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水兴波

尚能饭

每次回国只要有可能,总想去苏州,听听吴侬软语和苏州评弹,逛逛几个园子。另外,苏州作家陆文夫的文字,我颇为偏爱;去苏州读陆文夫就象去Salzburg听莫扎特一样过瘾!而且,象扬州八怪只能出在十八世纪的扬州一样,陆文夫也只能出在那个特定历史背景下的苏州。江苏二十世纪后半叶出了汪曾祺和陆文夫,它的文坛就不再寂寞了。

陆文夫小说的布局,有点象苏州园林:清水回环,峰回路转,曲径通幽。两者都是在藏与露、深与浅、虚与实之间大作文章,往往令你置身其间,时不时地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惊喜。这种手法在他的《美食家》、《清高》和《享福》中,被发挥地淋漓尽致。“文似看山不喜平”,陆文夫的一些短篇真可称作是 “尺水也能兴波”,冷不丁地就给读者一点儿意外!

陆文夫是典型的 “土八路” 作家,他既不趋时地去搞什么 “意识流”,也不着意地去摹仿莫泊桑和奥亨利。那些玩艺儿,咱老祖宗的兵器库里也找得出来。

这使我想起唐朝无名氏的一首《醉公子》词(是小蚕的《侃酒》美文提醒了我)。“门外猧儿吠,知是萧郎至”:少妇晚上在家等着出外“腐败”的老公回来,门外狗叫了,冤家回来了(心头暗喜?),是一转。“刬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忙不迭地(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迎出去—他竟醉了!又是一转。“扶得入罗帏”是一转,就象《独善斋主的幸福生活》一文中写到他晚上十点半上床睡觉时一样,读者想看下文。。。“不肯脱罗衣”—又是一转:比老尚看斋主文时还让人扫兴!“醉则从他醉,还胜独睡时”—自家开释,旋又一转,而且是典型的阿Q精神。一首小词,五番转折,写尽醉公子之洋相,诉尽贤惠少妇的无奈。。。

若是现代女性,则完全可能丢下烂醉的醉公子,径自去酒吧,去陪他公子醉也。。。

(谨以此文纪念最近逝世的陆文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