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孔 川－

　　大概是四月吧，小湖边出现了两群刚孵化不几天的小鸭子。它们大体是黄褐色
的，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张着没长羽毛的小翅膀到处乱钻，一会儿冲下水去，一会
儿又一窝蜂一样地跑到岸上，“啾啾啾”吵闹着，用焦黄的小鸭嘴到处乱啄找东西
吃，可真是精力充沛。两只母鸭－－它们的母亲，着急忙慌地跟着自己的宝贝后面
跑，疲于奔命的样子，不时地扬着头“嘎嘎”大叫－－“你们快给我老实点儿！”
时不时的就会有一只小鸭子走单了。它一看不见自己的兄弟姐妹了，便有些惊慌失
措，挺着小胸脯“叽尤－叽尤－”地高声尖叫，当妈的立刻摇摇摆摆奔过来，“谁
让你乱跑的！”把那淘气的小家伙领到同伴中去。

　　两群小鸭子有时会混在一起玩儿。这时两个母亲就恼怒地冲进来，用嘴毫不客
气地去啄那些不是自己的宝贝，把自己孩子和另外一家的分开，两个母鸭子甚至还
打斗。很快，两群鸭子各自又开。你看，两家小鸭子们在一起不是玩儿得好好的嘛
，当娘的竟然如此自私。嗨，毕竟是动物，母鸭子只对自己孵出的小鸭子好。

　　暮色降临，天渐渐黑了，气温随着下降，母鸭子在岸边选择一个地方卧下，并
张开翅膀，小鸭子们已经玩儿得有些疲倦了，看到母亲卧下就都跑过来钻到翅膀下
面。看来它们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我信步走过去，母鸭子警觉地看着我，小鸭子
们把头探出来看看，又缩回去，缩到妈妈温暖的翅膀下去熬一个长长的夜晚。这个
春天倒春寒，阴雨连绵，小鸭子们能健康长大不太容易。那时我每天傍晚都到小湖
边上散步，留意那两群小鸭子时会发现它们隔几天就会少一只，想必是……

　　有那么几天没去小湖边，在去一看，两个鸭子家庭发生了变化。一个家庭解体
了。说确切些是一只母鸭子不见了踪影。哪儿去了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发生了意
外，或许过马路时被汽车撞了吧？或许被水里的乌龟、甲鱼咬了吧？当然，也有可
能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又和别的公鸭子“过家家”去了。

　　那它的孩子们呢？咱在这个街区住了很多年，每个春天都看着湖边鸭子繁衍的
过程。根据我的经验，没了娘的保护，小鸭子们只能死路一条。不过这次是个例外
，那些没了妈的小鸭子被另一家收容了。主要是那只母鸭子接纳了这些丧魂落魄的
孩子们。小鸭子们长大了不少，它们在一起戏闹，没有亲娘后娘之分。这下子，当
妈的更加辛苦，它不断“嘎嘎”叫着跑前跑后，有时简直是忧心忡忡。

　　这真是只母性极强的鸭子。我出于好奇便来了点恶作剧，走过去把它和小鸭子
们隔开，还故意驱赶。母鸭子立刻急了，它不肯走开，还煽着翅膀大叫着向我示威
，还真有点不顾死活的劲头。见我一愣神，它立刻绕过我与它的孩子们汇合，冲进
小湖远远地游开。我仔细点了一下，这个母鸭一共有带了十七只小鸭子。哈，这是
我见到的最大的鸭子家庭。

　　天快黑了，鸭子们都挤在水边卧下来准备休息。这会儿母鸭子无法用翅膀把渐
渐长大的孩子们盖住，但它让小鸭子都靠在它身边。我又走了过去。还恶作剧？不
，心里有着些感动，慢慢走到卧着的小鸭子们边上蹲下来，仔细看着它们。小鸭子
们并没有站起来避开我，只是一个个探探头，然后又闭目养神。当妈的很警觉，立
刻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瞪着我。“你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们吧？”

　　以后的日子里小鸭子不断地长大。有时这个鸭子家庭会出现些有趣的变化。小
湖边的那几只漂亮的公鸭子－－都是些“光棍”，会有奈不住寂寞的追求者向这只
母鸭子献殷勤。公鸭子会跟在这母鸭子的后面，时而急切，时而委婉，情真真，意
切切的样子。不过这位母亲很冷淡，每每躲避。在追求者动粗时，它竟会反抗（我
从来没见到过），扭过身子，张开翅膀没头没脑地冲过去胡乱啄那只公鸭子，“呱
呱”大叫。公鸭子直发愣，往往就丧气地转身而去。

　　但有一只公鸭子表现得非常有耐心，它甚至也混在小鸭子当中，好像也担当着
母鸭子看护孩子的职责，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我要是一走近，母鸭子和这只公鸭
子都会挺身而出横在我面前。真的要加入这个鸭子家庭？不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
那公鸭子有些假惺惺，因为它总拿眼睛瞟着母鸭子，图谋不轨的神情。还有，每到
天黑下来的时候它就独自飞走了。如果是真心，为什么不陪着母鸭子一起在夜里守
护着小鸭子们？结局谁都清楚，那只公鸭子终于不来“表演”了，又剩下这只母鸭
子为孩子们操心。

　　很快到了六月底，小鸭子们都长出了羽毛，个头儿几乎和它们的鸭妈妈一边大
了。这会儿它们再走过来成了一大群鸭子，还是十八只。如果你在这些鸭子中看到
一只鸭子羽毛不太整齐，步履有些蹒跚，那就是那个鸭妈妈了。它一定很疲惫了吧
？但它的神情很平静，很幸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