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生病卧床,几日不来工作。移民城市人情淡漠,不比内地的人脉网络,所以同事之间相敬如宾,谁也不会到别人的家里热闹一番,谁也不希望别人亲近自己的生活。同事之间相处出钢铁般的友谊在中国差不多是个不可能的事儿,但这不妨碍礼仪般的交往。去家里打扰不好,不如去花店定购一丛花送过去。

很少做这种看起来高雅的事情,一介农民出身,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也几乎没给别人送过花。我老爸路过花店时说,都是浪费钱的东西,中看不中用。花店门面不大,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看见有客人来,站起身来打招呼。女人是个家庭妇女,满目沧桑。
女人就给推荐探望病人需要的花,有康乃馨,有大百合,有玫瑰,还有满天星等小草之类的东西。女人看我们不怎么懂行,往高了抬价,亏得小雅脑筋灵活,和她理论一番,谈妥价格,女人开始捆花。
玫瑰放了一天,花瓣的边缘有些发黑,女人便麻利地把外层的花瓣拔掉,眼见着满地落红,我担心她越拔越少,叫停。女人说所有的花朵都是这么处理的。任凭她去,但见一片缤纷,恍若给鸡拔毛。百合的花蕊上有一层好看的紫褐色花粉,女人一把就摘了去,我都没来得及拦。所有的花都丢在地上,然后再一颗一颗地摆放叠摞,每一枝花梗都套上一个明晃晃的塑料纸。我说不用塑料纸行不行,女人说如果那样就没有美丽的效果。捆扎一阵,用剪刀咔嚓嚓地修剪一番,一大束鲜花做成。女人又用小水壶喷了好多水,花朵就娇艳欲滴起来,像刚从花窖里剪出来一般,花瓣上都滴着小水珠。

张潮以卖花声为粗鄙,赏花本为雅事,高声叫卖破了韵致。我也觉得花店里的女工不留情面地修理花朵,绝不是什么赏心悦目之事。鲜花在女工的手里无异于书籍在商人的手里,仅为一工具耳。
好在这世间万物有的重过程,比如爱情,而有些则只重结果,比如送花。约时余,我正在书屋闲览,电话突至,女同事不无激动地表示感谢,她可能想不到我会送花给她。她高兴,我也高兴,女工蹂躏鲜花的过程就无足轻重了。

2006/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