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毗尼的求索者
南方周末 2006-06-08 16:45:35
□杜欣欣 撰文/摄影
清晨,从加德满都飞往贝拉瓦(Bhairawa)。这个尼泊尔西南的小城位于博卡拉山谷的边缘。从此向西22公里,即是蓝毗尼———佛祖的诞生地。
阳光刺目,空气干热,四下安静,蜜蜂的哼鸣也成了噪声。似乎要挣脱出这蒸腾的热气,一只莎露丝鹤(Sarus Crane)拍翅而起。这种肉桂色头灰色身子的鸟是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望着它远去的身影,我始信这里曾是一片湿地。
两千多年来,当地人依然称那片娑罗树(Sal Tree)园为“蓝毗尼”(Lumbini)。他们走过同一条土路,趟过同一条河流,他们背草、赶牛、收割和播种,但是他们已不再走入那片树园。如今进入蓝毗尼的多是远道来客。
花床和草地之上,矗立着一座二层白屋,大概百米见方。白色之上,金顶镂空的佛塔直耀人眼。走近了,才看到金顶之下画着一双大眼睛。那眼睛涂着黑蓝色的眼圈儿,眼角上翘,瞳仁为蓝色。双目之间,再以勾勒云彩的手法,画出一个象征性的白鼻子。在尼泊尔,我多次见到佛塔或神塔上画着眼睛,有些还在眉心点颗红痣。据说,眼睛传递智慧和怜悯。
从屋顶露台眺望,西面为蓝毗尼柱,据信那是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在公元前249年树立的。马形柱头早已被雷电劈断,只剩铁砂色的柱身,高约7米。南面,长方形的圣池四周砌出三层台阶。蓝天之下,半赭半红色的台阶和洁白的房子正相对照。池岸的娑罗树上挂牵着彩色的经幡。圆形、方形或看不出形状的砖基,散落在池塘之外、草树之间。这些砖基都是佛塔或佛殿的遗址。
据说,那是在满月前的第七日,迦毗罗卫国净饭王的王后摩耶清晨即起,洗浴布施祈祷之后,她又安然入睡。梦中,她被四位伟大的国王抬起,带离王宫,进入喜马拉雅山中。她在那里的圣湖中洗浴。洗去人之污点之后,就睡在圣床上。一只白象走了进来,象鼻犹如一条银带,银带托起一朵白莲,佛陀的母亲受孕了。
十个月过去了,转眼已是公元前623年的5月5日。按当时当地的风俗,临盆的妇女要回娘家分娩。摩耶经过这片娑罗树园,向娘家天臂国(Devadaha)走去。娑罗树又称无忧树,当时正是花满枝头,池塘里芳香扑面,令人愉悦。摩耶沐浴之后,站到无忧树下,欣赏着花树。突然,她感到阵痛,她举手伸向树枝。那枝条柔软如芦草,自动低头俯就。王后站立着,抓住树枝,王子释迦牟尼就从母亲的左腋下肋骨中降生。
我站在这棵圣树之下,它有些像榕树,枝条垂向地面,树干盘旋而上。树干之间形成天然的浅树洞,里面供奉着鲜花和佛像,点点荧烛在树洞里闪耀。朝圣者从树干的空隙中钻过,他们来自西藏和东南亚。经幡密密地缠绕在树干上。细看,原来此树是所有经幡的源头。经幡连着大树,大树亭亭盖盖,大约方圆一里。圣树之下砌出一圈儿浅台阶,僧人正在打坐,化缘的钵子摆在面前。
白屋原为佛陀之母祭坛(Maya Devi Shrine)的旧址,祭坛在1995年被拆除。1996年,由联合国资助的考古队在地下5米的深处,发现了15个房间,鉴定此地为佛祖诞生地,并建白屋以保护。
走入白屋,红砖路间隔开砖垛残壁,那都曾是房间。到访者必须沿着四周的甬道行走。在砖垛残壁之间,有一处低于地面,那里罩着一块玻璃,嵌有一块铭牌,“此为佛祖诞生地的铭石。1996。”
玻璃上撒了许多鲜花,玻璃板之下,可见一方灰白石板。子宫形的石板上,似乎印有一个脚印,不知是否为佛祖的脚印?据佛教经典文献记载,公元前249年,阿育王在砖堆上放置一块石头,希望子孙后代在此朝拜佛祖。挖掘时,人们发现了这块石板,它置于七层砖头之上,指示着佛祖诞生的具体位置。砖头的年代被鉴定为公元前3世纪。
蓝毗尼花园内,新建了一座圣母祭坛。小小的石塔里供着一座描绘佛祖诞生的石雕,那是从圣母祭坛移过来的。石雕中的摩耶,右手攀着无忧树枝。新生婴儿踏在莲花之上,两位天女正为他沐浴。陪同我们的尼泊尔朋友双手合十,口中默祝。此地同为佛教和印度教的圣地。
圣母院的门口站着一个和尚,一身藏式袈裟。我和他攀谈,得知他来自西藏,却是四川人。他以不太利索的汉语告诉我,自己偷渡来此,已近10年,在这庙里打杂。说话间,就听他用尼泊尔话大吼,掀起长袍,追了过去———那边一个小乞丐正将手伸向供品。
遗址的东面,一片安谧湖水在阳光下闪烁。湖的周围建有佛寺和佛塔。再远处,自然保护区内,河汊交错,林木繁茂,据说那里有200多种鸟。区内还有一条运河,两岸佛寺佛塔迭出,倒影宁静。那些庙堂佛塔都是各个佛教国家修筑的。
净饭王王子年轻时,这个地区一定相当繁华。据说他有三座宫殿,高高的宫墙隔绝了丑陋和苦难。成年之后,慈爱的父王为他送来500多个女人,任其挑选。然而,终于有一天,王子离开宫殿,看到从未见过的生老病死。从此,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感到人生不可避免之苦。王子也因此而成为一个怀疑者,开始了上下求索的漫漫历程。
“芳香的灯油燃烧着,床畔撒满茉莉花,孩子母亲沉睡着,她的手抚着儿子的头。王子想,如果我移开王后的手,带走我的儿子,我会惊醒她,她将阻止我离去。当我得道之后,再回来看望我儿吧。”(译自The Life of
Buddha as Legend and History,EJ Thomas著)
其后6年,王子风餐露宿,以发做衣,禁食苦修,他“让尘土积聚在自己的身体上,看起来犹如一株老树”。他想尽办法折磨自己以求得道:
“我想,如果我咬紧牙关,将舌顶住上颚,让自己的头脑燃烧变形,然后,我想如果我屏住气息又如何?所以我就开始抑制呼吸。再后来,我想如果我吃很少的一点儿食物又如何?于是我只吃鹰嘴豆或野豌豆,它们刚刚填满我的掌窝儿。我饿得头昏眼花,肋如纺锤。人们摘下一颗还未成熟的苦瓜,它的瓜皮经日晒雨淋而皱皱巴巴,而我的头皮也因饥饿而皱皱巴巴……”
然而,所有这些苦修苦行并未使王子得道,还几乎扑灭了他心中的圣火。于是,他放弃了此类苦修,静坐在菩提迦耶的菩提树下,苦苦思索人类痛苦的来源,最终得道成佛。
从佛陀得道到首次讲道,他主要在印度的比哈尔邦和北方邦一带盘桓。终于有一天,佛祖来到蓝毗尼附近,他的父亲请他回家看看。
自离家之后,这也许是佛祖惟一也是最后一次停留家乡。一些佛教图画描绘了当时的场景。男女老幼纷纷迎接这位圣人———他离开时还是一位王子,他忠实的妻子匍匐在地,将他尊为神。佛祖祝福了她,继续前行。
儿子也前来拜见父亲,佛祖让他落发出家。在为佛祖之弟难陀加冕的圣礼上,难陀神思恍惚,未完成典礼就弃王冠而去,请求出家。佛祖的父亲叹道:“当年佛陀弃家而去,我并不悲哀。而今,你们都要去了,这痛从皮肤深入骨髓。天啊,您将神圣赋予他们,难道并不需要得到他们父母的允可吗?”
走出蓝毗尼园,我回到贝拉瓦小城。自佛祖诞生以来,这一带的森林减少了许多,而生活方式却鲜有改变。所谓的小城不过是几栋房子,一条小公路穿城而过,成为这里惟一的街道。
时已过午,我们从加德满都启程时未用过早饭,更不用说午饭。在小城里,我寻找着吃饭的地方。走了几处,总算找到一家附带餐馆的旅馆。陪同的尼泊尔朋友因为新近丧父,不能进入餐馆。
我独自进去,旅馆的人对我说,餐厅已经包给旅行团,我不能在这里吃饭。我正失望地推门出去,突然身后有人说中文:“你还没有吃饭吗?”回身一看,是一位法师,大约40岁上下,戴着一副眼镜,身披灰色袈裟,面露笑容。
法师来自台湾,法号湛因。他问明我的来意,说,“你到那边坐一下,我去安排。”我坐在门厅里,过往的都是中国人。其中的一位告诉我,他们是一个佛教朝圣团,共160人,来自世界各地。此次活动由台湾生命电视台组织,湛因法师为领队之一。
不一会儿,湛因法师回来了,他手里托着一个塑料包。“我包了三包炒面,你先拿着,我再去找筷子。”我谢过法师,却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吃饭。他一再催我趁热快吃。他看着我笑了,说:“我是佛教徒,但我并不认为天下人都应该皈依佛教。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爱心的,传播爱心的,就是好宗教。任何东西,给出去后就会变少,比如我给你这炒面,只有爱却越给越多。”
临走时,我向法师要通讯地址。他说他没有电子邮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助狱中受刑人和偏远地区的小学生。我问他从佛多久,他说他成为佛教徒已经十几年了,但是直到5年前才决定出家。出家前,他念过大学,从事工程技术工作。法师挥挥手,“别耽误航班,祝你快乐。”
贝拉瓦距离印度只有15公里。从此向南,佛祖的脚印穿越了边境。走过菩提迦耶,进入鹿野苑,在瓦拉纳西北面的拘尸那(Kushinagar)———佛祖涅?之地,他最后一次在人间停留。
(P1165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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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佛陀生辰的年份,尚有许多争议。我倒愿意他是公元前七世纪
生的,这样,与西方的米列都派先贤泰勒斯平起。
有一个哲学家说,公元前六世纪是人类文明最了不起的世纪。这么说
,是不是有些外星干扰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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