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最早看黄片的时候还没读大学,那时候年轻,真的像头小鹿,精力充沛得很。我讨厌读书,讨厌上课,也讨厌劳动,我爸说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爸的谶语奠定了我后来好逸恶劳的本性。我游手好闲,但不干什么太缺德的事儿。
大概是一个礼拜天,我正蹲在墙根儿底下晒太阳,庄子、老丑和小三几个人从东向西急匆匆地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东西,用布遮着。这几个小子凑到一起,准没好事儿,我赶紧跳起来,“哎,庄子,你们干什么去?”庄子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小声,“到我家看录像去。”我估摸着是武打片,说,“带我一个,行不行?”老丑说,“你一个学生,别跟着看,回家去做作业。”我说,“我做完作业了。”老丑说,“那你也别去了。”我对庄子说,“让我跟你们看一次录像,能死人啊?就他妈一个破录像,值得你们那样么?”我一边骂一边跟着走,就到了庄子家。庄子跳大墙把门打开,我们鱼贯而入。
布里包的是录像机,庄子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借的,录像机那时候是稀罕货,难怪他们遮遮挡挡,要不遮挡,半屯子人都能跟到庄子家看,我们村里人超喜欢看有轻功的武打片。庄子和老丑弄了半天,才把黑白电视里的雪花弄没,录像机也挺老,一边运转一边发出老旧的吱嘎声。庄子对我说,“看完了对谁也别说,你要是说了,公安局抓你。”他们三个鬼头鬼脑的劲儿,我已基本上知道放黄片了,要不然庄子不会蹦到炕上拉他家的破窗帘,窗帘还有小半面遮不住太阳。我可是第一次看黄片,以前都是听说,心里咚咚地跳,庄子那么一说,我又有些怕警察来,动过一下退出的念头,不过欲望和神秘感激使我留下来。说实话,等录像一开始,就是撵我走怕也撵不走了。
真他妈的是黄片,一上来就一个老外,光着腚,那物事儿长,接着就来了一个不穿衣服的不要脸的女人,开始给老外吸吮那物事儿,弄着弄着就大得没谱儿了。我再怎么不守规矩,可也始终是在道德的关照下成长的,哪里想到会有女人肯用嘴巴给男人弄?那东西是尿尿用的,这么看来,那女人就是喝尿也不成问题啊。观念对人的冲击就那么大,那时我还没接触到“口交”这样的术语,一下子真是适应不来的。我们没见过成人光着身子做爱,但在村子里猪做爱、狗做爱却是常见的,那外国男人像一条大公狗样,毫无廉耻地上上下下,那女人也哼哼呀呀的。我看得脸都烧了,庄子他们倒无所谓,对他们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那女人哼得厉害,老丑让庄子把电视声音调小,几个人也都不说话,肃穆地坐在那里看。一张录像带换了好几拨男女,大同小异,有男的在上面,也有女的在上面。
看完第一拨半,裤裆里就支帐篷了,想出去撒尿,又舍不得接下来的节目,坐在凳子上老是不安。老丑说,“小二受不了了。”我脸就红了,没办法,不由我,我想让自己的物事儿老老实实的,但是它不干。中间大家看得兴奋的当儿,有人敲门,庄子从炕沿上“蹭”地跳起来,把电视关掉,老丑上炕把窗帘拉下来。我也赶紧站起来,假装贴在墙上看庄子他家那些破照片,墙上庄子他妹难看死了,我的裤子下面也不复原。庄子去开门,结果是他家的猪拱门,可能太阳晒得痒痒,猪在门上蹭痒痒。庄子用皮鞭打了猪两下,回来接着看,一场虚惊。
另一盘带子更厉害,差点儿没让我眼珠子掉下来。这次不是人跟人,是人和牲口乱来的。我看得恶心,但还总想接着看下去,片子里那些罪恶的女人和狗、和驴、和其他动物乱搞,当时心想要是有枪,非得全灭了那些不要脸的婊子。后面的一盘带子短,大家拉开窗帘,杨光四射,好一个天气。老丑对小三说,“硬了吧?”小三就傻笑。
在庄子家看黄片不但是启蒙,而且一下子就差不多接触了黄片的全部要素,那心情复杂极了,我想人怎么能这么无耻?那些老外真是不怎么样,统统该死。接下来是连续作性梦,梦遗,看黄片的影响很大。庄子他们后来可能还看,但是他们都不上学,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活动,就没有参加了。想起来现在有一种文艺纯娱乐化的观点,我总是持保留意见,文艺对人的成长过程影响太大了,“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多年以后,庄子因盗窃被刑拘,老丑因故意杀人被处死刑,小三如今可能正游弋在一个又一个城市之间,不知道在做什么。很难说是看一次黄片就影响了他们,但是回头来看,总是生活在一个并不不太健康的文化环境下是他们的一个共性。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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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小镇的宁静对抗东京的噪音
就理想生存状态而言,我更喜欢老子说的那种“寡民小国”,北欧国家无疑具有这个特点,富庶、宁静、梦幻。丹麦有安徒生,挪威有易卜生,瑞典有伯格曼,我喜欢伯格曼的电影,听到有人将组织一场北欧纪录片电影展映,心里很高兴。这座城市看北欧电影并不是那么容易。放映地点在一家叫做“物质生活书吧”的地方,书吧不大,因请过龙应台等文化名流做过讲座,而一度名声大振。
抵达书吧,叫了一杯哥伦比亚咖啡。书吧有最低消费,按照我惯有的生活方式,是不会小资到用30元换一小杯黑水汤。距放映的时间尚早,有必要找本书翻翻,案头上就是林达的作品《扫起落叶好过冬》,直接翻到那篇《一个历史学家和他的小镇》,电影开始了,文章也读完了。
瑞典导演克里斯蒂安·佩德里并没把自己的作品定位于北欧,而是看中了万里迢迢的亚洲大都会东京。《东京噪音》竟然破碎了我原先的设想,这个躁动不安的城市让我更加烦乱。佩德里走访东京各个阶层的人士,于是一幅关于东京的电影浮士绘便栩栩如生。有人厌烦东京,说那是一张锁缚心灵的大网;也有人喜欢东京,说正因为拥挤嘈杂躁热,东京才为东京,没有了那些特质,东京将失去灵魂。东京居然有一种特殊的艺术行当,叫噪音设计师,以前未有所闻。噪音掺杂在纪录中,不停地出现,的确达到一种有异于平常的艺术效果,就是让人更慌乱,比东京还要慌乱。
远在美国的林达夫妇喜欢旅行,而且喜欢到一些偏僻不为人瞩目的地方旅行。每有所行,便有所获。这次他们溜达到新英格兰的一个小镇库布卢克,去凭吊一个不为人知的广东香山籍学童谭耀勋,谭耀勋和容闳同属第一批赴美幼童,因早逝葬于库布卢克,但那已是19世纪中叶的事情了。林达写道,“站在墓园里,明晃晃的阳光下万籁俱寂,我们不禁感慨时光已经流过了一百多年,眼前一切却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当年的谭耀勋,可曾想象过,一百多年后会有家乡的同胞特地到此地给他扫墓?”坐在空寂的书吧里,舒伯特的音乐徐缓低沉,眼前却是林达夫妇立在墓前,心里生发了一种nostalgia的情绪。
东京历来是闻名遐迩的情色文化之都。就如没有噪音一样,没有情色,东京也同样不成其为东京。佩德里访问的一个最为有趣的地方就是sex hotel,这种旅馆据说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只有东京才有。进了旅馆,就进了情色的空间,一切都是为了做爱而布置,东京人不避讳,东京人敢于直面性爱,他们不逃避快乐。各种各样辅助性爱的设施应有尽有,喜欢施虐的,鞭子什么的都有,喜欢受虐的,各种型号的阳具也都有,尽可选择。进了旅馆,人只需要超脱还原为艺术的人。被采访的东京人说,富士山的保护女神本原就是个妓女,得到日本人的顶礼膜拜。东京的魔力,可见一斑。
库布卢克小镇上住着一位著名的历史学家威廉·麦克尼尔(William H.McNeil),读书的时候老师似乎列过他的作品作参考书,不过没读过。写过《西方的崛起》的麦克尼尔作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他为自己的小镇写了一部历史,可是小镇人口竟还不超过两千。这样的事儿会令许多人大跌眼镜,波涛宏壮的世界史上有多少可以大书特书的人和事,麦克尼尔这老头偏偏花时间研究那么一个小镇?我坐在书吧里思索,却越来越钦佩麦克尼尔。小镇和村庄不论大小,都有自己存在的权利,存在就有文化,也唯有文化才能将物质的存在永久地传承下去。每个小镇都会为拥有自己的书写体历史而骄傲。受了启发,等我老了,是不是也要回到生我养我的小村子去,皓首穷经一段儿,给那个小村子写上一段历史?要的。
进书吧的时候是午后,出书吧的时候已是傍晚。尽管几个影迷凑热闹的网站都已事先发布公告,就连书吧门外也贴上了大型纸张的广告,可是那天观影的朋友仅有三位。书吧的女老板似乎看我一个人孤独,遣服务生送了我一杯白兰地或者什么酒,喝着是洋味儿。在东京的噪音里,一面品酒,一面在想,要是哪天林达也能来这里讲讲该有多好,林达夫妇可都是有故事的人。
2006/12/9
[瑞典]克里斯蒂安·佩德里,《东京噪音》,2003年
林达,《扫起落叶好过冬》,三联书店,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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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性——说说The Crying Game
在故事开始之前,有必要先来简要地浏览一下爱尔兰与英国千百年来的关系史。爱尔兰是个悬于北大西洋的岛国。12世纪中叶始,英格兰人觊觎爱尔兰人土地,开始横渡海峡入侵爱尔兰。经过数个世纪时断时续的侵略,1541年英王亨利八世终于成为爱尔兰君主。1801年,爱尔兰并入英国,成立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英国人的侵略史,同时也是不甘屈服爱尔兰人的反抗史。为反抗英国的殖民统治,爱尔兰天主教派于1913年建立了爱尔兰义勇军,即后来的爱尔兰共和军,这个准军事组织致力于爱尔兰民族国家的独立。经过武装斗争,1921年12月,英国同爱尔兰签订条约,允许爱尔兰南部26郡成立“自由邦”,享有自治权,而北方6郡依旧划归英国,即现在的北爱尔兰。在争取北爱尔兰回归的过程中,爱尔兰共和军分化成两派,主张搞合法斗争的是一派,而激进派则主张用暴力手段实现爱尔兰统一,激进派有许多训练基地,经常在北爱尔兰进行绑架、袭击英国军人等活动。
尼尔·乔丹(Neil Jordan)1992年执导的影片《哭戏》(The Crying Game)就是这个背景下展开的。卓迪Jody是英国驻北爱尔兰的黑人大兵,在一次郊野游乐中受到美女珠德Jude的诱惑,性饥渴的卓迪在珠德的引导下来到无人的河边,卓迪压到了珠德的身上,他的手也探向了珠德的体下。突然,卓迪被人从身后踢倒,随即头部被套上黑布袋,很不幸,珠德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分子,卓迪成了他们猎取的目标。随即,卓迪被带到乡下,做了人质。三天之后,如果激进派向英政府提出的条件得不到满足,卓迪将被撕票。激进分子轮流看守卓迪,珠德的男友佛格斯Fergus在看守卓迪的过程中,良心发现,与卓迪交谈很倾心,几乎成了朋友。三天后,激进派决定枪杀卓迪,由佛格斯执行。佛格斯放纵卓迪奔跑,没想到卓迪撞上了政府军派来搜索的装甲车,当场身亡。影片看到这里,接下来一定似乎该会是关于复仇的故事了。
卓迪在与佛格斯交流的时候,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请佛格斯在他死后去看望他在伦敦理发店工作的女友迪尔。卓迪意外身亡后,佛格斯心灵上受到阵痛。政府军扫平了激进派的基地,佛格斯隐姓埋名开始了逃亡生涯。佛格斯一直没有忘记对卓迪的承诺:那就是去地铁酒吧请迪尔喝一杯马格丽特酒。卓迪说他深爱着迪尔。佛格斯找到了迪尔,一个高个子的美女理发师。佛格斯面临着两难困境,一方面不能告诉迪尔真相,另一方面又对迪尔充满负疚之情。佛格斯在酒吧请迪尔喝酒,发现有其他男人缠着迪尔。他不停地去地铁酒吧,在护送迪尔回家的路上打倒迪尔厌烦的追求者。佛格斯开始慢慢地由怜悯、保护进而爱上迪尔了。佛格斯和迪尔酒后回到迪尔的家,激情难控,两个人热烈地拥抱。佛格斯试图抚摸迪尔阴部,被制止,迪尔为佛格斯口交令他神魂颠倒。在迪尔的阻拦下,佛格斯没有进入迪尔的身体。影片看到这里,接下来似乎该是一段缠绵的爱情故事了。
佛格斯与迪尔处于热恋中,在迪尔的家里,佛格斯终于不能克制自己要进入迪尔的身体。迪尔洗浴干净,脱下睡袍,转过身来,令佛格斯大吃一惊的是迪尔长着雄伟的阳具,迪尔原来是个易装癖的同性恋男人。佛格斯陷入无法想象的困惑中,他是爱上了迪尔,但他却无法接受迪尔是个男人。佛格斯想断离和迪尔的关系,而此时迪尔也已深深地爱上了佛格斯,这种同性恋恋情陷入焦虑之中。佛格斯最终没能抑制自己不去找迪尔,迪尔也控制不了自己对佛格斯的依恋之情。佛格斯不知何去何从。影片看到这里,接下来似乎该是惊世骇俗的同性恋故事了。
在政府军炮袭基地中逃生的激进分子珠德重新找到了佛格斯,而此时她也发现佛格斯陷入了与迪尔的爱恋之中。对爱情的嫉妒令珠德无法忍受迪尔,佛格斯恐惧珠德会杀掉迪尔,他试图让迪尔剪断长发,还原成男子模样。迪尔许诺剪发的前提就是佛格斯要永远爱他。激进派再次分配给佛格斯暗杀的任务,佛格斯已是欲罢不能,而对佛格斯身份一无所知的迪尔无从了解,佛格斯和他都已身陷困境。迪尔不明真相,趁佛格斯熟睡之际将其捆绑,佛格斯错过了暗杀的时机。珠德恼羞成怒,摸到迪尔家里,迪尔开枪射杀珠德。影片看到这里,已经几近结尾。佛格斯代罪入牢,迪尔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其实就在迪尔开枪的一刹那,佛格斯就已经接受了迪尔。
1950年生于爱尔兰的尼尔·乔丹不但导演电影,同时也是出色的小说家。《哭戏》对情节的编织体现了其作为小说家的巧妙构思,令人惊叹。影片本身是一个普通的故事,但是乔丹匠心独具,时时让人感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对形式美的高度重视与把握是《哭戏》的一大艺术特色。
卓迪生前给佛格斯讲过一个故事,说一只青蛙背着一只蝎子过河,蝎子告诉青蛙不会叮它,但走到河中间,青蛙还是感觉到后背猛然刺疼,知道蝎子叮了它,青蛙问蝎子为什么忘恩负义,蝎子说那是它的本性。至于片中反映的到底说战争是人类的本性,还是同性恋是人类的本性,那就只有看片子才知道了。作为反映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哭戏》无疑是很别致的。
2006/12/7
电影:Neil Jordan,The Crying Game (1992)
- Re: 【电影】本性――说说The Crying Gameposted on 12/08/2006
青蛙背蝎子过河那个寓言在电影里讲了两遍,第二遍在影片结尾,被其它声音频频打断。这与影片的主题有关。不知诸位怎么看? - Re: 【电影】本性――说说The Crying Gameposted on 12/09/2006
liaokang wrote:
青蛙背蝎子过河那个寓言在电影里讲了两遍,第二遍在影片结尾,被其它声音频频打断。这与影片的主题有关。不知诸位怎么看?
廖老师,我觉得可能就是前后呼应,以示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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