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我老娘太多的东西,比如容易被感动,比如善良,还比如恐高。我老娘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还头晕,看看恐高到什么程度?带老娘参观近四百米的地王大厦,我说,“妈,你往上看,看看这楼多高?”我老娘说,“快别让我看了,我一看那楼就好像倒下来了。”
不恐高的人很难体会恐高者的心理反应。第一次跟朋友登山,是在长白山附近的通化市,我走到山边,看见那悬崖陡峭,地面的住宅像火柴盒般大小,两腿觳觫,走路就不自主地发抖,要不是有朋友扶着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才能下山呢?别人会以为这人真胆小,走个山路还吓这样。凡是这样认为的人都只注意心理因素,而忽略了生理因素。我从小就在平原地区长大,从来没见过什么是山,就在图画书里看过。等见了真山,那是真高啊。

公司搞福利,去野外做做拓展训练,借机会吃喝一顿。
我也只是在电视里看过拓展项目,不过都是当游戏看的,这次自己参与其中,既新奇还有点儿恐惧。同事们也都是从容易的开始玩起。
“站好了,向后倒。”训练员喊。
我觉得自己是向后倒了,结果一翻身还是趴下去的,咕咚一声跌在海绵垫子上。
“再来一次。”训练员再喊。
这次我咬了牙,一狠心,向后倒去,蓝天白云直晃悠,好像要下地狱一样。等人彻底接触了物体,又一阵兴奋,太刺激了,从小到大没这么玩儿过。自己又单独玩了好几次。

我看见一个女同事尖叫着沿着滑索从高处向地面落,挺有意思的嘛。就是那个柱子有点儿高,往上爬不知道行不行。训练员帮我套好绳索,我就踩着柱子往上登,登到一节楼高的时候,头开始发晕,我抱住那柱子让自己镇定。往下一看,那训练员年纪轻轻的,还是秃头,正对着我眼睛,在阳光下还闪亮。我继续往上登,什么也不想,不敢向上看,也不敢向下看。训练员冲着我喊,“你放松,你看你那手和脚,死绑绑的,一点儿也没活力。”我喘了一大口气,试着放松,好一些。快了,就快到那个小台面了。等我触到那个小台面的时候,想爬上去,结果身子夹到柱子与台面之间,扭了半天,弄了满脑袋大汗。真怕掉下去,就算摔倒草坪上,活的希望也很渺茫,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吧。一旦我克服了恐高情绪达到目的,站到小平台子上,那个心情,甭提了。远处群山连绵,白云游子意,在天上晃来晃去的,我大吼三、四声,吸引注意力,下面的目光都对着我,只见一个明星从钢索上飞速地溜下去。我太兴奋了,等到终点的时候忘了刹闸,一头就撞进了海绵垫子里,又把我弹回来好远。眼冒金星,远处观众哈哈大笑。

玩上瘾了,拓展项目能玩儿上瘾。
跨断桥比较有难度。两块木板,中间有个近一米的断裂,如果放在二、三层楼那么高,就有点儿恐怖了。在地面看上去,项目没什么难度,我想滑索我都爬上去了,还在乎这个不成?因为这个项目属于高危,训练员给我身上系上了安全带,我就顺着两侧的铁杆爬上去了。站在木板上,这才发现当初自己想得过于简单,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得向前走。两条腿发抖,就怕一脚踩空了摔在地上,每向前挪一步都小心翼翼,浑身是汗。地面上那帮家伙开始嘲笑我,“走啊,走啊,走路都不会啊?”好不容易凑到断口处,妈哟,那一步迈过去,不正好从那窟窿里掉下去?这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设计的,太大了。训练员在下面指导,“别怕,向前看,迈大步。不--紧--张,来。”我就跟着他的声音迈出去了,一脚就踩个空儿,整个人失重,脑袋里瞬间的感觉是,这回玩完了。可能是我重,训练员死命地拉住绳子,把地下的草皮都踢掉一块。
一睁眼睛,没死。挑战的意识来了,再来一次,别人行,我就不行?第二次成功了,我跳过那板子,忘乎所以,太高兴了,结果身体失了平衡,还是掉下来的,虽然不太体面,但我总算跨过了心理的大峡谷。

最难玩的是拉绳子,女同事没几个敢玩儿的。开始我也不想玩,想着跨越断桥都那么艰难,这个游戏简直是要命。
“小青,你别看啊,你上。”有女同事说。
“不上,这个太高了。”我说。
几个女同事开始算计我,“小青,你一个爷儿们还怕玩这个?不玩这个不叫爷儿们。”
逼人也不能往死了逼啊,看来要是不玩就太不体面了。心一横,上就上,怎么着也不能让女人笑话。男人床上输,床下不能输啊,搓搓两手,上。哪知道,那几个家伙就是逼我上去演戏的。
一个铁柱子,孤零零地立在草坪上,上边有一个刚好容得下两脚的小铁皮。我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下面同事们给我加油,“小青,上,上,坚持,再坚持,你就胜利啦。”我也不敢往下看,每看一下心都跳得厉害,就那么一个光溜溜的杆子,真要命。最难的是到最上面的小铁片上。我感觉铁杆子晃啊晃的,没有重心,把持不稳。那时候,我就想顺着杆子爬下去了。同事在下面喊,“小青,你上啊,还想什么呢?那不都快到上面了么?”
女人是祸水,可见一斑,女人在舞台后给男人撑起面子,男人行不行都得装下去。一咬牙,上。我估计下面的人肯定是在观察一个生病的狗熊登云梯,我终于登上去了。登上去只完成任务的一半,我还需要凌空飞跃,然后抓住一米远的一根绳子,最后顺着绳子滑落到地面。这个场景我脑海里存储得太多,猴子玩这个轻松,武侠片里都是这个,简直是小菜一碟,最差的武林中人都能毫不费力地跳过去,抓住绳子,然后飞檐走壁。
我感觉那个铁杆子在晃,确实在晃,我两只脚一动也不敢动。唐僧祁雨就曾站在过这样的杆子上,不过唐僧是坐着的,我想坐也不行啊。那个绳子距离我太远,再说我平时也不怎么锻炼,哪里够得到那根绳子?够绳子是不敢了,那下去吧。只可惜已无退路,我踩在那个小铁片上,弯腰都恐怖。
“小青,跳,是爷儿们的你就跳。”这些女人杀人不眨眼呀。
我就站在上面鼓足勇气,但怎么也迈不出第一步,太恐怖了,简直太恐怖了。脑袋里就自我斗争:要战胜自己,克服恐惧;不行,跳下去就得摔死;跳,不跳还是男人?我站在那上面既不敢跳,又下不来,僵持了。那天蓝的,跟油画似的。最后我想,像黄继光一样,怕死的还是共产党员么?纵身一跳。不过那也是在我登到上面二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我终于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心理,但没成功,我只是碰到了绳子,没抓着,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落到草坪上,别忘了,我身上背着安全带。下面早都已经笑成一锅粥了。我躺在草坪上,不想起来了。

拓展训练最后一个项目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后来我做梦几次都梦到抓绳子,半夜一惊就醒。我总想去完成那个项目,我觉得我可以克服恐惧去抓住那根绳子了。弗洛伊德认为,梦是现实生活中所受压抑的一种释放,有压抑就有梦,压抑不消除,梦就不会消失。这么看来,我还非得去了了愿不可,一根绳子都抓不住,这怎么成?难道还要一辈子都做抓绳子的梦?真是笑话。

2006/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