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网上注册National No-Call 以后,各类信用卡或卫星电视打入家里的电话促销剧减。但最近几天,可能因为一年一度举国欢庆报税的日子又来临了,我连续接到几个要求捐款的电话。
有关五花八门的非营利慈善机构,我的心得颇多,所以一般情况下会说,能否留下你的电话我打回去?这样大体上可以立马排除一半的骚扰。
对那些口碑较好的机构,比如United Way, 就直接通过公司的Payroll Deduction凑份子。其次就是校友会。因为老婆私下里琢磨过,说不准将来儿子还会去讨奖学金呢,那就算是存钱。
而剩下的大多需要捏着电话线练拔河,也就是与陌生素人煲一顿电话粥,然后绝情地说,休怪我的爱少了半斤,我的爱心已经奉献完毕。
因此,直面相对,斗智斗勇的场面基本远离着我的日常生活。
然而昨天, 二零零六年二月六日, 星期六,横竖都成双的黄道吉日,我平淡的视野里不期掠过一丝悬念。
将近晚上八点半了, Mall前面诺大的停车场仍然蹲满了形形色色的车们。 我绕了几圈刚瞅准个空位将车泊定,车窗外突然冒出个写字牌,外加一张东方妇人的脸,双眼直勾勾地盯我看。
Opps, 哇&*(^#~!噻...... 物换星移,竟难改似曾相识的一幕!遥隔近二十年,去国亦十载有余,莫非那遗失于天边的桃花运,竟然尾追我飘洋过海了不成?
那是八十年代后期的一个傍晚,十七岁的我正独自在南京东路疾走,从二十六路转五十五路的公交站台,只在数十步开外。
回校再晚一刻种, 可能就只有啃鸭脖子的份了(注解见后)。 我下意识地盘算一下时间,应该来得及。
"哎,同学 ——", 正当我沉浸在关于红烧肉盖浇饭的臆想之中,一位二十岁模样的姑娘拦在面前喊了一声。
"你是大学生吧?" 没等我回过神,她抢先发问。
一张顶多七十分的脸庞,如同一星期前我曾面对的物理化学期中试卷,粗略读一遍就让人泄气一半。
倒也暗叹她刀子般利索的眼光,我于是硬了硬头皮。
"咋了?"
"嗯,是这样的…,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隔着一米的距离,女子不亢不卑地请求。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 发生了一切不该发生的事。以致于二十年后的今天,仍让我无法坦然释怀。
她从新疆石河子来上海实习,但不巧与同学走失,现在急需借一点钱买返程火车票。觉察我是个正派的学生,她说还要抄下我的学校地址,以便回疆后及时寄还。
就算交一个朋友吧, 她还说。
"那咋与你联系呢?" 我三分信,三分疑,外加四分的小宠若惊。
于是她拿出一纸条, 垫着牛津布书包,当即写下"新疆石河子八一农学院植物系....."。 娟秀的字体起码有八十五分的水准。
不必再猜疑了,我迅速掏出十元钱。同时,脑子里有个飞快的闪念也被更快地掐灭。
大不了就两星期的红烧肉菜票而已……
新疆,天那边的新疆,洁白的云朵爬过青坡,那驱也驱不散的羊肉串的香呵。
不记得五分钟是如何结束的,反正回校后,食堂的红烧肉自然已经售磬。
但那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事了。
我如实地给同寝室的哥们儿传达,并得到来自乌鲁木齐的牟大头证实,的确有一间农学院在石河子辖区内。
只是,全宿舍没人相信十块钱会长翅膀飞回来的。
末了还异口同声裁定,那骗子至少比我大十三岁还不止, 是我一不留神多情了一把。
怎么可能呢?八十年代是理想和情操竞相赛跑的时代啊!
直到现在看来,八十年代的国人,当然包括在校生们,是最最追求真诚,最最接近完美的一茬人。
因此,即使时光倒流二十年,我还是笃信,十块钱注定是不属于我的。
那后来呢?如果你要问。
后来我就掐了自己大腿几回,认了。我总不能偷偷去邮局,买个绿色的汇款单,再邮寄十块钱给自己吧?
再后来呢? 再后来每次闻到烤羊肉串的香, 内心就难免泛起一丁点的异样。
再后来的后来,这段事迹就在毕业后若干次的聚会上无限被传颂。
那是我永远的保留笑柄,也是我永远的杯弓蛇影。
所以当镜头摇回眼前,我打开车门,读完这位东方妇人手举的英文写字牌后,明白了她自称代表蒙古一慈善机构,在此征求现金捐赠。
又是东方妇人一眼看透我的面善。
"Are you Mongolian?" 我随口试着问她。其实也是多此一问,象一句应该删掉的台词。
妇人一脸茫然,只是又把写字牌向我举近了一点。
这次我仔细瞧了,在她的眼神和我的好奇之间,横亘着的不仅是语言的隔阂,不仅是大半个地球的距离,更有若干年代也望不穿的烟云迷乱。
地球越变越小,可世界仍然很大。
夜幕愈渐浓黑,只是没有背景音乐升起,毕竟这远非南京路的热闹,也非纽约地铁的嘈杂。这里只是南方小镇空旷的大Mall前寂静无声的匆匆几秒。
失语的片刻,面对面也不管用了,一切智或者勇更显得多余。
所以你又猜对了,是十块钱收拾了残局,绿色的币种这次。
折回家后,我忍不住想了半分钟,自认为答案没选错,那实在是当时唯一充分必要的沟通媒介了。
世界奇妙不?There is something one can’t talk; for everything else, money talks.
综上所述,总而言之,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堆牛粪,记忆中有位哲人曾经辨证地说过。
倘若是两个人和一堆牛粪呢?
比如说,二十年前后的我自己。
注: 红烧肉是那年头的首选,鸭脖子则是食堂打烊前仅有的蛋白质,也是脑体倒挂的年代里,胖大厨忽悠大学生的历史见证。
- Re: 小小说,处女作posted on 02/08/2006
:)
WOA
原来几个帖子都删掉了,不是病毒~也没有病毒
是DOC排版的问题,太宽了 - Re: 小小说,处女作posted on 02/08/2006
啊呀,这么半夜了麻烦末黑帮我搬砖,下次见面一定要感谢你。
红烧肉这么样?那还是我的最爱哈。 - Re: 小小说,处女作posted on 02/09/2006
末黑,能否发个E告知上此贴的密码,我想稍作改动。如不方便就算了。 - Re: 小小说,处女作posted on 02/09/2006
WOA,E已发出
请查收 - Re: 小小说,处女作posted on 02/12/2006
以后我一看这样风格的小小说,就会猜写的人多半是一位写诗的人.
我觉得我挺有理由的:)
- Re: 小小说,处女作posted on 02/17/2006
笨笨又猜对了,写诗的冒充写小说,就是字数不够,空行来凑。
BEN BEN wrote:
以后我一看这样风格的小小说,就会猜写的人多半是一位写诗的人.
我觉得我挺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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