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越来越近,丝毫没有身心放松的感觉,却是浑身疲惫。每日把自己象陀螺一样地旋转起来,转个不停,为了什么,不知道。害怕松懈下来,一旦松懈下来,孤独、失落等等便会一股脑地袭击过来。
红着眼睛下了班,大脑发胀,吃过晚餐便无精打采,连电视都懒得看了。忽然头脑灵机一动,何不去按摩店洗洗脚?太太迟疑了半天,看我实在是劳累,便答应同行。

中国人会享受,其实是个最擅长生活的国度。洗脚这样的营生门户开放之前是不存在的,九十年代初始慢慢地出现于街头巷尾。洗脚是个奢侈的爱好,对大多数口粮尚不足的国人家庭来说是个异端的产品,况且洗脚行业从开始即和色情行业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一个女人慢慢地温柔地抚摸着你的脚丫子,你靠在沙发后背上闭目养神,我看不过十分钟,男人就会起了色心。从西洋回来的朋友说,米国和欧洲倒好像没看见有洗脚这样的行业,我估计是考察得不仔细,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这么享受的东西能没有?
我劝说太太我们去的是一家正规的洗脚店,也就是没有色情附属的洗脚店。我叫洗脚店有些粗了,夜色里霓虹闪烁的牌子上写得文绉绉的,叫“足浴城”。

太太先是说自己不洗,看着我洗。不过等我靠在沙发上闭目享受,她又活了心,也要一起洗。有太太在场,给我洗脚的服务生就由女人变成了男人,给她洗脚的本应是男人,这回变成了女人。要是女人给我洗脚,不知道太太如何想法,但若要是男人当着我的面儿给太太洗脚,我有些受不了。太太的脚都是我的,让别的男人染指,岂有此理?看不到那就另当别论。
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相貌是寒碜了点儿,太太一见面就相信这间洗脚店和色情关系不大。女服务生画着粗重的大眉毛,男服务生小眼睛不大,还把两个前门牙露出来一块儿。洗脚就开始了。
说是洗脚,整个过程并非全是洗脚,想想一对脚丫子用不了几分钟就搞掂。我是自己脱的鞋和袜子,这几天天冷,并不是每个晚上都冲凉,所以袜子和脚未免都会臭一些,不想让服务生和自己难堪,把袜子塞进鞋里,再推到沙发座下。服务生拿了个小木桶,里面有发热的开水,然后洒进去一些所谓的中药,木桶里的水就变成了棕褐色。把两只脚放进去,服务生开始捶背。
服务生的力气不小,握紧拳头用手背上的硬骨不时地在我后背熨来熨去,我的脊椎就麻了,有些痛,又有些痒。最疼的时候是他用两只瘦削的手抓我的肩头,仿佛日本兵给地下党员受刑戳了铁钎子,咧着嘴,咬紧牙关,就是不能服输。最难过的还不是肩头,而是真正的洗脚。服务生不停地把他的手指塞进我的脚趾缝中间,一边疼痛,一边害怕他把我的脚趾头揪下来一个,我不住地说用小力气用小力气。

国人为了享受发明千百种方法,洗脚算其一。我问服务生过年为啥不回家,答说还不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我再就不问了。虽说劳动都是光荣的,但给人家洗脚毕竟还是低下了点儿,如果兜里有钱,谁还会甘愿给别人洗脚呢?
太太说开始洗脚还真有点儿难过,其实我也一样,要不是多读了几天书从农民阶级里跳出来,说不准那个端盆子给人洗脚的就是我。我和太太说,洗脚还是要洗的,你不洗,服务生就挣不了钱,社会财富就不能正常流动。从前我连高球酒楼这些资产阶级的东西都是敌视的,后来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高档的消费场所其实越多越好,有钱人消费了,服务生才能赚到钱,处于原料供应低端的农民才能赚到钱,最怕有钱人吝啬不消费,那可惨了,钱财只向上流,不向下流,不起义不造反才怪。
洗了脚,感觉轻快不少。脚洗得干净,一穿袜子才越发地感觉袜子臭不可闻。这人啊,都是外表看着人摸狗样的,其实内里都一团臭肉。

2006/1/27,UPPER PLUMFOREST VILL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