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我老是做梦,梦里色彩斑斓,常常一片浪漫。
没有女人怎么叫浪漫?
我的梦里的确是出现了女人,先是一群女人,最后女人散尽,只剩下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有时候漫步在楼下的花园里,有时候随着云由远而近,当我注目凝视之际,又由近而远。很奇怪,我靠不近她,每当我要靠近的时候,我就醒了。或者是憋了一泼尿,或者是被枕头捂住了鼻子窒息。
早晨,我都在固定的地点等待公司的班车。
我的作息时间是这样的,和着这座岭南不夜城的节奏,每个夜晚我都在零点以后入睡,或者读书,或者看电视,更多的时候我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浏览,当我遇到感兴趣的人或者感兴趣的事儿,我的休息时间就无限期地向后推迟,以至于可以推迟到凌晨三点。
我睡觉太晚,睡眠不足,眼睛里布满血丝,在闹钟的吵叫里慵懒地起床,然后去上班。
我一定会比班车来得早。
等车的站台有一小片空地,地面上种满了南美蟛蜞菊,如果我感觉太累,就坐在绿地的边上,观察小灰蝶或者甲虫在密密麻麻的蟛蜞菊丛上跳舞、恋爱或者做爱。
如果我没有坐着,那我就一定在仰望那几棵高比楼房的大树,树荫里有不同的鸟鸣声。没有鸟鸣,那我就该逡巡所有和我一样等班车的人,两、三年的时间我熟悉了几乎所有女人的裙子和屁股。即使用眼睛的余光,我也能在瞬间判断那个乳房大的女人是不是这一片小区的市民。
大约在半年多以前,我模糊而喜欢探索的目光遇到了一个新来的女人。
她站在变电所窄窄的房檐下,那天早晨的阳光异常猛烈,狭窄的房檐还能营造出一小块阴影儿的空间,女人就躲在那个阴影里。披散着的长发,高挑的个子,就算距离有些远,因睡眠不足而更加弱视的眼睛也让我断定那个女人的皮肤雪白。有白皮肤的女人总是好的,细腻而富有弹性。
于是我不甘再垂直于露天下接受暴烈的日光浴,我挪动着步子,距离那个女人越来越近,最后我也移进了房檐下。
女人有高贵的皮肤,神情典雅而不张扬,眼睛不是太大,但很受用。就像一个有教养的演员站在庸俗的影迷圈里,周围那些有厚眼袋的老男人或者小男人都只配做她的奴仆。
借着拴鞋带的空当儿,我着实地看见了那双修长的腿,有一层浅浅而又略重的汗毛。有汗毛的女人是性感的,性感的女人是可怕的,我忽然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感觉到身边这个女人散发着某种可怕的气息。
我站起身,卑微地向她笑了一下,她是那么地有礼貌,没有回笑,但我看见她的眼睛在笑。
我的班车就来了,我疲惫地登上班车,迅速地找到了靠窗的位置。隔着茶色的玻璃,我仔细地端详那个站在房荫下的女人,这个沉闷的站台那天早晨发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生机。
车子开动,那个女人的乳房慢慢地消失在墙角线里。
“大维,看什么呢看,那么认真?是不是看站台那个美女啊?”
“肯定是看美女啦,不看美女还有什么意思。”我无精打采地打趣道。
那个夜里我就发了梦,我被一条蛇紧紧地缠绕,惊愕,恐惧。
梦醒的时候,凌晨三点五十五分。
To be continued
2006/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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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遇到那个女人后的每个早晨,我都比平日里提前五分钟去坐班车,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想去看那个白皙的女人。看她做什么,什么也不做,就是想去看她。
人生有好多事情不能说,因为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但是我们还十分意愿地去做,就像我着急忙慌地起了床,急匆匆地提着公文包,赶往那个陈旧的露天停车站。
我的梦越来越多,多得离奇,自小而大我就没做过那么多的梦。梦里有落花,梦里有变幻莫测的四季,梦里我常常一个人踟蹰在偌大的广场中央。
女人有许多美丽的裙子,我记不得见过她穿多少种。不过每一种都别具风情,短裙妩媚,长裙端庄,她的出现,是那个土灰色站台的奇迹。不光我这样想,我莫名其妙地感觉有好多男人都这样想,因为他们也来得比平日里还早。
“今儿个来这么早啊?大维。”
“起得早,没什么事儿可做,出来透透新鲜空气。”我回答,回答这同样的话好多次。
为了看那个女人,我甚至可以不洗脸不刷牙。有一天我上网到凌晨四点钟,我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起床上班,起晚了,如果洗漱的话,就势必要迟到那么三两分钟,而这三两分钟却是我一整天的宝贵财富,我舍不得丢弃,于是我用毛巾抹了一下脸变飞快地出了家门。
我从小区门口看见了女人的一层秀发,然后看见了她风中飘舞的长裙,最后她整个人地浮现在我面前。只要有她出现,草坪比素常绿了好多,鸟儿的鸣声也更加欢快。
我在梦里见过几次她,有几次我失眠了。那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爱,我难以说清楚。梦见她的夜晚,通常都有一个规律,就是她没有来乘坐班车。我透过米黄色的玻璃窗,看着滴水的房檐下有几个老女人叽叽喳喳,天色就更加黯淡了,于是我的工作效率打了好多折扣,我常常无故把不少工作推到第二天去做。
有一段连雨天,出了小区的门口我就在盘算一个事儿,一连几天我都心神不宁,我想做一件让自己难以置信的事儿。我要约她下班后出来喝咖啡。
第一天我心跳急速,走到站台的一段路仿佛被追捕的逃犯,我的脚跟不稳,走路总要摔倒。第二天我还在犹疑不决,是否有必要邀请女人,被她拒绝不是我担心的事情,我只担心万一她接受了我的邀请后下一步我该怎么做,是不是以后还要继续邀请她,等我们熟悉了之后还做些什么呢?第三天我恢复了平静,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再仔细捉摸一下,这不是件小事儿。可是第三天的夜晚,我梦见了女人,她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开放在漆黑无比的夜空上方,我没见过那么让人痴迷的女子,我呆了,然后我就想靠近她。
第四天小雨淅淅沥沥,我一边刷牙一边考虑着和她说话时的每一个细节。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
“周末我能邀请你出来坐坐么?”
“当然可以,到时候你打我电话吧。”我面带微笑。
“周末我能邀请你出来坐坐么?”
“不好意思,我周末有应酬,一连两天的应酬。真的谢谢你。”
“那好吧,祝你玩得开心。”
我揣摸着可能发生的对话情景。拐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没看见女人的长发,等我出了小区,空寂的站台零零星星地站着一两个人。我等了五分钟多,直到班车喇叭催促我的声音击破耳膜,女人也没有来。
可恨的第四次,在我铁定了决心的时候,她居然没有来。莫非她病了?莫非她出差?莫非她起床迟到了?莫非昨儿个晚上她遇到了歹徒不成?
“大维,你的电话,响半天了你也不接,做什么呢?”经理一边提醒我,一边责怪我,我对着电子邮件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客户资料,头痛而且晕。
一整天都在下雨,深圳的鬼天气真是要命。
To be continued
2006/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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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个城市总是多雨,我的心情也随着这绵密的雨朦朦胧胧。
我对这个等班车的女人的越来越好奇,她似乎成了我的宗教,每个早晨若是看不见她,我的心就漂浮成一片游云,晃来荡去的。
如果不是暴雨的天气,我很少打伞。沿着防雨棚走出小区,大约五十米远的距离就是那个灰突突的站台,我通常一路小跑过去,站在树下,或者站在房檐下,躲避小雨。
班车来得迟了些,都怪这座城市拥挤的交通,雨天路滑,很容易就堵塞。但我不觉得候车的时间很难过,因为有那个白皮肤的女人和我在一起。
变电所窄小的房檐很快就挡不住越来越大的雨水,从檐子上滴下来的水线跌落在地上,然后迸碎成无数的珍珠,扬在我的皮鞋上,而后我发现,那些水珠又轻轻地溅在一双白嫩的脚上,她穿了一双拖鞋,这样的雨天,可不愧是聪明之举。
女人开始也是站在房檐下,后来人有渐多的趋势,她便侧过一半身子出了房檐,从皮包里拿出一把素色的伞,这时候雨水便从她的伞缘处滑落。
先是我的裤脚边淋了雨,接着T恤也慢慢地着了雨,这可恨的班车已经过了4分钟还没有到,再挺几分钟,我不浑身湿透才怪。这时候,我本能地希望有一把伞从那修长的手腕处倾斜过来,我是这么想的,那把浅蓝色的素伞便真的顶到了我的头上。
女人挪动了一小步,我便轻而易举地将大半个身子置于伞下。
我抬头,微笑。女人没有笑,但是眼睛里有笑。
那乌黑的双眸如一泓水,在她眼神掠过的一刹那,我就被融化了。所有浪漫的故事都和雨有关系,我遇到了雨天,也遇到了一把伞。
我不能正对着女人,那会让我们看起来如同情侣,再说我不习惯正对着女人,我更怕女人不习惯正对着我。我侧着身子,似乎能感觉到女人匀称的呼吸。
我只能认为女人是出于好意,她本着善良的品性见不得我被雨水淋湿,无意中帮了我一把。后来我也是坚持这样认为,可是,可是我总爱趴在办公桌上走神,她为什么不遮一遮别的男人?
我知道即使那么大的雨天,也掩盖不住我火热青春气息的魅力,年轻就是资本,我没有那么潇洒,没有那么俊秀,但我有金子也换不回来的青春。女人明显比我大了不少,却也不像孕育过小儿的模样。
班车终于来了,我大步冲进雨中,待回头,她也奔着后面的班车走去。
那雨就爆豆子一般敲打在玻璃窗上,班车缓行,我仰靠在座椅上,霏霏雨中都是那个女人的身影,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To be continued
2006/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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