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子和红叶两公婆要回四川省亲一段时间,家里唯一的活物咪咪必须得找个人代管,咪咪是猫,吃和拉这两件事儿离不开人,毕竟它不是人,只是个宠物。
说实话,我虽然喜欢动物,但并不怎么喜欢老猫子家的咪咪,因为咪咪喜欢咬人。上次去老猫子家,一进门看见了咪咪,过去向它表示友好,没想到跳起来就咬我的手。
“青冈,没事儿的,咪咪就是喜欢开玩笑。”红叶听见我说小猫咬人,赶紧从房间里出来为咪咪辩护。这两夫妇都爱猫,连老公的网名都叫老猫子。
我了解了咪咪不是真咬人,试着把手放给它,它就用爪子和嘴巴玩弄起我的大手来,虽说是闹着玩儿,那锋利的牙齿在手上划过还是有感觉。猫和狗不同,狗把人的手含在嘴里极其温柔,猫则略逊一筹。
我们一帮朋友在妖姬家聚会,红叶再次提出由我来代为照看咪咪一段时间,红叶说,“青冈,我们回老家,你来帮我们带带咪咪吧?”
老猫子好像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老太婆,要不把咪咪放在小邵家也行。”
我这个人没啥本事,一年到头也没人求我办回事,有个把不知内情的新朋友找我办事,我也推来推去,实在办不了,一没钱二没权,办事难上难,所以平时就是过小日子。真有朋友求我办件自己能办的事儿,决不能推脱了,好几年都没体会“豪爽”这两个字的含义了。一口应承下来,再说咪咪来我家做客,也是我们的乐事儿啊,生活过于平乏,咪咪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
大家聚会晚上唱K歌跳舞弄到凌晨两点,十几个人扎堆儿又回到妖姬家,这一玩儿就是一个通宵,聊天吹牛到第二天下午,个个没精打采,我的眼皮像栓了块石头一样。
老猫子和红叶第二天的机票,咪咪必须得当天交货。
“太困了,怎么办啊?啥时候把咪咪交给你啊?”红叶可怜兮兮地问。
我想立刻就回家趴在床上睡觉,红叶那样一说,反正顺路,索性她家把咪咪接回来算了。我一答应红叶,可把她乐坏了。
还没等开门,红叶就对着屋子里大喊,“咪咪,宝贝儿,我回来啦。”
果然门一开,咪咪坐在门口的地上翘首以盼。我往屋子里一看,两天没回家,地板被咪咪捉弄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从花盆里弄出来的小硬圆球,书、抹布、单页纸、球滚了一地。咪咪“喵喵地”叫个不停,家里没人和它玩儿,好像受了委屈一样。
红叶给我表演的第一件事儿是收拾猫屎。我比较痛恨宠物拉屎,但不拉屎的宠物都是塑料的,活物都得拉屎。好在猫干净,有一次看电视介绍深圳一家主人养的猫,自己能在坐便上卫生,完了还会按开关冲水,羡慕我个半死。红叶的咪咪有一个专门大小便的箱子,里面装了一些人工吸湿剂,咪咪大小便的时候在吸湿剂里挖个坑儿,大小便完后在埋上。红叶用手套了一个塑料袋儿,在吸湿剂里一探,一个圆球出来了,是猫屎,抓进塑料袋儿,三、五次抓了好几个圆球,然后扔在垃圾桶里。我观摩着还不算太复杂,比管理小孩子大便容易多了,小猫起码不会拉屎拉在裤兜子里,给小猫收拾大便不会弄得满手都是。
老猫子就去厨房烧水,准备他的功夫茶,怎奈困得要死,哪里还想着喝茶?要红叶收拾一番,带着小猫打道回府。计有大便箱一个,里面装有破线裤的白色小筐一个,猫粮一袋,咪咪一只,老猫子送我出门,红叶和咪咪告别,捎带着说了不少感谢我的话,太困了,一句也没记住。
咪咪一出了自己的家,立刻就老实了,服服帖帖地蹲在小筐里。我挎着小筐,像个回娘家的村妇,一边还提防着咪咪从筐里跳出去,街上车流滚滚,往来人都在注意我,我挺自豪,像舞台上的明星,又像染五颜六色头发的街头小青年,被人瞩目还是感觉良好啊。
上了的士,司机也回头看猫,咪咪消消停停地呆在筐里,我给它手它也不咬了,它知道一切都是新事物,它也知道要熟悉环境要学会谦虚,这会儿看起来,咪咪乖极了。大力地用脚踢门,小雅一开门,我前胸挂着照相机,右胳膊挎着猫篮子,两手还端着大便箱,咪咪从筐里站起来向门内瞧,它可能知道面前的小黑屋就是它暂时的家,开门的女主人是它暂时的妈妈,我是它暂时的爸爸。
咪咪是个通体洁白的小猫,身上没有一点儿缺陷,可能就因为这一点,我才决定代管它。好看的东西总能格外惹人喜爱,何况我有点儿完美主义的倾向。咪咪是个女孩儿,那要到过一会儿小雅问起的时候我给它检查才知道。
咪咪就这么进了我家门,开始装得比较文静,我想老猫子不愧是个文化人,连人家的猫都这么有教养。半个小时后,变样啦。
咪咪一旦熟悉了环境,便立刻在我的小屋子里狂奔,充分表现她自己是一只猫。咪咪到处嗅,遇到高一点儿的东西,便直起身子,用两只前爪试探着抱住,她去抱地上的矿泉水瓶子,结果和瓶子一起摔倒在地上。咪咪以为是矿泉水瓶子让她摔跤,便咬起来,瓶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咪咪的游戏开始了,咪咪报复心理很强,我后来才知道。
和夫妻共同生活一样,咪咪换了环境,和我们也有个磨合期,这个磨合期我和小雅都受尽了苦头。第一天咪咪觉得什么都新鲜,我们也觉得咪咪新鲜,但是咪咪的好奇心太强,以至于通宵不睡觉地玩耍。我和小雅住单身宿舍,就那么一个房间,想想咪咪怎么折腾我们吧?过了零点,熄了灯,我们夫妇上床睡觉,咪咪自己在地上打滚。累了一天,我们很快便进入梦乡,这时候听见衣服和书籍散落下来的巨大声响,赶紧开灯,原来是咪咪登高,把摞在一起衣服和书搞坍了,假装吓了吓她,躲到沙发下面,收拾停当,上床再睡。闭上眼睛,地下翕翕簌簌,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塑料袋在地上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再开灯,咪咪正把脑袋钻进塑料袋里向前一步一步走,地上已经有好几个塑料袋了。这个咪咪!我开始憎恨咪咪的夜眼,开灯关灯对咪咪,没有任何影响。打了咪咪一下,钻到床底,不时地露出小脑袋偷窥我,气我半死。再上床睡觉,没过一会儿,咪咪感觉寂寞,非要上床,不停地跳起来撞我们的蚊帐,看起来不让她进,她是誓不罢休。那就进来吧,看看手机,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咪咪上了床,紧挨着我趴下,等我躺下的时候,她反倒起来了,在床上不停地跳跃奔跑,还蹦到小雅的身上,这可怎么办?弄回来一个冤家。
咪咪来时,猫主人“老猫子”给了我一根绳子,他说咪咪要是不老实,就拴住她。我起床,抱住咪咪,咪咪看见了绳子,拼命地挣扎,还咬我手,看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这会让你闹,我拴住你。我把咪咪拴在椅子上,回床睡觉,刚躺下,听见咪咪咬绳子的声音,接着咪咪就开始大叫,躺在床上懒得起来了,任凭她叫,可是咪咪叫,我们也睡不着觉。小雅起床,把绳子打开,只有最好一招了,把咪咪放到阳台上,关上窗玻璃,不让她进屋。小雅回屋躺下,随后听见阳台有筷子和勺子落地的声音,又有鞋子落地的声音,什么都不管了,爱怎么地怎么地。半个小时后,咪咪玩够了,开始死命地敲打玻璃窗,她要进屋,她一边敲窗,一边大声地叫,左右邻居一定听得真真切切。
“你看这猫怎么办吧?这个小妖精。”小雅恨恨地对我说,窗外已发亮,一晚上都没睡好。早晨我起床照镜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上班前赶紧逃离咪咪,这哪里是宠物?分明是进屋一个黄鼠狼。
家里有了活物,下班最先想到她。咪咪着实地闹了四、五天,不管她了,她喜欢扯什么就扯什么,玩累了她也就睡了。小雅有一个好办法,从晚上下班回家六点开始,就不让咪咪睡觉,只要看见咪咪打盹,就立刻把她弄醒,这样过了零点,咪咪睡眠不足,玩不多大一会儿,也就自己睡了。周末最好,一整天也不让咪咪睡觉,晚上她就不闹了,因为她太困了。
我和小雅都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雅,我想是女人的天性。吃过了晚饭,小雅便把咪咪抱过来,咪咪很配合小雅,四脚朝天地躺在小雅的怀里撒娇,我过去摸摸她,她还不让,佯装咬我。小雅让我看咪咪的小脚丫,我们认真地研究咪咪的脚垫,我发现人是进化得最不经济的动物,一双大臭脚丫子,又穿袜子又穿鞋,不如猫脚,猫的脚垫柔软无比,以柔克刚,从来不怕扎坏。咪咪的毛皮大衣也不错,雪白雪白的。
咪咪和小雅的感情好,她们先睡觉,等我过了零点上床的时候,发现好家伙,小雅搂着咪咪,咪咪的嘴角还有幸福的微笑,把我的地方全都占了,这还了得?把咪咪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她也无话可说,这可是鸠占鹊巢。
咪咪会看电视,这一点我没想到。我们坐在沙发上看《乔家大院》,咪咪对乔致庸的光头感兴趣。清朝男人的头型我最讨厌,前面光光的,后面留个长辫子。电视机前面有个书箱子,没地方放只好放到那里,咪咪看见电视里五光十色,立刻从小雅膝盖上跳下去,蹦到书箱子上,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视屏幕,乔致庸的光头一晃动,咪咪就扑到屏幕上,想要挠一把。咪咪能一口气看半个多小时电视。
看电视上瘾,咪咪对我的电脑也有浓厚的兴趣。我坐在电脑前上网,咪咪跳到书桌上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我打字,可惜咪咪不会说话,要不然我一定教她识字。咪咪看电脑也认真,有时候脖子和脑袋还做思考状,左右摇那么几下,她对鼠标尤其感兴趣,我快速地移动鼠标,咪咪的眼睛就跟着快速地旋转,然后试着用爪子去抓,这我可得时刻堤防着,我的液晶屏幕抗不住她的小爪子,别挠出液体来。咪咪也喜欢键盘,我让她在键盘上用小爪子敲打,屏幕上就出现成串的字符。咪咪喜欢电脑,我把笔记本关上的时候,她就会趴在笔记本上休息,把我的电脑当成她的一个阵地。
咪咪喜欢玩一些有线的东西,有一天我下班早,一开门,咪咪正在地上撕扯着小雅的胸罩,这还了得?这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呀?咪咪仿佛和胸罩不共戴天,也不理我,嘴巴和爪子一起上阵。咪咪你还不知道呀,这要让小雅知道了,你还想不想在我家呆了?我去捡胸罩,咪咪死命不放,争夺了半天我才得手。咪咪也十分痛恨我家沙发,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干的时候,她就连挠带咬地对付我家沙发,这个没关系,你随便玩。
咪咪特别会自娱自乐,我羡慕得不得了。她能很容易地让自己高兴,这一点我学都学不来,人生的苦恼多,我们的世界和猫的世界有多大的不同。咪咪在沙发上翻身打滚,竟然还有能让自己跌落到地上的时候,我哈哈大笑,正是所谓的“马失前蹄”。
咪咪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主要也是我们怕咪咪丢了。四楼有个小白狗,和我们很熟悉,小雅说看见小白狗从我家门前跑过,我就带着咪咪去认识新朋友。小白狗正趴在自家门前,看见我抱着咪咪来,很高兴,摇着尾巴上前来,这可把咪咪吓坏了,死死地抓住我的衣服,说什么也不下地。好不容易让她落地,把我胳膊还挠了几条印记,咪咪毛发冲冠,我看是急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小白狗。小白狗很绅士,看咪咪小气的样子,摇着尾巴回家去了。再抱上咪咪,说什么也下不来了。
咪咪就是淘气,一个下午我睡得正酣,一个炸雷把我惊醒。咪咪登高把我唯一的一盆兰花踩倒摔碎了,我气得不行,起床来抓住咪咪,打了她几下,咪咪似乎知道自己错了,钻到床下。等我一上床,脚还没等放到床里,咪咪从床下钻出来,跳起来咬了我脚一口,当然她只是象征性地吓吓我。咬完她就钻到床下,我拿她无可奈何。咪咪会报复,我知道了这一点,以后对咪咪就比较客气了。把剩余的土收拾起来,再装到一个花盆里,这回放到饮水机上,咪咪一定够不到。看你没办法了吧?
咪咪咬我拖鞋,藏我臭袜子,我都没意见,终于有一天,小雅有意见了。
“你看你看,我的新高筒袜,咪咪给咬个窟窿,我还没穿哪。”小雅一边把袜子丢给我一边生气地说。
“谁让你把袜子不放在高处了?再说谁让你袜子那么薄?”
女人的袜子是越做越精致,明明看起来那么小的东西还能穿到屁股那里,咬了就咬了,谁也没办法,咪咪不会说话,她也不知道道歉,我也没办法。
咪咪来我家有几天的功夫,我和小雅发现一个惊天的秘密,咪咪竟然是个残疾,她失聪。我们都是善良人,向来对软弱的动物同情,小雅最先发现了这个秘密。
“老公,你看咪咪不是耳朵聋吧?”
“怎么会呢?她活灵活现的。”
“我每次下班回来声音很大或者叫她,她都听不见,还在那里睡觉。”
我仔细一观察,果然如此,咪咪失聪,我们怎么呼喊她她也听不到。
知道了咪咪失聪,我们对她格外疼爱。开始我收拾咪咪大便还有些反应,知道咪咪失聪,思想也变了,好像是在照顾一个失聪的孩子一样,她已经被上帝剥夺了美好的官能,我们没有理由不照顾好她。
我们只带咪咪去公园走过一次,用绳子牵着咪咪,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走,咪咪脾气很倔强,我们只好抱着她,就像抱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把咪咪放在双杠上,坐在一边看她怎么下得来,咪咪彷徨无措,六神无主,最终还是脚滑,掉了下来。小雅说我坏,我只给咪咪恶作剧这一次。
每天下班回家一开门,咪咪看见我进屋子,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用身子蹭我的两腿,以此表示亲昵,还“喵喵”地叫个不停。
“咪咪,爸爸抱抱。”我一面说,一面把咪咪举起来。但是咪咪听不到我的温柔。
咪咪的主人“老猫子”从四川回来了,电话交接,晚上就要把咪咪带走,家里会空上好一段时间。有咪咪在,回家有盼头;有咪咪在,打发了许多无聊的时间。
咪咪白如雪,她很干净,每天都把自己从上到下舔个遍。咪咪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咪咪的耳朵几乎是透明的,可以看到毛细血管。咪咪很喜欢玩弄我的手,她轻轻地咬,轻轻地咬,闭上眼睛,感受咪咪无法言语的爱。
2006/4/30,UPPER PLUMFOREST VILL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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