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osted on 03/27/2006
在前两天谈中国园林的帖子里,我提到:
当年陈从周先生应邀访问日本。日本人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看中国园和日本园?
陈先生答:中国园,人工中见自然;日本园,自然中见人工。
我想,既然提到了,我该解释一下,要不然人家反而要想,这话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不就是把两个字换个位子吗?可是,怎么解释呢?越是简单的道理,越难解释。
我还提到,中国古典建筑和园林,长在布局,平面布置是其特点。至于单体,中国人悠久的历史中,发展出了一些经得起检验的做法,很多东西已经高度程式化,所谓“法式”者是也。就像昆曲(陈先生要他的园林研究生必须都练书法,唱昆曲,照他的说法,听不懂昆曲,怎么看得懂园?),唱,念,做,都已经高度程式化。所谓“好”,就是要“那样”就是好。这是我们这个老年文明的艺术发展到一定高度的现象。于是,现在中国仿古园林设计的时候,在平面设计好以后,单体玩玩就是“抄”已有的式样。老师傅们只要提一下就知道怎么做。文革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要搞一个中国园,陈先生出的主意就是到苏州网师园里,照抄一个庭院。在大都会博物馆里游历了人类各大文明的辉煌文物以后,走进这个称为“明轩”的中国庭院,那种感受,就是中国古典园林所最擅长的东西--让你安静下来,疲惫的身心得到休息。
本来不想再在此卖弄了,半桶水晃荡,让妻子知道了,要嘲笑我的。但是我想说一个古典园林中的单体,为的是解释我对陈先生的话的理解。这单体就是,诸位一定都看到过的,石舫。
- posted on 03/27/2006
中国园林的舫,大概是最令人费解的东西了。显然它是船,可它却是石头的,是落地的而不是漂起的,是固定的而不是浮动的。所以它又根本就不是船。那么它是什么?它是中国园林里的一栋贴水建筑物。它为什么要那样?这就看你对园林的理解了。
书上也谈到舫,可是对舫的领悟,我却全然是出于个人的体会。我是喜欢旅行的,自从小时候从无锡搬到上海,又一转眼到了黑龙江边,以后记忆中一直是在旅行。如今生活拖累,出门旅行没那么简单,却似乎天天都在想着,世界上这些那些地方,是一定要去的。
旅行也是明清江浙一带文人商人一生的生存方式。商人经商,文人赶考,都要出门,限时限刻赶到目的地。江浙一带,出门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船。旧时行舟,很少走夜船。一到夜色降临,船家就要歇息,为的是行船安全。不是泊船于乡野柳下,就是系舟于集镇驳岸。漫漫长夜,寒裘孤灯,听着风声水声,幽幽虫鸣,旅人恐怕还难以入眠。商人要盘算进货出货,文人要温课备考。遇到大风大雨,大雪冰冻,路上行人欲断魂啊,可怜的旅人,不知该有多想家。
这种旅行经历,大概是那个时代的商人文人,非常普遍的生活方式。如今旅行的规模和方式有了很大变化,变成了类似于book a ticket, check in hotel之类非常boring的方式。但是,旅行的心理感受,还是一样的。就是这种心理感受,让明清园林的主人,在自己家里,建造了那酷似船,却无舟车动荡之苦,风雨飘摇之忧的水边建筑。
如果你有体会的能力,能够想象旧时商人文人,坎坷闯荡一辈子以后,在自己家里,回忆人生旅途,于明月清朗之夜,邀一两知几好友,在石舫前“甲板”上,把酒赏月;或者大雪纷飞,水天一色的时候,在石舫后庭里,拥裘读书;或者在秋风秋雨之时,听着雨打芭蕉,作着可以带往玛雅咖啡供诗友们欣赏的诗句。这水边的石舫,把一辈子的旅行,都保留在家里了。这天生的旅人,从此天天都在旅途上!
欣赏舫,是需要想象力的。在我看来,舫是中国古典园林建筑中一个实例,证明了中国文人的人生哲学,审美趣味和想象力创造力。舫是高深的,深在对人生经历的体验。在我看来,仅是这一个舫,就使得中国园林艺术家不必自惭形秽。央格鲁萨克逊们,有这等想象力么?
在园林建筑里,可以和舫比一下的,我认为,只有日本园林中的tea house。
- Re: 补充posted on 03/27/2006
忘了补充非常重要的一句话,我所说的舫,不包括颐和园里那个冒舫之名,大而无当之效颦之作。
- Re: 补充posted on 03/27/2006
不好意思,还要待续。
请看网上找来的照片吧。
同里退思园,我认为是清代晚期园林之精品。现在通常认为,清园不如明园。清园变俗了。不过同里退思园是有文化的人搞的。
- posted on 03/27/2006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那苏州小园,是我的最爱(孩子也爱)。但那些国
画书法什么的,就不最爱了。。。
还有一个是波斯的(苏非?)静修小室,可惜一直在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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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先生解石舫也独到。有一首曲子叫《太湖船》的,旋律依稀有些相
仿,倒不是余秋雨解的那种风味呢。
谈到昆曲的程式化,还有京剧,让我想到填词。文未“央格鲁萨克逊
们,有这等想象力么?”,戏台小世界里的话,人家能想象上火星修
岩石花园呢。
不过花园的功用还真不一样,丁先生谈到更多是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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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怕专家(妻子)嘛。学不成家,正好可以作文。利人益已,功德
也无量!
- posted on 03/28/2006
xw wrote:看来这园林知音,唯有xw。央格鲁萨克逊嘛,我也知道我是在瞎说他们,当真不得的。中国园林和中国文化一样,现在是弱势。弱势在大家心里已经是低的了,于是就有了可以稍微放肆地贬低强势的特权。那属于“可以容许的瞎说”一类。
谈到昆曲的程式化,还有京剧,让我想到填词。文未“央格鲁萨克逊
们,有这等想象力么?”,戏台小世界里的话,人家能想象上火星修
岩石花园呢。
石舫和日本茶室枯山水之相比,我还想说一节。看今天干活有没有打字的空挡了。反正这园林的事情是不急的。
- posted on 03/29/2006
丁先生再谈吧,我在等着读呢。
我有一本GARDEN POEMS,抄一首扉页的诗(以前咖啡贴过的):
Inscription in a Garden
George Gascoigne
If any flower that here is grown,
Or any herb may ease your pain,
Take and account it as your own,
But recompense the like again.
For some and some is honest play,
And so my wife taught me to say.
If here to walk you take delight,
Why come and welcome when you will.
If I bid you sup here this night,
Bid me another time and still
Think some and some is honest play,
For so my wife taught me to say.
Thus if you sup or dine with me,
If you walk here or sit at ease,
If you desire the thing you see,
And have the same your mind to please,
Think some and some is honest play,
And so my wife taught me to say.
昨天翻了几回大观园,望你有机会也能谈谈那里的园林。
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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