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曾经的澄莲阁。)
那天雨很大,正是盛夏时节。盛夏是深圳的雨季,雨季一旦到来,雨水便没命地从乌黑的天空中泼下来。我下了出租车,擎着伞,半走半跑地横过街道,向着澄莲阁去。澄莲阁是一家书吧,影迷们也在那书吧里放电影。雨水好大,马路上都是泡泡,朝着街边马路牙子的方向流,我尽力避开深水区,不过皮鞋还是沾了水。沾了水的皮鞋会湿的,我的脚也湿了。
天气很闷。因为雨大,天空又黑。又黑又闷又有雨的时刻我总是烦躁,我用脚使劲地朝积水的地方踩,水花四溅,溅得高的水花落到我牛仔裤的裤裆处,然后渗了进去。我阳具感觉到冰凉,冰凉冰凉的,很受用。
我踏上澄莲阁的台阶,门廊两侧瓷缸里的水莲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我站下来,试图扶正水莲,没想到我只是一碰,一枚叶子就脱落了。我住手。
澄莲阁在二楼,要走上两段楼梯,两断楼梯的接驳平台处石头弥勒佛常年如一日地笑,那天我笑不出来,有雨的天气我总是不会笑。
“欢迎光临。”门口的那个电子监控器被装成小狗的模样,在一片寂静里清亮地吼了那句例行的话。店员知道有客人来了。我进了门,因为来得早,店里静悄悄的。吧台里燃着一盏不太亮的灯,一个店员坐在灯下看小说。
店员说,“今儿个您来得早。”
我说,“雨大。家里住得远。要早来。”
老板可能信佛,店里总有一股香的味道,在濡湿的雨天那香气格外发散。
我把伞放在靠窗的位置,叫了一杯清茶,坐下来,看窗外暴雨如注。街上有零星的人快走,汽车飞驶而过,溅起两道水龙。红绿灯的光线长长地拉在街道的水龙里。成串的雨水从楼檐上滴下来,滴得我腹胀,总是这样的。就仿佛我看见龙头滴水一样,滴着滴着,我就要去撒尿。
澄莲阁的卫生间有两个,一左一右,左右中间的空间是洗手池。素日里我用右侧的,而这样的雨天,我却想用左侧的。那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轻轻地走过去,试着推了一把,门是虚掩的,再用力,我整个人就进去了。
我说过雨天我常常烦躁,以至于神志不清。但是我用力地摇了一下脑袋,眨了两下眼睛,面前的事实还是让我大吃一惊,一个女人半身扶在马桶上方的小石台上,丰满的臀部对着我,她的裙子已拉到了腰中间。
“把门关上吧。”那女人的声音我听起来很熟悉,温柔,大方,得体。
我嗫嚅着说,“我——,我——,我——”。
女人笑着回转身,竟似见过,在澄莲阁的哪次活动见过。女人很美,腿是修长的,姣好的皮肤,面庞清秀,那一刻有许多妖冶在里面。女人站直了身子,裙子就自然地落下来。
“胆子这么小啊?”女人就略带微笑。
“不是吧,男人最怕别人耻笑胆子小。”我回手锁死了门。
女人过来就抱住了我,我的手从她的肩垂到她的臀,再滑上她的乳房。
那间斗室锁了门,便与世隔绝,听不见街道上的雨声,甚至也听不见电子看门狗的“欢迎光临”声。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滚烫滚烫的,下身以无与伦比的勇气膨胀起来。我亲吻着她的肩,我的双手从她的臀部环绕过来,我已经再无法等待了。
“真的想要我啊?这次不行,等下次。你听,有人来卫生间了。”她喘着粗气说。
我真的就放开了手,因为我听到有一双沉重的鞋子走到卫生间门口,停了片刻,然后又转到洗手池,最后走出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女人的名字,她便笑着打开了门,自顾出去了。
两分钟后,我重又坐到茶座里,空荡荡的书吧没有人。我四面看,真的没有人。
“喂,”我对着看书的店员喊,“没有人来过么?”
“有啊,刚才楼下房产中介的一个小伙子来用卫生间,用完就走了。”
“再没有别的人来?”
“没有,就是你一个人啊。你不是刚来么?”
那晚上演路易·马勒的《Damage》,我看得特入迷,不过我依旧不时地向观众群里张望,我张望了不下十次,每一次影片里有床上镜头的时候我就回头张望一次,最后我没有发现那张熟悉的脸。电影结束,灯光大亮,我还是没有看见那个女人。
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喜欢写字,他们也知道我这个人没有追求,除了写字,再也不会什么,除了上网,再没有什么娱乐。我喜欢写身边的故事,然后把那些故事发到网上去,我喜欢在虚拟的交流中获得快乐,因为有一些关心我的朋友会对我的文字品评一番。他们说好话,我高兴,他们说不好的话,有时候我也高兴。有交流就好,有交流就会让我感觉到在这冷漠的城市里我并不孤独,惨白的屏幕背后还有更多和我一样无所事事的朋友。
交流是好事,有时候也会变成坏事。
我刚开了房门,还没来得及换拖鞋,就发现太太的表情不对。冷酷、怨愤。
“说,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最怕女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疯了一样跟你发脾气。我们有两、三个月没吵架了吧。
“你到底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说?你到底跟谁干那不正经的事儿了?今儿个你要不说明白,我跟你没完。”太太勉强把这些话结束,眼泪就霹雳啪啦地往下滚,她受的委屈不小。
我脑袋“轰”的一声,肯定是上个月开的那个博克被她发现了。不能啊,她电脑水平一般般,我每次用完博克都清洗掉使用纪录,她不可能知道。
“你好好说嘛,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就这么闹?”
“你,你别装人了,我可看透你了。你说说博克上那是怎么回事儿?”
我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了。我在博克上把那天澄莲阁发生的故事都写了下来,博克是公开的私记,我一股脑地写,写故事的那天晚上我干到凌晨三点十五分。
“小青,你真行啊你。你自己写抚摸那女人的乳房,抚摸她圆滚滚的屁股,还差点儿摸到了她阴毛。你说你是人么?你真行啊你,我挣钱供你吃,供你上网,最后你竟然背判我,你自己说你能对得起谁?今天你给我说明白,那女人到底是谁?”
“那是谁写的啊?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心发虚,舌头很软。
“你还装是不是?你个王八蛋。你看看网上还有谁像你那么傻逼一样把自己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写,我同事一告诉我那博克,没看两篇就知道又是你,连密码都还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你还装什么你啊?”太太坐在沙发里哭,我彻底蔫巴了。
我真的没法回答太太的问题,事发的那天雨太大,太太去加班,我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下午起了床就去澄莲阁,然后碰到那个女人。可是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啊。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你个王八蛋,我是算看错人了。”太太又骂道。
“我那都是写故事,在网上骗他们的,我真没看到一个什么女人。要不我跟你说实话,那天我起床不是喝了两瓶啤酒才去澄莲阁的么?到了澄莲阁我上厕所,忽然间想手淫。我在澄莲阁的卫生间里就手淫了,别的什么都没干。”
“我不信,你谎话连篇,从处朋友的时候到现在,你就一直在骗。现在看我没用了,看我老了,是不是?好,我让你尝尝背叛的教训。”太太的两眼里都是凶光。我怕。
太太收拾了一些衣物,去了单位,她在单位还有宿舍。太太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我打她电话她也不接,我跑到街上打公用电话,她一听我的声音就挂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晚上照旧一连数个小时上网,家里没有了太太,开始不习惯,后来也习惯了。
我在博克上不停地道歉,看不见太太的回复,两个星期以后,我索性把那个博克删除了。我原以为那个博克是我最最私人的独立空间,可是终究被我最不希望来的人发现。我曾反复思考,太太同事是怎么知道我博克的呢?这么大的城市,上千万的人,她怎么发现的呢?我没找到答案,我把这归因于命运。
电影我也还是照看,有雨没雨我都去。我再去澄莲阁小便,用右边的卫生间,等我判断卫生间确实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迅速地推开左侧的卫生间看一眼。马桶洁白如玉,卫生间里除了香气,什么都没有。
有人说,时间越久远,有些事情越清晰。我恰恰相反,时间越久远,对事物的印象越模糊,判断也越来越困难。我肯定是见过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窄小的三角底裤,丰满的臀部对着我。我肯定是在那卫生间手淫过,手淫时我特别兴奋,兴奋的时候我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幻觉。不过我到底有没有摸过那女人的乳房,到底有没有摸过她的屁股,甚至我手淫后有没有达到高潮,我是真的不敢断定了。我是怎么了?
我太太后来回家了,她不能不回家,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
太太回家后,我对她特别好,我去市场买菜,我拖地板,还偶尔洗洗衣服。我的那个博克早就被删除了,太太没了证据,她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一个晚上我们两个都喝了点儿红酒,太太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情,躺在床上,我们又聊起来。
“上次你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和那女人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儿?”太太问。
“没有,真没有。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说。
“你上次在博克里都写什么来着?有没有摸那女人的屁股?”
“没有,别瞎说,我博克里根本就提过“屁股”两个字。我不是写我在卫生间迷迷糊糊做个梦么,梦见有个女人来拥抱我,然后有人敲卫生间的门,那女人就没了。我哪里能摸别的女人屁股?你换位想想,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要是摸你屁股,你能不喊‘流氓’?”
“咳,你都给我弄糊涂了,我也想不起来你到底写什么了。反正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见了女人比见了妈还亲。我算是看透你们了。”
“别瞎说。再有,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以后谁也不准提。我最近还在想,那女人是不是有点儿奇怪?我在卫生间真见过一个女人,不过别人没见过。她裙子是碎花的,皮肤白,保养得特别好,就像香港那些有钱没事儿干的贵妇一样。”
“老公,最近我同事都说深圳在闹鬼,你莫不是碰上鬼了吧?”
太太这么一说,我有点儿怕了。不过我是最不相信鬼的人,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十几年,如果还信鬼,那可是天大的笑话。我不但不信鬼,也不信神。
我和太太再也没提那个女人的事儿,大家都有意回避。提她做什么呢?除了影响夫妻感情,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了有一段时间电影,对电影越来越迷恋,我想自己动手拍点儿什么东西。有了拍DV的想法,我便捉摸要拍什么,捉摸来捉摸去不如拍澄莲阁影迷们自己的事儿。
几个月前的一天我在家里午休,梦里出现了那个女人,真真切切的,我一下子就醒了。灵感来了,不如就拍那个神秘的女人,然后再拍我太太和我为了那个女人的争吵。我开始构思故事的情节,真的很难,断断续续,我自己也接不上。如果我来作主角,那一定要那个穿碎花裙子的女人做女主角才好,然后我们在澄莲阁的卫生间里拥抱,在即将做爱的刹那有人敲门。
我入了拍DV的迷,所有的台词和故事都渐趋清晰。夜里,我有时散步到澄莲阁附近,我想象着过街时雨水汹汹的场景,我想象着那个女人美丽的臀部在不停地诱惑我。我决定了,DV定在下一个夏天的雨季。
我还固定去澄莲阁看电影,太太没有阻拦住我。我说如果没有电影看,我宁可从地王大厦的384米处跳下去。我还是偶尔偷偷地瞟一眼左侧的卫生间。就是在大上个周末,我去得早,我推开左侧卫生间虚掩的门。这次依旧是令我大吃一惊,我看见一个男人把牛仔裤脱到膝盖以下,对着马桶,分明不是在撒尿,他在手淫。
那个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面庞清秀,说,“帮我把门带上,哥儿们。”
我的剧本情节已日臻完善。对了,是昨天,昨天我去了澄莲阁。店员在捆着箱子,老板的书即将入箱,书吧里其余的书全部五折出售。
“这是干什么啊?”我问。
“这个月末,澄莲阁就要关门了,以后你们就得换地方看电影了。快买书吧,全部处理。”店员一边笑一边对我说。
“真关门了么?”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开玩笑?就到月末。”
昨个晚上,昨个晚上,我很郁闷。因为我的戏和澄莲阁密不可分,没了澄莲阁,我的戏也注定烟消云散。我不能容忍我的戏把场景布置在酒店的卫生间,也不能容忍我的戏把场景布置在办公室的卫生间,换句话说,只有在澄莲阁,我的戏才能上演,也只有在澄莲阁,我才能延续我那虚无缥缈的梦。
我花半价买了一本书《释梦》,作者弗洛伊德。
2006/12/4
- posted on 12/21/2006
纪念澄莲阁
2006年11月29日的这个晚上很特别,我照旧去澄莲阁看电影,电影上演之前的间隙照旧有一搭无一搭地浏览图书。和店员聊天,店员就告诉我,到这个年末澄莲阁就关门了,其实之前就早已有类似的风声传出,但消息从店员口中而出,而且大限邻近,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儿,没有哪间书店像澄莲阁那样让我寄托了如此多情感。
澄莲阁不是个大地方,有两、三百平米的样子,半面是书,半面是茶座。澄莲阁位居城市中心区,但闹中取静,蜗在一个小巷子里。
我是因为看电影才结识澄莲阁的,小花等几个朋友主持独立电影社放艺术片,我坚持看了一年多。从对艺术电影一无所知到成为影迷,整个转化过程都是在澄莲阁进行的。我能清晰地回忆起刚开始接触法国电影大师戈达尔时的场景,看片后评论,无知者无畏,我对戈达尔进行了猛烈攻击,总之是觉得戈达尔那种小资电影不能为人民大众享受,看得头晕。可是如果一年后让我重新估价戈达尔,我就不得不审慎地意识到戈达尔电影的形式美学意义,那种美是艺术家的智慧所在。从新现实主义电影看到新浪潮电影,从俄罗斯电影看到韩国电影,以电影的独特审美视角了解世界文化,澄莲阁把我和电影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澄莲阁可读书,可品茶。泡上一杯龙井、碧螺春或者红茶,在安静的空间里找来一本书,随意地翻,风吹哪页读哪页,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有几次我专门跑去看书,事实上我从来不喜欢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读书,但人总会偶有烦躁到无以复加的时刻,什么也做不下去,坐立不安,这时候我溜到澄莲阁。茶座里梵音袅袅,人也安静得如一头小鸟,挑一本书,在只有我一个人的空间里享受孤独的神灵之舞。在澄莲阁,我断断续续地读完了《梵高传》,也读完了朱光潜的一本美学文集,还读了半本林达的《带一本书去巴黎》,因为没有买,等下次去读的时候林达的书给人买走了,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只读了一小部分,那是一本大部头的巨著,我原本想用一年的时间攻克它,看来这个计划就要流产了,《古拉格群岛》编了号,是店主人自己的私人藏书。
因为看电影,因为闲聊,澄莲阁成了我的最佳交友胜地。和长头发的阿白在澄莲阁交往最多,这个Yapee讲起音乐等艺术圈的事儿滔滔不绝,阿白一开口,平日里喜欢插嘴的我便只有静听学习的份儿,身边喝酒的、吹牛的等等什么样的朋友都多,就是喜欢艺术的人少。小花主持电影论坛,对电影的了解让我只能望其项背,他说家里有数千张影碟,一天看一张,一年三百张,看完小花的碟子恐怕要七、八年的工夫,凡是电影文化上的难题,我都请教小花,基本应该有答案吧,小花是非电影专业的电影人士。在澄莲阁又认识了小曼,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孩,爱好多多,成了文友。还有苇叶、暗香等等朋友,都是在澄莲阁熟识的,举凡在澄莲阁熟识的朋友我都尊重很多,因其艺术的缘故。
澄莲阁是个顶顶人文的空间。那里有不少书,可是认真的人会注意那些书都是没用的书。代表第一生产力的科技图书没有,能标明应用身份的社会科学书也没有,经济啦、法律啦等等显学一概没有,倒是法律文化史、经济学说史等不为人所重的书有几种。店主到底想不想卖书挣钱啊,我不知道。宗教学的书多多,文学、文化、历史、哲学、艺术等就是澄莲阁的所售藏书,这些没用的书凸现了澄莲阁的意旨,与众不同。我就是喜欢没用的,就是喜欢与众不同的。
澄莲阁该算是个能激发人想象力的空间。置身澄莲阁,我脑子清静得很,就感觉澄莲阁像个修道院,入了门内,耳清神明。坐在澄莲阁,满脑子的故事,一边静坐,一边构思,有一些生活故事都是在澄莲阁形成轮廓的。在澄莲阁,我可以膨胀自己的梦想,比如将来拍部自己导演的DV,比如将来写部让自己满意的书,日常不敢想的事儿不知怎么到了澄莲阁就大胆起来。就连在洗手间小解,脑子里也还会充斥着卫生间里一幕又一幕有人做爱的场面。哦,我的澄莲阁。
市里的文化场所不少,图书馆人多嘈杂,书城里垃圾书遍地,也有几个小书吧总是让感觉商业气太浓,唯有澄莲阁,竟体验不到功利的气息。我说澄莲阁是我的灵魂避难所,真的不假,进了澄莲阁的门,与外界暂时隔绝,思想信步由缰我行我素,澄莲阁里到处都是自由的灵魂;而出了澄莲阁,一步就踏进都市的金钱世界。赤裸裸的冷酷世界,强者生,弱者死。
夏日暴雨如注的时候,依然没挡住我前往澄莲阁观影的步子,茶座里寥寥几个人,不过没关系,两个人电影照样上演。散了场,顶着雨回家。澄莲阁、澄莲阁里的电影、澄莲阁里的书,和澄莲阁有关联的一切都成了自由的化身,我如一只蛾子,飞向澄莲阁那自由之火。
而如今,澄莲阁即将在这座城市消失,你说我是不是很难过呢?
2006/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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