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声

方壶斋

也许是因为看电影太多了, 夜晚做了很多的梦, 而且不是那种踏踏实实地做完一个再做一个的梦, 而是许多的蒙太奇交错在一起, 呈现给梦之眼的,是一个不断变换的 collage。我知道这样做梦的结果, 第二天一定会感冒, 而且不会睡到平常生物钟地定好的时间。 果然,清晨五点钟我就醒了。 窗外还是黎明前的黑暗。 四下里静静地几乎没有声音。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突然觉得这意境真像从前在国内的时候。 我生活中常常有一种deja vu 现象。那是一瞬间的感觉,就是此时此刻的场景,自己仿佛多少年以前曾经置身于其间。 待到仔细去想,那种感觉却已经烟消云散了,留给我的,是一丝想不起往事的后悔,尽管在这种体验中,所谓的往事其实可能根本不曾存在过。

不过,此刻凌晨躺在床上看到外面的夜空的经历,过去在深秋开始后的几个月里一定是有过无数次的, 但是却有一个根本的不同。 在国内,房子外面是街道。 清晨五点钟的时候,街上已经开始有城市的声音。首先听到的,是早晨的第一班公共汽车。 售票员的声音鸣镝一般穿过早晨的寂静,清晰可闻:“校场口到了。 下一站:宣武门。”

那时候院子里的公共厕所已经被一家邻居填掉改成自住的小房了。 清晨起夜,只好到街上的公厕。走到院门还没有打开,就听见街上刷刷的扫地声。那是清洁工在上班的人们还没有出门以前打扫着街头的各种垃圾:树枝树叶,烟头碎纸什么的。北京的清洁工是起得很早的。

再晚一点,街上的车渐渐多了,刹车的“吱吱”声,鸣笛的“昂昂”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着一串串自行车转铃的“丁呤呤”的清脆的高音。城市的一天就在这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交响乐中开始了。

更早的年月里,北京城里还可以养鸡。 清晨的鸡鸣为城市增添了几分乡野的情趣。

在美国,住的都是小城市。一度在大城市也是住在边缘地带。美国的公共汽车没有售票员高声报站。汽车的刹车大概也是很灵光的,刹得无声无息。至于美国的扫街人,根本不会凌晨即起,而是在太阳高照的时候抱着一个吹风机轰隆隆地把街上的树叶吹到角落里。美国秋冬的清晨,是寂静的,寂寥的,也是寂寞的。

此刻,我躺在床上,多么想听到小时候熟悉的清晨的市声。


2005-10-15,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