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挡不住,毕竟东流去

你要问我最恐惧什么,我只有一个答案,我对时间的飞快流逝有一种深层次的恐惧。这种恐惧偶尔会紧紧地攫住我的内心,让我喘息不过来,让我发恶梦。害怕没钱的那个时代过去了,没有钱,我有双手和大脑;没有权力我也不怕,人生短短一瞬,归路同一,耀眼的权势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我只怕如水的时间飞快,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抓住;我只惋惜,宝贵的青春已不再。

每天上班之前,我都习惯于在镜子面前照一照,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我发现额头的皱纹多了不少。这是一个征兆,我即将老去的一个征兆。由此而来的焦虑一度征服我,我已经衰老了么?许多人都喜欢成熟美,我不一样,我喜欢青春少年的美,只要你年轻,你就是美的;只要你年轻,你的浑身上下便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机。可是这种生机从我的身上消逝了,我的眼光有些发滞,我的皮肤日益粗糙,我的后背开始弯曲,我的胡子哪怕一天不刮,整个人便苍老无比。
我的精力也开始不济。从前我可以打一整通宵的麻将而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现在不行了,坐在电脑前两个小时,浑身酸痛。大学时我可以一天记几十个英文单字,现在我看着以前熟悉过的单字,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意思。夜里稍晚一些读书,很难受。爬山总是感觉到畏惧,要不停地休息,通常都是我最慢。夜里睡不着觉,有时候会失眠。人过三十,太阳也偏西了。
体力和精力都不济,性欲也开始不济,差了许多。我不敢回忆二十岁上下的光景,如果比照起来看,我现在差不多是个废物。二十多岁时候可以一天做爱两次,现在两天做爱一次都觉得累。不,没有两天一次,好像是几天一次。性爱对人来说多么重要,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可是那种快感似乎在慢慢消失。俗语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一点儿虎狼之心都没有,老了。
肉体呈现衰退迹象,精神世界也并不年轻。激情四射的时代宣告终结,我把自己磨得如一块圆圆的石头,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以前我会对任何问题都能产生自己的看法,现在,现在我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什么事情在我面前都说得过去,我不再尖锐,我失去了自己曾最引以为豪的性格。我喜欢鹰和虎,可现在自己却是一头猪,一只狗。年轻的锋芒没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几天前,加拿大哈珀总理宣布新政府成员名单,有一个人引起我注意,那是具有华裔血统的政府间事务及体育部长庄文浩,他才34岁,真年轻,我也33了。张爱玲24岁就以小说开始名闻,写了《传奇》、《流言》,24岁的时候我正端着饭缸子在校园里打饭,我甚至还不了解张爱玲。饶宗颐30岁左右就总纂《潮州志》,我却到现在连那书看都没看过。
时间匆匆而过,终日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美好的一天》中贝克特的笔下,维妮半身都埋进了黄土,醒来后梳妆打扮,照镜子,擦脂粉,高高兴兴,陶醉不已;黄土已埋到了维妮的脖子,她还唱着下流的情歌,高呼:“噢,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也是那个维妮,坐在奔向四十的列车上。每天上班前,我都习惯性地照照镜子,自我感觉良好,出门。阳光总是那么灿烂,只有青春一去不复返。

2006/2/23,UPPER PLUMFOREST VILL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