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期

地质史上的第四冰河期,差不多有快300万年的时间了,处在第四冰河期末尾上的人类在这个300万年的时间里,只是风刮过来,震动空气的几乎察觉不出来的一点波动。读冰河期的一点史料,觉得,人的狂妄真的渺小,渺小的有些可笑,我们象烛火一样的在地球上存在着,我们才存在了不到一万年,我们就觉得自己已经统治这个地球有数不清的年代了。这么样想的时候,就把身体团紧,不在没有由来的冲动,觉得自己更真实,这个时候,自己的心反而变大了。这是让人觉得一点喜悦的事情。

冰河期来临的高峰期,地质史给出的资料是,世界的海平面曾经下降了140米以上,没有查过台湾海峡的深度有多少,即使比这个深,我猜,坚冰也会将这片并不宽阔的水面严严实实覆盖住。如果我住在厦门的古浪屿,下午的黄昏,我可以在毫无力度的昏黄太阳光下,双手叉在毛皮衣兜里,迈着吃饱没事的闲人步子,到金门看看象个天真小儿一样的老朋友,或者乘个雪橇,到台湾的高雄去喝碗豆腐酪,和相熟的摊档老板嗑点闲言碎语,在呵一口气就成冰龙茬子的夜色里,高度老白干可以喝的吱吱响。当碎银一样的月光快要把我镀成蜡像的时候,起身回家,驴子一般的大狗在卷着漫天雪雾狂奔的时候,可以晕晕忽忽的吟两句不知藏在哪里还没有变的干涩的诗:落叶双红起,寒雪响铃铛。雪快要把辨不清方向的我给埋了。冰河期的高峰期,人肯定是熬不过的,我坐在书桌前,翻冰河期的一点资料,想对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冰河期这个古怪概念填进去一些有点用处的东西,我在瞎猜,乱想。想的远的连自己都有点笑了---冰河期是个苦涩的概念,我把我没有定所的书房称为掩蔽庐,它被坚冰覆盖,只有内里是热的。

读过卡尔维诺的《冰河期》,这是一个意识流的小说,文中镶入了地质史里冰河期的概念,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近的迷离,远的如同天涯的意识,写的神乎其神的。卡尔维诺在他的这个小说里,提前预言了电影《后天》的一些画面,或者,《后天》的导演,正是看过这篇小说,才开始让《后天》由一个概念开始,成为一部让人差异的电影的。这个概念也是我瞎猜,我尽在瞎猜,我想把冰河期这个概念搞清楚,是不是你自己冻住了,然后开始一个冰冻的时期?我翻资料,地质史里的冰河期,包含着我们梦里也梦不到的大手笔,黄土高原的形成,一些物种的灭绝,另一些物种的诞生,全球气温象魔术一样的变化。冰河期里都有答案。人心里有没有这样的冰河期?如果说天人一理,人心里没有冰河期才怪,关于春风化雨,心里没有冰河期,你怎么明白还有春风化雨,春风化雨,就是万物逢春了,冰河期、春风化雨、万物逢春,这里头道理太广太深,再想下去,这个夜晚就快没意思了。

小时候冬天的冰河期,那时候的气温差不多在零下15度左右,我往学校里走,如果绕远路,要经过葫芦河上的石拱桥。如果抄近道,我就从白雪覆盖的田野里直接从冰封了的葫芦河上经过。大雪,一伸舌头就能接住好几片的,家里人叫鸡毛雪,鸡毛雪落在地上,地上就象打了蜡,上了光油,我在被鸡毛雪覆盖的凹凸不平的田埂上摔的乱七八糟的赶路,身上不粘一点土,一身都是鸡毛,鸡毛在大表哥送给我的呢绒军大衣上,很快就融化了,没有戴帽子,走着走着,雪就给我乱糟糟的头上做了一顶,戴着这顶帽子赶路,感觉很酷,更重要的是,在进教室门的时候,在那一帮小子眼里,自己可以显得很有派头。我站在冻龙厚重的河边冰面上,用力跺一跺冰,冰发出咚咚的闷哼声,好象说,哎,小子,你是不是不信我啊?这是冰河期里从最深处常常传出的质问声。我在冰面上小心的走,时不时的在它身上跺两脚,冰恨恨的说,你小子有胆就往前走,看会不会把你掉冰窟窿里淹死,冻死。我乐呵呵的过了河,一步三滑的上学去了,鸡毛雪很大很大,几乎看不清方向,世界被静幽的雪片分割成了无数独立的让人觉得神秘的空间,我在这些神秘空间里穿行,感觉有数不清的快乐,在白色世界的烘托里,正在让我的心火热起来。

我在我的冰河期里漫步,我绕过好多的路,一直都没有停歇,而且也没有时间停歇。我记的最有意思的是,当我被摔的大马啪呲的躺在田野上的时候,我竟然闭上了眼睛,在漫天雪海当中,躺在田地里美美的睡了一觉,那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醒来的时候,我已被大雪深深埋了,脸上的雪隔着皮肤的一层,薄薄的融化了,冻的脸皮热辣辣的疼,但周身暖融融的。我懒的动上一动,静悄悄的看着天,雪的世界里,天上和地下都是同一种颜色,我觉得自己象在一场梦里,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里。

注:明天回家,不知道能不能上网,路上带了三本书:尤瑟纳尔的〈哈德良回忆录〉、鲍桑奎的〈美学史〉和本雅明的〈发达资本主义的抒情诗人〉。在家里,希望能写个〈回家手记〉。好几年没有和父母安然自在的在一起好好的度过一段时间了,作为在外漂泊的儿子,这让我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