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

方壶斋

警官克里斯蒂喜欢晚上骑自行车到大湖公园的土路上巡视。她之所以喜欢到这一带巡视，是因为这里是墨西哥人常常来的地方。 他们或者踢足球，或者带着孩子在游乐场里玩。也有三三俩俩的小青年，沿着湖闲逛。克里斯蒂觉得着这些人里头一定有帮派活动或者毒品交易。可是，她从来没有抓到过谁。

这天晚上，克里斯蒂有来到公园，沿着湖边土路慢慢地骑，同时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公园早已经没有人了。正当她进入一个两旁都是一人多高的草的地段的时候，突然听见前边拐弯处传出来咿咿呀呀的怪叫声。近前一看，在一个凌驾于湖边水面之上的围栏平台上，两个人形面对面坐着，中间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灯，还立着一个瓶子。 一个人正手拿杯子往嘴里灌着什么，另一个则仰着脖子，发出忽高忽低的咿呀之声。

“Excuse me! What are you doing here?”克里斯蒂下了车朝两个人走去。

两个人同时转过脸来，没有表情地看着克里斯蒂。克里斯蒂看见的是两张亚洲面孔。

“Don’t you know it is past 10 pm now? It is unlawful to stay in the park after 10 pm.”

两个人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一个人拿起瓶子往杯子里倒了一点液体。另一个人又扬起脖子咿呀开了。

克里斯蒂从口袋里掏出警徽，对这两个人大喊道：

“SPD! I order you to leave immediately or I will arrest you for violating park curfew ！”

两个人谁都没有理会克里斯蒂。一个人照样在喝，另一个人照样在叫。

克里斯蒂走上前去，抓起桌上的瓶子，用小手电一照，只见上面的商标纸上有几个她不认得的符号，但是也有拉丁字母拼写成的一个词：Laobaigan。她冲瓶口一闻，差点让浓厚的酒精味熏了个跟头。

克里斯蒂猛地放下酒瓶， 就势从腰间摘下手铐就把两个人铐到一块儿了。两个人倒也不挣扎，克里斯蒂打开呼叫机：“Two AMA under arrest for alcoholism and violation of park curfew. Request transportation! Grand Lake Park west side.”

不到五分钟，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克里斯蒂草草在一张纸上写了抓捕原因
把两个人连同报告交给了开车来的警官。

第二天上班，同事说那两个人送到监狱去了，要关一个星期。

隔了一天，克里斯蒂下班后一个人晚上在家里无聊，便又去巡视大湖公园。像前两天一样，公园里早已经没有人了。行至上次捉到那两个人 的地方，她突然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一看，竟然从湖里上来两个人，还抬着一张小桌子。一个人手里拎着一盏灯，另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 两个人上得岸来， 把桌子安放在平台上，又返回湖边带回来两把椅子，面对面坐了。一个人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瓶子， 两个杯子。他把杯子倒满了以后，两个人举起来碰杯后一饮而尽。

克里斯蒂定睛一看，竟然发现是那天的两个人在那里对饮。T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再看，一点没错。克里斯蒂想：莫非那两个人假释出来了？她近前去大喝一声：“大胆酒鬼，竟敢违反假释规定，明知故犯，在此酗酒！快跟我到局子里去说话！” 两个人并不理会克里斯蒂，举杯继续对饮。克里斯蒂大怒，走过去把酒瓶子夺了，扔进湖里。两个人马上站起来，翻过栏杆跳进湖里去捞那瓶子。克里斯蒂以为两个人要逃跑，掏枪高喊：“从水里出来！不然我开枪了！”那两个人却不理会，在水里游来游去， 渐渐游到了湖中小岛那里，消失在水草中。

卡里斯蒂急忙呼叫增援。不一会儿警车拖着摩托艇赶到。数十名警察在湖上搜捕了大半夜，却一无所获。忙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克里斯蒂看见的是什么人。克里斯蒂说就是前天她抓到的那两个人。一个警察说：“你有病吧。那两个人还在监狱蹲着呢？”克里斯蒂跟着回去一看，果然两个人在号子里呆着呢。

因为这件事，局子里的人都认定克里斯蒂工作太紧张了，而且邀功心切。局长建议克里斯蒂带薪休假一周。

克里斯蒂是个四十多岁的半大不老的处女， 也是一个工作狂。一天不上班就闲得发慌。在家呆了两天后，晚上无聊又来到大湖公园。当她沿着湖边散步时，似乎是第一次发现湖边的夜色是这样地美丽。她走着走着，不觉又来到前两天抓那两个人的平台。此刻平台上悄无一人。她走上去，凭栏观望对岸马路上的车流。她看到对岸的麦当劳停车场上驶过来一辆车。车停了以后， 一男一女下了车，亲密地手拉手进了麦当劳。克里斯蒂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她突然听见水面上响起来她听到过的咿呀之声。这声音她是听不懂的，也是很讨厌的，可是她此刻却特别希望看到发出咿呀之声的人，跟他谈几句话。她要告诉他，自己没有当值，不必害怕。她想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咿呀之声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是她谁都没看见。大湖上除了灯的倒影和月光，什么都没有。

那咿呀之声却越来越大。克里斯蒂有些觉得毛骨悚然。终于，她在离栏杆很近的水面上，看见了两 张仰面朝天的脸在水里游弋， 而且正是她抓的那两个人！一张脸张着嘴， 一动一动地，那咿呀之声就是从那张嘴里发出来的。另一张脸斜着眼睛看着克里斯蒂，对另外一张脸说：“这个臭洋妞， 几次扫我们的兴。今天老子要戏耍她一番。”另外一张脸笑了笑不答话，继续咿咿呀呀。克里斯蒂看着，心生恐惧， 正待要走，突然觉得警服纽扣一个个地崩开了。 紧接着警服衬衣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一样，从她身上脱去。接着，那只手将她倒提起来，将裤子也脱掉了，只给她剩下了短裤和文胸。刚才那张脸又说：“今天老子要赴赴王母娘娘的蕃桃宴！” 克里斯蒂马上觉得一只手抠住了她的胸部，只一抬，便将两只桃子摘了去，在水面上抛玩。克里斯蒂看看胸前，倒也没有痕迹，也不觉得痛，只是平展展的一片， 然而她却如丧考妣似的大哭起来。这时一直咿呀的那张脸说：“我们且让这小妞下来同我们玩耍玩耍。”说完，克里斯蒂觉得自己被抛到湖里。 两个脸一左一右挟持着她，把她往湖的深处拖去。克里斯蒂在吐完最后一个气泡之前，掏出小手电照了照那张咿呀之脸。她想起来了， 那是她几年前值勤的时候击毙的一个驾车人。当时她怀疑那个人酒后驾车，要对他进行测试。那个人听不懂她说的话，以为她手里拿的是电子枪， 吓得钻进车。克里斯蒂以为他有枪，便掏枪连发数枪，把那个人打成重伤。那个人送到医院的路上便呜呼哀哉了。克里斯蒂因为这件事受到降职处分。

克里斯蒂看那张脸的时候，那张脸冲着他笑了笑。克里斯蒂最后的愿望是如果这个男人不是在水下对她笑就好了。

2006，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