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父亲也过节
方壶斋
这个周末是父亲节。我想应该是美国的,所以跟我没有关系,跟我家也没有关系。不过周六出门以后,本来是想处理点事情,但是天气晴好。海边的老海关广场上周六周日举行露天音乐会。Laguna Seca 娱乐中心举办蒙特瑞的首届太平洋岛国歌舞会。渔人码头上人头攒动。海滩上日光浴的人数也比平常增加很多。总之,空气中洋溢着过节的气氛。于是我决定忘掉所要办的事情,把它推到下个星期,随心所欲地到处逛逛。我不是父亲,可是我这把年纪,爷爷的称号也当得起了。不能让父亲节被当了父亲的独占了去,咱们今天也悠闲一把。人生不能总让琐事纠缠着。
有一个首饰店好久没有去了。那是一对墨西哥夫妇开的。他们有一个儿子,可能三、四岁吧,大头,很可爱。每次我去,都要冲我笑。今天进去,看见他煞有介事地提着一个小塑料喷壶给店里的花盆浇水。看见了我,他笑嘻嘻地过来跟我说话。我当然是听不懂的,因为他不但说的是西班牙语,而且是幼儿那种口齿上不清楚的咿咿呀呀。不过我很高兴,因为他跟我说话的那一两分钟,我真地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父亲。
离开首饰店,我直接去了Costco。在美国的人大概没有不知道好市多(台湾译名。我觉得不如“购市国”© 更形象)这个仓储商店的。我没有购物会员卡,但是我有一个购市国的礼卷卡,每次就拿着它进去玩。虽然不能买东西,但是有的时候会碰上同事。如果我想买什么,可以请他们帮忙。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闲逛,顺便尝一点样品。
说到尝样品,我发现不管哪国人,都喜欢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免费的午餐。在购市国,常常看见老美,当然也有老墨,老印,老中东,老亚洲等,站在样品摊那里等着刚刚好的食品。我一般不喜欢等。毕竟那是样品,不是粥棚。经过的时候,有则取之,无则去之。实在想尝(吃),转一圈回来看看。另外,尝食品我还有个原则,一食不二尝。嘴再馋也得有个分寸。
购市国收银台外面有卖熟食的,物美价廉,有皮扎饼,墨西哥油炸脆甜螺旋油条;波兰香肠热狗等等。这个地方是唯一可以让我想起来国内大型市场里的快餐食摊的地方。买一个波兰香肠热狗,放上各种美国式的调料:芥末酱,西红柿酱,碎洋葱等,就着一杯健怡可乐,坐在餐桌旁跟别的食客一起就餐,是最为便宜的大众式享乐方式。我的对面另一张桌子上,坐了一家人。女主人蒙着头巾,三个女孩子,一个不到两岁的男孩子,说的语言是我听不懂的。那女人让我想到陪着耶稣到死的女人。她们坐在那里等着男主人和将近十岁的男孩子把食物送来。这是典型的传统社会家庭分工的缩影,看着非常有趣。十来分钟后,男主人和男孩子过来了,买了一个皮扎饼,大家分而食之。那主人带着一顶棒球帽,看起来像巴基斯坦人,让我想起来Seinfeld 里面那个听了Seinfeld的话改变自己餐馆风格结果砸了生意的那个老巴。我的左边坐了两个体态肥胖的美国老太太,一边吃一边不停地说着话,显然不是在讨论伊拉克战争或者世界杯足球赛,从说话的神态看,都是些家长里短。突然,收银台那边警笛大作,众人皆惊愕。老太太哈哈大笑,说了句很风趣的话。老太太们走了以后,一个亚洲老男人过来坐下,带着墨镜,默默地吃着他的热狗,很快吃完了,却不急着走,坐在那里啜饮着杯中的饮料。我也是一样,重新加满饮料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读物,边喝边读边看过往的人。我的对面坐了两个美国少女,一个年轻男人,说他是哥哥有点大,说他是爸爸有点小。我看着她们吃饭的嘴巴的动作,发现在吃饭上,全人类都是一致的。她们还没有吃完,家里的另一个成员过来了,便都站起来走了。坐不住的人。对面的桌子上,坐了两对男女,男人没有什么可说的,两个女人却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瘦长,一个园胖。瘦长的是洋人,背对着我,穿着浅绿色的紧身小褂,苗条得不可思议,身体两侧的曲线非常优雅。园胖的那个面对着我,是个亚洲人,洋娃娃脸,白白的,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的食物。
喝得差不多了,又装满了饮料,离开购市国去沙市的一个烤饼店看画展开幕。沙市只有几条街,很少居民,大都是周末关门的跟国计民生没什么直接关系的生意,就连平常都是冷冷清清的,周末就更不用说了。仅有的一些民居,除了海边有一些正经一点的房子外,大都是破旧的不大的单层木头房子,没有漂亮的草坪,院子里堆满杂物。这里是个学开车的好地方,速度跑不起来,但是可以练习转弯和初步跟别的车辆互动。这里的道路是没有什么维修的,有的坑坑洼洼。我常常喜欢从这里经过,因为这里有一种苍凉随意的感觉。
原来不知道,这里还有几家画廊,想必是租金便宜。不过今天开幕的画展,在一个只有两个小房间的饼屋。来画展的人显然都是画家的朋友,我大概是唯一的外人。这里小规模的画展都是如此。消息在报上发布,画家怕没有人来,就通知自己的朋友们来捧场。如果是合展,那不同的画家有不同的朋友群,会给参加的人群某种公共的味道。如果是一个人的画展,又是放在偏僻的地方,而且还是星期六(一般开幕式都是在星期五晚上),就别指望不认识的人来了。我走进去,发现墙上的画都是一些粗糙的图案,属于理念画,就是借此表示某种陈述,大多是跟主流社会的主流思想格格不入的理念陈述,比如环保啦,反战啦等等。搞这类艺术的画家大多是女的,大多数是瘦的,因为她们大多数相信素食主义,大多数长得样子像法国人,瘦长脸,大多数穿这花里胡哨的飘飘然然的衣服。我看了那些画的定价,心里好笑。不是我不识货,就是我太抠门儿。反正我觉得我几块钱买来的油画挂在屋里还比较有看头。当然,搞图案艺术得有点抽象创造的天分。为什么这根线要这么走,为什么这块颜色要放在这里,为什么用刀子把画布拉一道口子再用线缝上(为了表示那块画布不是从垃圾站捡来的,画家开了好几道口子)等等。
来捧场的有一个体态丰满,皮肤白皙,笑容可爱的女人和一个瘦子男人在饼屋门前给表演唱歌。她带着一顶牛仔草帽,上面画着一颗红星,草帽的边儿涂了蓝色。“你是德州的吗?我喜欢你这顶孤星草帽!”我说。“我,德州的,对,不过这个草帽是在嘉美买的。”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喝着我的饮料,听着漏着半个肩膀的胖女人唱着美国土调。她唱歌的声音清亮丰满。夕阳暖暖地照在我的脸上,照着没有什么行人的街上的矮房子。一辆警车经过,警察显然是觉得这里有聚众行为而踩了一脚刹车,随即便开走了。没有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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