们还未及想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就悄悄溢过周围的空气发生了。是酒促进了两个孤独人的融合。
现在呈现出三种孤独,他们各自的,与拥抱对方时共同感受到的孤独。
“该走了。”男人声音低沉,讲话因酒精变得嘶哑,让她听上去感觉陌生——虽然原本就不曾熟悉。
新同事
星期一,他去公司办事处。公司在小城的销售额经年愈低,听说上头已准备砍掉这块鸡肋,但同时又传闻上面会放人下来,女的。这在男性成员占2/3的办事处可谓得上种祈盼:一间租用人家的六十几平屋子容三个人;他,毕业没多久的学弟,主任老大姐。空间不算太——挤,气氛挺憋闷,还好他常领着学弟跑外,一星期两三次,跟代理商闲聊抽抽烟,谈天气;间或请和被请吃饭。剩下的时间做营销计划,月末送审。逢雨雪天偷懒,回家睡觉或者泡网吧。生活就这样过着,觉不出四季有什么改变。
女同事没用介绍便认识了,是他的校友,同届,不在一个班。人长得秀气,小孩儿样儿——学弟一旁眼巴巴看着他们叙旧插不上话。老大姐照常喝茶读报。这个月任务又照常完不成。不过她不担心,家里不靠她赚钱。
公司在小城设立办事处一年多,始终打打闹闹,出入相抵。起初也红火过一阵儿,搜攫不少小客户,头一季度利润看上去想那么回事儿;但核算过人员开支,公司其实没剩什么;结果上边碰个头决定裁人,只留两个守摊——学弟是新近经人安排来的,才迈出校门,正四处颠颠儿瞎玩——论起来他也算这里的老员工。
每当翻弄到这些想法,他除了干涩的苦笑,就会回忆起从前念高中时,雨里面的秋天。可以不用听课望着屋檐一连串下来的水珠出神。那时候老师对你多半像看待空座位上的空气——大家混饭吃而已。
男人没考大学,花两年半时间蹭了张大专文凭;听她讲毕业后结婚两年多,并且又离婚时,未免有点意外。她才二十七,与他同龄。大概去过大城市的人思维方式不一样。她并不保守,电视上看多了,玩网游也赴约见识过刚十五六岁已经学会卖弄风骚的丫头——他拒斥着它们,不认为那是他的世界,他规定自己只属于小城。
眼前这个孩子样儿的女人使他不得不承认,如今任何地方都弥漫流溢着非现实的气息,他的小城早不见了。
那家伙。她管和她结婚的人叫“那家伙”。是大学同学,同居半年多就去领证,他们以为相互已经足够适应——男人听了轻轻地微笑,忍着,不说话——从学校出来,两个都找到份还一般的工作。干几个月觉着没意思,开始学人家跳槽,终于好像非常意外似的发现这世界人与人什么都争:钱,地位,女人,名声;女人跟女人还争风吃醋,哭笑不得;像两只抢骨头的狗,一定要让另一只受伤才罢休。
男人边听边摇头,她讲的语无伦次,絮絮叨叨,乏味得可以催眠。便打断她,直切主题:“怎么离的?”她莞尔抬头瞄一眼手表,“下班,路上给你讲吧。”老大姐细细折好报纸,用茶杯压住,起身关上窗。学弟从刚才一直趴在桌上瞌睡,该叫醒他回去好好睡。男人莫名有些失落,他不久要离开这里。
“大概男人都一样——我不是说你,”在公车上她幽幽对他讲,若有所思。“刚结婚好好的,后来不知所谓的就嫌我,这儿不是那儿不是,下班跑出去喝酒,很晚回家——他在单位没朋友——进门找茬便和我吵,再么醉醺醺瘫在地上起不来;开始我还能忍,后来不单我,连他自己也腻了,我们话越来越少。”车到一站,她没站稳,超前趔趄下,额头的刘海刮到他的鼻息,“再后来,不清楚他怎么弄的,外面有女人了。”她自嘲地讪笑,边理理头发,接下去讲。“那是个小姑娘,还没毕业。他自己跟我说的——我听了一点不气。真的,不骗你,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觉着好玩,莫名其妙。好吧,那离婚——本来这该是三十几岁的事,起码等我人老珠黄……可他太急,提前做了,我们又没孩子,于是到法院就离了。”
公车在缓缓减速,路两旁的绿色显得分外扎眼。刚下过雨。她急促地沉吟下,又说:“最可笑的是,他后来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压根没碰过那女孩,鬼扯!不过我早无所谓。”她笑容稍有些变形,为了不吓到男人,她转过脸,“好了,我到了。”下车后,她撑起伞,走进地上还泛有涟漪的街道。男人想意味深长地叹口气,但突然意识到周围除自己之外再无其他观众,便忍不住又轻轻地微笑。
短暂的欢宴
三个星期平淡如水般逝去了,没发生什么,办事处依然如故,其间每个人看得到的生活一成不变。
这天星期四,天上没一丝风,也没云,可是阴沉沉的。她下班的时候过来敲敲桌子:“哎,周末同学聚会,一起吧?”男人愣一下,想想:“我怎么没听说?”“他们让我通知你嘛。”“咱们高中的?都谁呀?”“不是,去了就知道。”“唔?”他满腹狐疑,但没继续问下去。大家都走了。
周末,他打探好是去参加她大学时的校友会,地点在她曾学习的城市。他要扮演男朋友。电话里她很快活。
男人有些不自在,不过他还是穿戴整齐出发了。
他们准时到达,聚会选在一家酒店的大厅里,男男女女十几人,穿着各色服装——他不太了解什么品牌和时尚,所以没能记住人的名字——后来有人嫌在下面吵,要了间包房,开始唱歌;玩到午夜,又有人提议去跳舞,他们又去间迪吧,凌晨两点多才出来。一群人很尽兴。虽然最初都有些矜持,两杯酒之后便活跃起来;尤其她,伏在每个人耳畔嘻嘻哈哈;跳舞的时候在舞池飞来窜去,从没歇过——仿佛又恢复回多年前的她,一个男人未遇见的女孩。甚至一瞬间,男人被她迷醉了,在色彩琉璃的炫灯中。本来很好奇地打算猜找她的旧时情人,也给忘在脑后。他一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人——便和周围的同窗亲热地聊起往事来。
最后这群人谁也不记得如何分的手。他和她在一家旅馆里住下。
第二天,男人觉得头疼,日上三竿才起来,看下表:十点钟。她已经打扮好了,挎着包说:我们出去玩吧。
他们去的尽是小孩玩的地方,好像两个逃学的初中生。游乐场的摩天轮,在湖面上划船,还去动物园喂猴子,看鳄鱼表演,一天下来很累,在广场的草地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没人来管;这样一直不像话下去,看夕阳红彤彤地落山。广场上人渐渐多起来,出来纳凉;老人孩子放风筝,穿梭着溜轮滑,逗着狗跑来跑去,无忧无虑。
到了夜晚八点,他们逛进一家很小的餐馆吃饭,里面布置到别致,古色大理石餐桌,墙壁上挂着些主题前卫的油画,再配上柔和灯光,新颖的反差使气氛纯净,却显稍稍冷清。很快,他们不去评论这些,又一杯一杯喝酒,讲放肆话,让时间一瞬而逝。待到召出租车回旅馆时,深夜的灯已盖不过星光。
一进房间,她便扑在他身上,搂住他透不过气。接下来的事情就自然而然了。他拥着她的身体,觉得不像个女人,更像头刚分娩过奶水充足的母兽。他很想问为什么,却总是被她先开口,喋喋不休,又哭又叫……
清晨,阳光明媚的早晨。醒来,两个仿佛还在柔情缱绻中。他做梦似的回忆昨晚的事,多少有些意外:她还是处女。他问:是为这个离的么?她笑着摇头:你呢?以前从没……被男人截过话头,不是。头两年在延边,陪客户去过。听人家侃侃而谈“冰火九重天”之类,他怕折腾没试,随便应酬下,侥幸没染病。噢,她应了声,好像卸掉心事,态度超然:我后来修的,那家伙上来比你强。话音未落,马上追来句:没想到吧?女人的虚荣?此际,她分明拿疑问、讪笑的眼神弥盖唐突,使接下去的短暂停滞让对话充满异样的情绪。他们各怀心事,男人一时语塞。
“无论你的故事是假的,还是你下面欺骗我,这些都不在乎;我只清楚自己的生活经历到你,将来有一些时间慢慢忘掉你,只把擦身而过时留下的印记带走,带向我命运的尽头。此刻我亦已交给你,可是人们的生活方式不同……”
他本想在耳边吹气似的把这些话讲给她听。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知道。
于是男人下意识冒出句:y, I see.那是她最近的口头禅。他似乎有意无意模仿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这使他有时看上去像女人。
离别
几周后他被调职了。她帮他清理干净办公桌,送他下楼,到大厅。“就这儿吧,我先走了,你回去吧。”男人抱着纸箱转回身,微吁口气。他总想这一幕似曾相识:是在哪部电视剧,电影,小说甚至卡通里,他不记得了。下一幕该是她凑上来,嘴唇贴着他的脸颊吻一下,或者互相伸出手给轻捏一捏。然而都没发生。她只点点头,和男人对视一会,扭头上楼了。
男人嘴嗫嚅着,眼见的是她的背影;长发搭在肩上,胳膊一摆一摆走上去,转弯处消失的女人。他感觉浑身让冷水激着,突然想像听到自己葬礼上的音乐,听坟前的野草和花疯长,日日夜夜;仿佛闻得见多少年后,有人放一束花在他墓头——是好心的女孩,替陌生人所做的慰祭。
- Re: 疑posted on 08/07/2005
汗 格式怎么这样了~~~~抹黑怎么修改发帖呀?
虽然说长了点 颓了点 但还是想改一下 - Re: 疑posted on 08/07/2005
格式我就不知道怎么弄了~~~~~~
你小子又发作了……
自动前缩
卡卡,你写女同事,我倒想起来了……你死定啦
哈哈哈哈,掩口费这回就要你个10万8万的……………… - Re: 疑posted on 08/07/2005
切 随你吠 帮改个名 叫《逃避》 - Re: 疑posted on 08/13/2005
离朱 wrote:
切 随你吠 帮改个名 叫《逃避》
不会吧,你还需要“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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