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前几天卖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黑狗，120元。这条狗是今年初几开始养的，取名叫“胖胖”，又叫“胖子”。因买进来时，胖乎乎，圆滚滚的。
在我的记忆里，祖宗四代没养过狗，我不喜欢狗。
我母亲也不喜欢狗。有一次，母亲正在灶边忙得团团转，有一只黑狗悄然溜进狭小而简陋的厨房，嗅来嗅去，想寻点什么吃的，正好绊着母亲的脚。母亲举起铲刀，一脚踢过去：“贼狗，还不快走，娘老子一刀劈死你！”那狗“汪汪”两声，夹着尾巴往门外直蹿。
没过几天，我被叫去外公家拜年。外出玩耍时，忽见屋檐下伏着一条大黄狗，尾巴蜷缩，两眼冷漠，毛发蓬乱，两耳像两片干瘪的菜叶，下垂着，肚皮融地，前两腿并行伸出。
我出于好玩好奇，拾起路边一小砂子，掷过去。那黄狗不但不逃跑，反倏地腾起，劈头盖脸向我扑来。恰巧舅舅赶到，才未酿成重伤。
回家不几天，舅舅送来两包药。说那黄狗是条“癫狗”，要母亲趁早把药煎了，好让我吃下，以防万一。
那汤药淡墨色，很苦，让我真想吐。
以上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从那时起，狗，在我心目中，就没留好印象。
只因多年来，妻一直想要个儿子，我却常戏言：养儿子还不如养条狗，既可看门，经济也不会超负荷运转。
女儿第一个拍手赞成，还同意抓狗的费用由她包揽，因她会有个活生生的宠物作伴。不过，120元，她也没客气，全进了她的腰包。
妻对胖胖厚爱有加，照料无微不至。胖子有时也会带来无穷乐趣！
那是一个夕阳刚已西下的傍晚，不远的天际依然没有抹去那片淡淡的红霞。妻拖拉着胖子两条前腿，径池塘边走去。胖子极不情愿猴子般地跟着。
胖子在水里浸泡着，全身湿漉漉的，泛起白色的洗衣粉泡沫；妻的十指也在它的全身使劲揉着，擦着。然后，妻把胖子抱上岸，双手抓住胖子的前腿，我双手握紧它的后腿，当女儿叫到“一二三”，我们就会把胖子抛向池塘中心，掀起层层波浪。只见胖子吃力地浮着水，头仰向天，眼睛眨呀眨的，奋力向岸边游来。当到达岸边时，我们又抓住它，让他做着同样无奈的动作。
“爸，胖胖怎么不会淹死呢？”
“你看你看，它会游泳嘛。”我指着正在水中吃力游着的胖子。
“它从来没学，怎么会游？”
“这……这个……”我支吾着。
“哈哈，难倒你吧？还说你厉害呢。不会是吹牛的吧？”
“我听人家说，狗有这天性，不用学就会游的。”妻解了我的围。
“还是妈妈厉害，看来，老爸只会吹牛。没有说错你吧，我的老爸？”
那时，看到胖子狼狈“落水狗”模样，我们全家“幸灾乐祸”，开怀大笑，那欢快声似还在随着碧绿的波纹畅漾……
妻还时常抱着胖子抓虱子，帮它驱赶蚊子，给它喂饭，替它买肉，有时还说：“胖胖，过来，亲一个。”
我看得有点不顺眼，便对胖胖说：“胖胖，你好福气，我还不如你哟。”
妻便说：“我胖胖好乖，你有时还真不如我胖胖，我可是把我的胖胖当儿子看哟！”
女儿也不示弱，原本安排在客厅睡的胖胖，她硬要抱着它到她的床下。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就想到胖子。
那是我离开广州一家bm 公司后不久，女儿将面临着转学了。现在的老总为了帮我这个忙，宴请了新学校的两位校长，由我们一家作陪。
大家都很客气，也很斯文，吃喝得很少，剩下的菜就有一大半了。
老总示意要我打包回家。尚未等老总说完，女儿两掌一合，喜悦之情跃然脸上：
“太好了！带回家好给‘胖胖’吃！”
两位校长疑惑地望着我，异口同声地说：“你家还有一个……？”
原来，我开始与两位校长寒暄时，他们问我有几个小孩，我说，只有一个，就是一个女儿。
那时，突然冒出一个“胖胖”，不能不让人觉得其中有几份蹊跷。
我笑着说：“我家确实有一个‘胖胖’，那是一条狗！”
两位校长恍然大悟，释疑地笑了。
刚出酒家大门，女儿悄声对我说：“老爸，我看见桌上还有一堆骨头呢，我们转身也把那骨头包走，好让‘胖胖’吃？”
“哎呀，哪有骨头也打包的？好歹也得给老爸一点面子吧？”
“妈妈都说，你的脸皮很厚的。不打就不打，难怪‘胖胖’不喜欢你。！”
胖子确实有些不太喜欢我；开初，我也对胖子没好心情。
我家住的是平房，也是旧房。到了晚上，总有几只老鼠“嘎吱嘎吱”地叫着。妻总要拍打着床壁，以示警告：老鼠安静！可老鼠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我也几回从梦中闹醒。
面对老鼠，我呆若木鸡，毫无良策，只有叹气。
胖子进屋的第一晚，那老鼠猖獗更甚。不仅“嘎吱嘎吱”，还“隆隆”作响。
我又从梦中被吵醒。问妻何故。妻说：
“这是胖子在追赶老鼠！”
我很气愤：“这个死胖子，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过了几天，“隆隆”声没了，就连“嘎吱嘎吱”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好生奇怪，又问妻。妻说：
“老鼠已被胖子赶走了，恐怕已赶到隔壁家去了。”
在以后的晚上，我再也没有被吵醒，睡得美美的。
可好景不出半年，前几个晚上，又听到“嘎吱嘎吱”声，屋内不时有老鼠出没。早上起来一看，装油的壶嘴，被老鼠咬个稀巴烂。
我忙问妻，怎么又出现这个。
妻说：“胖子走了，老鼠又来了！”
那时，我想起了胖子的一些好处，便自言自语道：“如果胖胖还在，那该多好呀！”
妻说：“我也接连几夜梦见胖子，梦见它被抓进笼子时那双可怜的眼睛。”
“如果胖胖突然回来了，那就好哟！”女儿接着说。
我与妻默默无语，心中似乎充满了无限哀思。
胖子离开我家有几天了，不知我家胖胖还好吗？也许被拉走的当天，就被烫了。
每当我在办公室闲静时，总有胖子那温柔的双眼；每次下班快到家时，脑海里总浮现胖子那摇头摆尾，全身扭动，远远赶来迎接的影子。


袁 义 牙

2006-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