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和Poorwind聊到我的博克,她说把我的博克戒了,说我的博克篇幅太长,看不完,看完了容易出人命。没办法,一个博克如果没点儿干货,我还不如啥都不说的好。
今天下午洗澡的时候想了一些关于月水社的事情,本来想发表在“月水社原始资料库”中,但是还为经社内一致通过,所以先把一些打算放在这里。
今天下午和康丁QQ,说到月水社要招新人的事情,康丁不知道啥叫“月水社”,我略说一二,他望而生畏,疾旋走。所以我打算在下次月水社会议上提出适当放宽月水社入社标准。
在当街调戏妇女伤风败俗的人叫流氓,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人叫土匪或者强盗,月水社的社员也应当有一个专有的名称,叫烂人。
月水社聚会的行为准则为:出洋相、冒傻气、撒德性、臭不要脸
立每年阳历七月第一个星期日为“国际月水日”,又叫“丑态百出日”。全世界各地的月水社烂人们在这一天要找到住在附近(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县)的烂人进行聚会,尽情出洋相、冒傻气、撒德性、臭不要脸,丑态百出。这个要作为法定宗教节日,申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请国际保护。
月水社目前总部设在北京市房山区迁西家园六号楼七单元502,总部电话:60380014(周末)。
目前,我正在研究傻屄主义哲学,准备把它引进到脑淫主义哲学中来。读傻屄小说,写傻屄字儿,做傻屄事儿,一切思考行为以傻屄主义为准则,聘选年度十佳傻屄。从傻屄的研究开始,进而形成“啥屄主义”,比如说牛屄主义、臊屄主义、蛋屄主义等等,再进一步升华为“屄主义”,以这个途径是它最终被归纳进入脑淫主义行列。整个过程用两个小时就可完成,不过开会宣传论证时间可能要花一两个月。
下面是一篇我写的傻屄主义作品,大家切磋:
原文《我自行车丢了!》是四年前的一篇傻屄主义小说探讨性习作:
我自行车丢了!谁偷了我自行车!我自行车原来就他妈放这儿了,我记得我锁车了!谁偷了我自行车!快站出来!不出来,我可骂大街了啊!我骂人可难听啊!我操,还不站出来!我他妈可真骂了啊!
谁,哪个王八蛋,下三烂,狗娘养的,婊子养的,龟孙子,哪个驴操的,哪个狗操的,混蛋二百五偷了我的自行车!他他妈的还想不想混了!"小伙子,警察来了!"
啊……算了,平生就学会这么几句骂词儿,没办法,文化水平太高,读的书太多,就是这么没知识。你们丫梃的看他妈什么?没见过活人丢自行车啊!是呀,早知道这样,我就把自行车拴树上了,要不和别的车锁一块儿,可我他妈怎么知道我的自行车会丢呢?怎么只有我的自行车丢了呢?你说邪门儿不邪门儿。那个操不死的偷车贼怎么就专偷我的自行车呢?我招他惹他了我,我哪儿对不起他了?我干他老婆没给钱了?我把他孩子卖河南了?我刨他们家祖坟了?我,我,我,那个王八蛋,下三烂,狗娘养的,婊子养的,龟孙子,他妈的驴操的,狗操的,混蛋二百五……怎么着!我自行车丢了!
真他妈的憋气,堵心的慌。我踹电线杆子,踢路上的石头,拿砖头拍小孩儿脑袋,在马路上横着走,在地上乱写乱画,撕书摊上的报纸,向哈巴狗身上吐痰,推倒一排自行车。唉!我就是找打!我他妈的就是活腻歪了!你丫打我吧,求求你了,今天你不打死我,孙子!你丫可别后悔!
你以为警察来了我就怕了吗?我操,我自行车丢了!你丫知道吗?我他妈的自行车丢了!"找警察说去呀,你在这儿抽鸡巴什么疯!"是呀,找警察呀,我可是文明人,我得在这件事儿上表现出我很有涵养才对呀!警察,正经的人民公仆,能不为咱们做主吗?这个不是小事儿,这是盗窃!是抢劫!对,放着那么大一个公安局衙门不去告状?我操,对呀!可到了警察那儿说什么?就说我自行车丢了。--你自行车丢了,来找我们来啦--啊,是呀。--要都像你这样,咱们这儿一天到晚有这么多丢自行车的,我管得过来吗?--您行行好,帮帮忙吧。--你有自行车本子吗?--可能找不着了。--你自行车牌子号是多少?--我没记过。--你这不是捣乱吗?我告诉你,弄不好你丫那辆车还是你自己偷的呢!快走啊!再让我看见,我可把你当现行犯逮起来!……那我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不过还是先试试吧,说不定的事儿。
"你自行车丢啦?"
"啊,是呀。"
"要是都像你这样,咱们这儿一天到晚有这么多丢自行车的,我管得过来吗?"
"您行行好,帮帮忙吧。"
"你有自行车本子吗?"
注意:千万不能说话!
"……这么着吧,你先回家拿自行车本子去,找着了来登个记吧,以后我们找到了会通知你的,我可不能保证一定会找到。公安局也不是专为你们家开的……黑桃疙瘩……唉?你丫还在这愣着干吗呀,还不快会去拿本子!……草花叉……"
他妈妈的!你姥姥的!他奶奶的!你闺女媳妇姐姐妹妹姑姑婶婶姨姨嫂嫂婆婆的!好哇,这可是你们不管!行啦!我他妈让你们看看我李三儿也不是吃饲料的!不是我丢车你们不管吗?我他妈偷别人车去!我他妈偷汽车去!我劫飞机去!我偷人造卫星去!我,我,我他妈爱偷什么就偷什么,你们管不着!
就是这辆了,就是它了,唾,唾,他妈的偷个车还真鸡巴费劲!这锁怎么锁的,那么瓷实,干脆,我连车带锁一块儿搬!我操,还挺沉,坦克改的,没想到这偷辆车也这么费劲!看来偷车也是个体力活,也难怪还不回来,我自行车就作他辛苦钱了!我就不明白,干吗别人的车他不偷,就单偷我的呢?
算啦,偷不了了,那咱们有招儿,咱卸铃铛盖儿,拔气迷心儿,给丫车条撅弯了,给丫车把弄拧了。我操,还真他妈过瘾!
"你丫干什么呢!拔气迷心儿拔到公安局头上来了。"
"啊,我……"
"刚才你丫一进办公室我就看出你丫不是个好人。过来……我操,你丫是不是找抽呢!"
在斗争前线是难免要受伤的。
我,我自行车丢了!你们丫的也不管,你们他妈的还算警察吗?……我操!我他妈的跟你丫拼了!我操你姥姥的,我操你妈的,我操你丫梃的,我他妈自行车丢了!
我自行车丢了!
我自行车丢了!
我他妈自行车丢了!
我操!
"傻屄!"
这是目前的研究新成果,《□□□□□□!》
□□□□□□!□□□□□□□!□□□□□□□他妈□□□□,□□□□□□□!□□□□□□□!□□□□!□□□,□□□□□□□!□□□□□□□□!□操,□□□□□!□他妈□□□□□!
□,□□王八蛋,下三烂,狗娘养的,婊子养的,龟孙子,□□驴操的,□□狗操的,混蛋二百五□□□□□□□!□他妈的□□□□□□!"□□□,□□□□!"
□……□□,□□□□□□□□□□□□,□□□,□□□□□□,□□□□□,□□□□□□□。□□丫梃的□他妈□□?□□□□□□□□□□!□□,□□□□□,□□□□□□□□□□,□□□□□□□□□□,□□他妈□□□□□□□□□□□□?□□□□□□□□□□□□?□□□□□□□□□□。□□操不死的□□□□□□□□□□□□□□?□□□□□□□,□□□□□□□□?□干□□□□□□□?□□□□□□□□□□?□□□□□□□□?□,□,□,□□王八蛋,下三烂,狗娘养的,婊子养的,龟孙子,他妈的驴操的,狗操的,混蛋二百五……□□□!□□□□□□!
□他妈的□□,□□□□。□□□□□□,□□□□□□,□□□□□□□□□,□□□□□□□,□□□□□□□,□□□□□□□,□□□□□□□□,□□□□□□□。□!□□□□□!□他妈的□□□□□□!□丫□□□,□□□□,□□□□□□□,□□!□丫□□□□!
□□□□□□□□□□□□?□操,□□□□□□!□丫□□□?□他妈的□□□□□!"□□□□□□,□□□□□鸡巴□□□!"□□,□□□□,□□□□□□,□□□□□□□□□□□□□□□□□□□!□□,□□□□□□□,□□□□□□□□?□□□□□□□,□□□□!□□□!□,□□□□□□□□□□□□□□□□?□操,□□!□□□□□□□□□□?□□□□□□□□。--□□□□□□,□□□□□□--□,□□。--□□□□□□,□□□□□□□□□□□□□□□□□,□□□□□□?--□□□□,□□□□。--□□□□□□□□?--□□□□□□。--□□□□□□□□□□?--□□□□。--□□□□□□□?□□□□,□□□□丫□□□□□□□□□□□!□□□!□□□□□,□□□□□□□□□□□!……□□□□□□□□□□?□□□□□□□□,□□□□□□。
"□□□□□□?"
"□,□□。"
"□□□□□□□,□□□□□□□□□□□□□□□□□,□□□□□□?"
"□□□□,□□□□。"
"□□□□□□□□?"
□□:□□□□□□!
"……□□□□,□□□□□□□□□□□,□□□□□□□□,□□□□□□□□□□□□,□□□□□□□□□□□。□□□□□□□□□□□□□……□□□□……□?□丫□□□□□□□□,□□□□□□□□!……□□□……"
他妈妈的!你姥姥的!他奶奶的!你闺女媳妇姐姐妹妹姑姑婶婶姨姨嫂嫂婆婆的!□□,□□□□□□□!□□!□他妈□□□□□□□□□□□□□□□□!□□□□□□□□□□?□他妈□□□□□!□他妈□□□□!□□□□□!□□□□□□□!□,□,□他妈□□□□□□□□,□□□□□!
□□□□□,□□□□,□,□,他妈的□□□□□鸡巴□□!□□□□□□,□□□□,□□,□□□□□□□□□!□操,□□□,□□□□,□□□□□□□□□□□□!□□□□□□□□□□,□□□□□□□,□□□□□□□□□□□!□□□□□,□□□□□□□□□,□□□□□□?
□□,□□□□,□□□□□□,□□□□□□,□□□□□,□□□□□□□,□□□□□□□。□操,□□他妈□□!
"□丫□□□□!□□□□□□□□□□□□□□。"
"□,□……"
"□□□丫□□□□□□□□□□丫□□□□□。□□……□操,□丫□□□□□□!"
□□□□□□□□□□□□。
□,□□□□□□!□□丫的□□□,□□他妈的□□□□□?……□操!□他妈的□□丫□□!□操□姥姥的,□操□妈的,□操□丫梃的,□他妈□□□□□!
□□□□□□!
□□□□□□!
□他妈□□□□□!
□操!
"傻屄!"
当然这些都是形式,只重视这些形式而不重视内容的人是根本谈不上烂人的,那连傻屄主义者都算不上,那顶多算是个傻屄。
刚才我猛地向我们家小猫一指,小猫吓得蜷起来等着我,它竟然会说话了!还他妈好像是日语!先“哈斯”了两下,然后是“喔卡西诺瓦哈西,努卡萨尤涅。”然后就开始呜呜,时不时还蹦出来两句“七股啊”“格鲁”什么的。它嗓子、舌头、嘴唇都在动,真邪了。
- posted on 09/04/2005
我们不是作家,是人质
——在71届国际笔会年会上的发言
王怡
尊敬的主席、来自各国笔会的女士、先生们:
下午好。
感谢大会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用我和我同胞的语言——中文,作这个特别发言。这是
1989年“六四屠杀”之后,来自中国大陆的作家,16年来第一次重新回到国际笔会。16
年来第一次,在来自全世界的写作者跟前,试图表达一个独立或争取独立的、一个自由
或渴望自由的中国大陆作家群体,16年来在政治高压下坚持自由写作的声音。
但我来到这里,不是因为鲜血已经淡去,不是因为政府已经在个人的语言、自由和尊严
前面顺服。不是像法国总统希拉克先生声称的那样,“六四”已经成为历史。不是。我
来到这里,没有橄榄枝。更不表示一个自由作家、一个独立知识分子与他政府之间的和
解。
我来到布勒格,代表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会长刘晓波先生,向大会表达敬意。尤其对国际
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长期关注、救援我们被羁押的会员,及其他被羁押的中国大陆
作家、记者和知识分子表达诚挚的敬意和感谢。
我是为他们而来。为一部分被当局打入另册的、在政治压迫和特务统治的恐惧中坚持写
作与表达自由的中国知识分子而来。为至今不被允许发表任何一篇文字、也不被允许出
国的刘晓波先生而来。我也为自己而来。在一个屠杀之后的年代,在一个强迫沉默、遗
忘真相的,一个受苦不许记录,杀子不准母亲哭的年代,漫长的16年。我们之所以提起
笔,不是记录福音,而是写下哀歌。
我们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念,为启蒙写作。我们甚至也没有足够的左拉式的愤怒,完成
对政治专制和思想撒旦的控诉。但我们至少拒绝了犬儒。我们至少抵抗着知识分子的虚
无感。我们为什么而写作?我们首先为各自的尊严写作。在一个全球化的当代,请诸位
看,这是一群多么卑微的写作者。他们在接近人类最低的那个起点上开始写作。这个起
点就是一个被损害者的尊严。就是活得像一个人,一个自由人。在我的国家,所谓作家
,不过就是有能力通过文字、通过写作使自己活得不像狗的人。
我的一位朋友,从1979年开始主编一份民间文学刊物《野草》,直到2004年因某期杂志
被抄家。他在接受国外文学研究者采访时,拒绝透露刊物同仁们的真实姓名。他谈到一
个“以笔名行世”的概念。数十年来,他以笔名和朋友和世人相交。他的真名在肉身的
世界中反而不显。他的真名,几乎只留在政府颁发的各种证件、各种隐密的档案中,只
留在那些被专制权力辖制的领域。换句话说,当他以真名出现的时候,他不是作家,他
只是一个人质。他的笔也不是笔,而是一副镣铐。
笔名是什么,笔名就是自我的命名。除了躲避政治危险之外,笔名是卑微者抵抗肉身世
界中的屈辱,使自己活在另一个国度的护照。在一个不允许自由写作的制度下,笔名是
他唯一与灵魂同在的名字。对我来说,写作使我的真实姓名成为另一个名字,一个符号
相同但价值迥异的笔名,一个不被我的政府压迫的、属灵的名字。对我这位朋友来说,
他选择以另一个名字行在世上,意味着他至少有一部分是高贵的,是未曾屈服在政治权
力的压制下的。是不由这个世界统治的。
就这一部分而言,我和他同在。我们也和你们同在。我们与你们的相似,胜过了我们与
我们的统治者的相似。这也是我来到布勒格的原因。我来到这里,为了那些和我一样的
写作者寻求理解、帮助和见证。我来到这里,为了捍卫、表达和赞美我们生命中相似的
那一部分。那一部分使我们成为作家。使我们在精神上而不是在肉身上归属于另一个共
同体。在我眼里,这个共同体的价值,高于我身处的那个政治共同体。就像上帝之城,
高于任何人间的政权。
不错。写作。对我和我的朋友们来说,就是一个人质拯救计划。写作,就等于尊严,等
于自由。甚至,几乎就等于信仰本身。但我们不能自己拯救自己。即使在专制者面前,
我们拥有如此骄傲的道义上的勇敢和正义。16年了,56年了,两千年了,我们自己也不
能拯救自己。我们的拯救,最终依靠那个更高的共同体,依靠我们和你们之间称为作
家、称为知识分子、称为自由个体的,那个共同的部分。在我看来,这一部分意味着一
种普世的价值。意味着自由和想象力的根源。我个人把这一根源称之为上帝。
但我来到欧洲,来到布勒格,发现我来到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我来到的的确是另一个
世界。一个普遍价值被消解、世俗国家却被抬高,学院鼎盛但知识分子却开始消亡、疲
软和失语的世界。在我有限的阅读中,我看到自由世界充满了各种零乱的、婴儿式的、
撒娇的写作立场。知识分子失去了抵御政治的力量,写作就在本质上沦为一种消费。写
作中的尊严就不过是一种精神世界的日用品。写作中的批判就不过是灵魂上的维他命。
当年曾参与声援“雷德福斯案件”的法国哲学家朱利安•班达,在他的《知识分
子的背叛》中,描述了20世纪以来知识分子的各种“现实主义激情”,这种激情使知识
分子们依附在民族国家的话语下,从而背叛了知识分子的理想。
在我看来,这样的背叛一直在持续。今天,从萨义德到昆德拉。各种貌似后现代的、声
称拒绝政治的、所谓纯粹的、当下的、睿智的、或非普遍的写作与理论姿态,不过是对
自己无力感的辩解,这些辩解对那些身在专制国家的、活在中世纪的写作者是一种残忍
和遗忘。对普遍价值的拒绝,造成一种貌似独立的姿态,其实不过使作家们更深的依附
在了民族国家的权力话语之下。以往,作家对政治的批判出自一种内在的骄傲。现在,
骄傲常常却被撒娇替代。
因而,我们看到这样的局面。一些民主国家的政府正逐渐放弃基于自由价值而对专制政
权的批判。它们为世俗的利益放弃了那些被专制政府关押在牢里的作家、记者、异议分
子和演说家。到了2005年,中国的诗人、作家师涛先生,竟还因为披露中共禁止纪念六
四的消息而被判刑10年。但某些政治家们为了恢复向中国政府销售武器,却说“六四”
不过是已经终结的历史。到了2005年,北京一位虔诚的基督徒蔡卓华先生,竟还因为印
刷《圣经》而遭到审判。但某些政治家却不吝称赞中国的人权进步,并把联合国人权奖
颁给独裁者的儿子。
令人可悲的是,西方世界的知识分子蜷缩在民族国家的共同体之下,面对庸俗的政治立
场显得如此无力。甚至比那些愿意在写作中寻找自由的中国大陆作家们更加无力。因为
非普遍的立场必造成普遍的疲软。百分之百的放弃普世价值的判断,不过就等于百分之
百的拥抱民族国家的政治话语,百分之百的迎合政客的短见。以及——这一点最令我心
痛和不可接受,就等于百分之百的否定全世界作家们拥有的那一共同的部分。
写作,写作。写作还是斯洛文尼亚作家齐泽克先生笔下的“崇高的客体”吗?写作还与
我们的灵魂有关吗?还与我们的肉身在政治共同体下遭遇的生存境况有关吗?基督教大
公教会的信条里曾说,我们相信“圣徒相通”。因为圣徒们拥有相同的价值的来源、属
灵的来源。我们不是圣徒,我们是远比圣徒更卑微的。因为中国的先哲说,得道的人不
说话,没得道的人才喋喋不休。可我们今天之所以一同坐在这间大厅里,因为我们依据
一个共同的命名——作家,我们拥有共同的见证自由的方式——我们的笔。
但我怀疑,今天自由世界的作家和知识分子们,是否还相信在我们共同的命名中,有一
个与我们每个人休戚相关的部分,一个比任何共和国都更高尚的部分。是否相信在某种
意义上,你们与一位狱中的中国大陆作家属于同一国度。与最近被判10年监禁的师涛先
生,从去年10月被关押至今的赵岩先生,最近被逮捕的陆建华先生,以及张林先生,黄
金秋先生,以及据独立中文作家笔会的不完全统计、目前仍被羁押的50余名因言获罪的
中国作家和记者,属于同一国度。而不是和你们的政府、我们的政府,和这地上的任何
一个政府属于同一国度?
你们的回答,决定着我对某种普遍立场的不时尚的呼求,在这个大会上到底有没有意
义。来自中国大陆的写作者,那些为着中世纪一般的自由所受的磨难,包括他们的屈辱
和尊严,在诸位眼里有没有除了磨难之外的意义?
我也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来看待中国大陆作家的状况和西方知识分子的关系,以及看待
国际笔会的宗旨和作为。我们信奉那些在人类的写作中得以彰显和保守的基本价值,我
们也面对一个全球化的现实语境。这两点使我将中国大陆作家的受迫害,不是看作一个
仅仅中国的或亚洲的景观。也不是看作共产党国家与自由世界、或东方与西方之间的景
观。我把它看作一个全球化的、一个与欧洲、与这世界上每一个作家都有牵连的景观。
我常在想,对一个知识分子来说,全球化的标志是什么?100多年前,法国作家左拉在
“雷德福斯案件”中写下《我控诉》一文,几乎标志着一个当代知识分子传统的诞生。
今天,一个中国作家在16年后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宣讲苦难,宣讲自己的苦难。当我提
及师涛先生的案件,我最想说的,不是渴望国际笔会和诸位的救援。我最渴望的,是什
么时候才能出现一个全球化时代的“雷德福斯案件”?
我想,这才是全球化时代之于作家的期待。我最想说的,是中国以及其他一些国家的写
作者们,同样身在这个世界。当他们受迫害的景观被嵌入到一个全球化的景观,其实世
界并没有发生想象中那么大的变化。在这一被嵌入的全球化景观中,野蛮和专制的罪
恶、国家权力的猖狂所占的份量,远远超过了当初班达和左拉们身处的法国社会。
我想,在这样一种景观中,每个中国作家所受到的迫害,都将使繆斯蒙羞,使这世上的
每一支笔蒙羞,甚至也使一个地球遥远角落的知识分子丧失写作的尊严。但这样一种景
观也有助于让我们回到价值分歧的起点。为作家们赢得唯一的机会,呼唤知识分子丧失
的力量,将某种普遍和高贵的价值重新擦亮。
基于这样一种信心,独立中文笔会呼吁国际笔会在各国世俗政权面前表现出更大的批判
勇气,在帮助专制国家的写作者获得自由和尊严方面发挥更大的影响。我们呼吁国际笔
会有更积极的、更多元的捍卫写作自由的考虑。这种捍卫并不限于“狱中作家委员会”
的工作,而是早在一个作家踏入监狱之前便开始。这种捍卫也不限于单纯的写作,而且
指向与写作相关的思想与信仰的自由,表达和出版的自由。因为在那些国家,监狱是缺
乏上述自由导致的一种常态,而不是一种意外。监狱只是写作不自由的一部分。并容我
以一种傲慢的口气说,那甚至不是最令人绝望的部分。
我们也呼吁一种左拉式的知识分子传统在全球化时代的复兴,呼吁全世界一切有良知的
作家,热爱你们同行的自由,就像热爱自由本身。
几年来,中国对写作自由的压迫,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纳粹时代。中国政府在互联网
络上设置了数千的关键词,对公民的写作及表达自由进行瓦解和过滤。中国的新闻出版
部门对出版物实行最严格的事先审查,和最严格的配额限制。今年以来甚至史无前例的
在一些出版社实行“出版实名制”试点。要求作者提供身份证复印件,禁止使用任何笔
名和化名。这是对“以笔名行世”这一捍卫尊严的最后方式的摧毁。共产党的宣传部门
甚至在每天清晨给媒体下达禁止报道的新闻清单。他们在历史教科书中篡改历史,隐瞒
真相,欺骗孩子。却用严格的出版审查制度、意识形态化的学术体制和赤裸裸的政治威
胁,来对付那些敢于挑战谎言、伸张真相的作者。越来越多的作家、记者、异议人士,
也在“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泄露国家机密罪”等罪名下被频频构陷。
几年来,独立中文笔会在中国大陆艰难的存在。我们不反对中国政府,我们只是坚持用
自己的嘴和笔,去捍卫写作和言论自由。并相信这种捍卫最终有助于改变这个政府。在
今天,中国的改革模式带来了长期的经济繁荣,但政府的专权和思想的压迫也使这种模
式就快走到尽头。
几年来,我们尽力声援那些被羁押的作家,也得到了各国笔会和国际社会的一些声援,
但作用仍然微乎其微。最近一年以来,几乎每个月都有我们的会员遭到拘留、逮捕、传
讯或监控。其中也包括会长刘晓波先生和理事余杰先生。在这样的写作命运下,你怎能
把自己当成作家,你只能把自己当作一个人质。
我在这里,缺少时间,也缺少勇气,去一一讲述发生在中国自由作家身上的案例。但容
许我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在中国,每天都有一个雷德福斯,在呼唤全球化时代的左拉
,呼唤全球化时代的索尔仁尼琴和哈维尔。
他们呼唤的,不但是自己的任何一个同胞,也是全世界任何一个被称之为作家的自由
人。
我来到布勒格,希望作为一个作家。其实还是一个人质。但我并没有来到另一个世界。
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是我相信我们身在同一个世界。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国
度、荣耀和权柄,都属于那个更高贵的、使我们在写作中不枉此生的精神。
谢谢诸位。
2005-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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