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
只要一吵架,妻子就离家出走,这几乎成了习惯。妻子试图用离家出走的方式表达她的愤怒,也是在逐渐地逼我向她屈服。妻子在学校里还有个单间,就相当于还有另外的一个家,我去看过,衣服被褥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没了我,妻子照样过日子,但是没了妻子,我过起日子却很难。我不懂得理家务,没法做饭,妻子不在的时候,我只好出去找朋友喝酒。天天喝,夜夜喝,喝酒不喝酒日子都一样过,那为什么不喝呢?
用酩酊大醉形容我不为过,我先是在进楼梯的时候摔了一个跟斗,大理石地面特别容易滑。我站起身来,扶住电梯口,眼睛也沉重,向上瞟了一眼,指示灯表明,电梯停留在地下车库。电梯好长时间也没上得来,但也不会太长时间,对于一个醉酒的人来说,五秒钟都算长,一分钟就更长。
“操-你-妈-的,什么狗电梯?”
我眼看着电梯向上运动,随即就停在了B层,我做好了冲进去的准备。电梯门自动打开,但我没冲进去,我呆了。一个上身着白纱裙的女孩鼻子和下巴都流着血,那血滴到胸口,开了花。我正对着那女孩子,看见她脸上还透着冷冷的笑。我打了个冷战,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进电梯。电梯稍后就自动关上了,我眼盯着午夜的电梯上行,1楼,2楼,3楼,4楼,5楼,戛然而止。
我对着墙,喘着粗气,楼道门外的风踅进来。又过了好半天,电梯才下来。
我冲进去,借着灯光,赫然发现地下还有一滴血,用脚扫过去,地面就红成了一小片,既凄美又恐怖。电梯停,出去。
我用力地在地面跺脚,声音咚咚响,一丝光亮也没有,没想到走廊的自动感应灯坏了。一片漆黑,联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个血红女孩,心生几分恐惧。我扶着墙走,走到门口,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就开了。反手锁上门,屋子里黑黑的,自己的房间再黑,也没关系,我熟悉每一个开关的详细位置。
就在我碰到开关的一刹那,直觉告诉我,前面有个人,而且是个女人。那个女人柔软地倒下来,搂住我的腰,然后整个人跌进我的怀抱。她喝酒了,而且没少喝。她的手在我身后不停地抚摸,她的嘴亲吻着我的颈,我浑身发热。两个人就全部跌倒在了地上。
到底是怎样的做爱,无从记忆。当我嘴巴试探在她胸前,有一股咸咸味道的时候,我知道她就是那个在电梯里见过的女人。情欲一旦脱缰,便如野马,两个月来的干渴遇到烈火,熊熊燃烧,我几乎被烧死了。
女人还在喘息,“我知道你会来,看见你的那一秒钟就知道你会来。”
我惊异,“那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
女人就顾自地笑起来,“他妈的,我早晚要杀了他,这个王八蛋,花我的钱,还出去嫖女人,你说有这样的理儿么?”
“你说谁?”
“没说你。我说他,刚刚就开着我的车走了。”
借着梅华路上微暗的灯光,我忽然发现家里的沙发不见了,然后沙发对面的电视也不见了,这时候我酒醒。立刻跳起来,穿裤子,穿鞋,发狂似地逃了出去。
2005年11月22日是农历的小雪。
我从来就不觉得要向妻子隐瞒什么,既然做了就做了,隐瞒的结果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那天晚上我是不对,可能走错家门了,小雅我对不起你。”
“别胡说,每次喝酒喝多都那德性,又呕吐又胡说的。我看被单子上不少遗精的痕迹,是不是自己手淫了?”
“是吧?我忘了。”
我问小方,“那天晚上我们喝酒喝到什么时候啊?完了谁送我回家的?”
小方说,“那天你喝得最多,你不是说你挨领导骂了么?我们喝到凌晨一点左右吧,完了我们都走着回的家,你走到雕塑公园那里的时候吐了一地。后来我先到家,你、陈力还说去杨光家喝喝茶醒酒。”
杨光说,“你两个在我家喝一会儿茶,吐了我洗手间脏死了,走的时候快两点了吧?记不住,那天我也没少喝。你还开玩笑说要住在我床上。”
我想起来了,那天陈力骂我,“小青啊,人家杨光还是处女,能让你这糟老头子祸害么?你赶快给我走,别磨磨叽叽。”
后来陈力还说,“小青,你小子不是人,我他妈送你到小区门口你都不记得了?我帮了忙连声谢都没捞到,你还都给忘了?你趴到小区门口槟榔树下还吐半天,像狗似的,一点儿都不记得?”
我最后想起了保安,他们二十四小时值班,也不喝酒,肯定记得当天的情形。
瘦子说,“那天不是我班儿,你问问上个月从四川来的那个小肖。”
我在宿舍里找到小肖,他正玩电子游戏,“小肖,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说吧。”
“上个礼拜,22号吧,我喝多了,很晚才回来,你记得不?”
小肖挠了挠脑袋,“记得,想起来了。你从小区里出去,往外走,嘴巴上还有点儿血迹。当时我还吓一跳,我看你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往外走?我怎么往外走了?”
“没错,就是往外走。我当时看了墙上的石英钟,准确地说,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如果小肖说得对,那么我没回家?不可能,我记得我还上了网,过了零点网速特别快,网上没什么人,我就在别人的帖子下自己发了几句牢骚。
“小肖,你没看错人吧?”
小肖又看了我一眼,面带微笑地说,“肯定没错,就是你。大脸盘,还戴眼镜。再说了,那个时间根本就没有别人走,就你一个人出门,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我后来回没回家?”
“后来我就没看见你,那你是不是从南门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我是肯定睡在自己床上的,因为临近中午我才醒过来,甚至忘了上班。下午我到了办公室,经理看见我眼睛红红的,知道我又醉酒,就没批评我。
我到楼下看过,那家住着一对老夫妻,刚走到门口,就有厨房的味道传过来。老人家住的房子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也到楼上看过,楼上的住户似乎深居简出,去了几次也不见烟火。我尝试着敲了一次门,一个戴宽边眼镜的男子把门开了个缝,“你找谁?”
“不是,我不找谁。你家是不是总打麻将啊?半夜里麻将牌总是掉到地板上,我很难睡觉。”
“奇怪,我家从来没有人打麻将。”男子说着就把门砰地关上。
在整个小区里,我只见过那女人一次,就是小雪的那天夜里。我妻子说,“别老想了,那算个什么事儿啊?神不神鬼不鬼的。”
小区里的住户还都算文明,基本不怎么在电梯里扔垃圾,所以也很少有清洁工打扫电梯。一个人乘电梯的时候,我会蹲下来看那滴我用脚扫过的血迹,模模糊糊的,说有就有,说没就没,像朵花一样。
2006/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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