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时间没参加观鸟协会的活动,没出去观鸟就对野鸟有些生疏了,当然更多的是想念;此外和那些观鸟发烧老友们也很长时间没聚一聚,还是想念;再说此行是远赴粤北,借机正好可以继续了解广东民俗民情。报了名,被吸收,掺乎进开往始兴县车八岭国家森林公园的观鸟队伍。凡一十八人,汽车四辆。

鸟会的远足活动历来起早贪黑,偏偏我有个毛病,如果第二天有重大活动要参加,那前一天晚上一定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死活睡不着,睡不着我就上网,上网累了我就看书,折腾到凌晨一点多才倒下。小雅翻来覆去也跟着睡不着,不停地埋怨我,我想眼皮要是能上把锁真不错,谁不想睡觉给他锁上就行了。早晨六点钟就得起床,闹钟不停地想,真懒得起来,窗外灰蒙蒙。夜里睡得少,果然后来坐在车上一晃悠就开始迷糊,迷糊了一道。
早晨的凉风一吹,再迷糊的人也清醒了。路上行人尚少,除了小区,就看见一个年轻的保安站在门口守夜,跟他打个招呼。忽然感觉自己太享福了,一样的年龄,那个保安就得在寒冷中守候夜里的12个小时。又忽然感觉自己要学会知足,而且一定要知足,名利之心不可太重,同样生活着的人,有人比我辛苦那么多,往常熟视无睹浑然不觉。平日里只顾了向前向前,生活甚至乱了方寸。六祖惠能一次问门人墙上的幡因何而动,有说是风吹动,有说是幡自动,六祖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动了。想想对呀,把名利心划出来一半,人生该何其幸福。

大珠三角地区已绝对地变成了世界工厂,城市林立,有插翅难逃的感觉。珠三角的外围地区也都在城市化过程中,原来的青山绿水正在被厂房所取代,我从车上醒来的时候大约经过龙门县,一片山间平地,基建热闹,唯独当中流淌着一条浓黑的小河。水是万物之源,发展经济的代价就是牺牲环境。如今发达国家将污染严重的企业一股脑地搬迁至中国,可是我们没办法,被动而无奈地接受,大有剜肉补疮之痛。不知何时天复明,水复清。
路过几片香蕉林,田地里长串的香蕉外面都包了一层塑料袋,极目望去,白白绿绿的好不刺眼。看过宣传介绍的陕西苹果区也是这样弄,每一个苹果外面都包了一层塑料膜,样子滑稽而难看,据说是为了防止农药污染和昆虫叮咬。赤裸裸的白色污染让人好不舒服,人类就这样为了自身的贪欲不顾长远利益。好比一个陷入泥淖中的巨人,越挣扎陷得越深。以前我对科学万分崇拜,阅读卡逊《寂静的田野》之后,观念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拯救这个地球的其实绝对不是科学,科学只能让这个社会越来越糟,倒退回去想,或许老子“无为而治”的思想最好。科学解放了人类,科学也彻底地害了人类自己。

来回路过几个县城,车行一次,有个发现,几乎每个县城里都是衙门的建筑最好,比如税务部门、工商部门等等。而且有些建筑好得刺眼,和旁边低矮的民居极不协调,竟有几分金碧辉煌的姿色。衙门靠的是税收,税收来自于民,当官的大肆挥霍民脂民膏,确实不是个好现象。哪里的政府建筑最豪华,哪里的政府就最腐败。真正的人民政府应该“后天下之乐而乐”,也许范仲淹的这句话从来就都是一句理想主义的空炮,但实际上应该如此。其实这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凌驾于民的政府令人恐怖。

车队钻进山里,告别城镇,眼前清静起来。粤北山区还没有得到开发,远山含翠,缥缈如黛,天空下着小雨,我们时而停车观鸟,好不惬意。粤北的鸟况要好一些,应了那句老话,“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有最美的风景”。人类无止境地开发,动物四处逃窜,已经没有了自己原本的生存空间,粤北还算自然,鸟儿集中于此。截至目前,所有的文明框架都是完全以人为中心搭建的,人类从没有真正平等地对待动植物界,即使所谓的“自然保护区”也是为了人的兴趣而构建。动物没有发言权,于是整个地球由人类主宰,这可坏了。现代文明四通八达,断绝了动物界的生态链条,果然除了一些鸟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不用学习武松的打虎术了,你根本没有机会碰到老虎;不用提心吊胆地拎着猎枪旅行了,还哪里能看得到野猪?朋友说,多亏鸟儿长了翅膀,尚能苟延残喘一些时日。人类文明已到了必须彻底颠覆重新建构的时代,否则自取灭亡之路不远。

广东省2005年GDP已超过了2万亿,报纸上大肆吹捧超过了新加坡,而新加坡不过一弹丸之地。车子进了山区,情况就决然不同,珠三角的灯红酒绿一概消失,民居破旧,衰败贫困。当官好大喜功,报喜不报忧,全国人都知道广东富庶,可不深入实地考察怎知广东的贫者不绝于缕呢?车八岭的深山处有居民,通往外界的只有一条山边小路,升高处一侧悬崖壁立,我们沿路上山,遇到一些孩子出山上学,背着书包要走上十余公里才能出山。看着那些孩子,想起当初自己读书泥泞十余里倒不怎么辛苦了。真实的东西总是为人诟病,所以人们或者选择沉默,或者逃避真实,广东并不富,就像一个儿子腰缠万贯,而他老爹风餐露宿,这怎么能算富有呢?粤北粤西粤东莫不如此。
到达保护区的傍晚,小雨依旧淅淅沥沥。保护区内季雨林保护完好,有高大乔木,有矮小灌木,密密匝匝,整个一绿色海洋。车八岭据称有华南虎,于是管理局在外面挂了个大牌子,说经过专家鉴定。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鉴定的,别说老虎,就是连头猪都难得一见,老虎吃什么生活?雨雾流连于山坳间,仿若仙境,美不胜收。吃过晚餐,已是夜里,大家提议出去散步。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密林里一片寂静,保护区是修行的好地方,也难怪寺观多选在深山老林中,尘俗俱去,通体洁净。
跟随鸟友们观鸟也有一年多了,勤奋不够,功力不逮。这次车八岭之行却是个分水岭,我很认真,跟着有经验的朋友一步一趋,收获堪丰,共计新认红嘴蓝雀、白眉鹀等鸟类16种。滴水石穿,只要努力,进步就会有的。多观鸟,多爱鸟,面对这个残破的世界,自己能做点啥就做点啥吧。


2006/2/27,UPPER PLUMFOREST VILLGE

灰喉山椒鸟 Grey-Throated Minivet by JERRY OF SZB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