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进厨房是几乎不可能了,这时候岳母从内地赶过来救驾,我才算得到了心理压力上的解脱。熟悉我的人都知道,眼高手低,大事做不成,小事不爱做,进厨房是我最头疼的一件事,为了做饭事业,小雅怀孕后还和我吵了几次。岳母一来,我彻底得到解放。家务劳动缩减为零,下班回到家,除了张嘴吃饭,其余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比如写写字、读读书、看看影碟、散散步等等,日子一派逍遥。我和这个外部世界的被动关系只剩下欠银行的房贷,舍此,便已进入理想中的共产主义生活境界。
岳母早晨起来煮饭,待我和小雅出门上班以后,家里便剩下她一个人。为了防止岳母一个人寂寞,我和小雅想了好多主意,比如希望岳母去楼下和那些老太太们跳舞,比如看电视,比如看报纸,再比如家里有许多书都可以翻阅。岳母收拾完屋子,就没什么事情可做,索性去农产品批发市场买菜,那市场距离我家有三站地的车程,岳母一个人走着去,拉着小车,回来时便拉回满满一车的蔬菜。批发市场的蔬菜既新鲜又便宜,比照着超级市场,每天要节约几块钱,岳母感觉到一种快乐,就日日去。
有一天下班,岳母竟然没在家,饭菜都已做好了,摆放在餐桌上。
“妈去哪里了?”我问。
“去卖葱了。”小雅笑着说。
“卖什么葱?”
“她从批发市场买的葱啊。”
“卖葱干什么啊?也挣不了多少钱,再说城管还管着不让卖。”
“她愿意卖就去卖呗,要不一个人在家里呆着,我还怕她闷坏了呢。”
岳母就这样开始了时断时续的卖葱生活,我并不怎么希望她这样做,私下里和小雅说,“你和妈说说,别卖了。在家里看看书,我觉得现在看书比卖菜有价值,家里有《卡尔威特的教育》、《历代家训》、《古代幼儿教育史》、《格林童话》等等,多看书等孩子长大了说给孩子听比卖菜有价值得多。”
小雅说,“妈的眼睛现在看书费劲儿,还得用放大镜,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别管。”
因为是岳母,我不能直接说,家里不能因为小事儿产生矛盾,小雅不说我也就不说了。晚上休息,想来想去似乎小雅说得有道理。又过了几天,越发地感觉到小雅说得有道理。
岳母多年前从税务局提前退休,带着两个女儿从黑龙江移民到河北,两个女儿上学读书,家里的积蓄一年多的时间就花掉了很多,一个月的退休工薪三个人花基本上不够用,岳母觉得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便开始摆小摊谋生。
“妈一开始卖东西真是费了很大的勇气。我也帮着卖过。”小雅跟我说。
岳母靠着一个人的努力,维持了小雅读大学,后来又把妻妹送过去日本。岳母的生活过得很辛苦,毕竟三个女人支撑起的一个家庭相当不容易。
现在生活好了,岳母还保持着从前的生活方式,简朴节约,以至于我认为节约得过分。岳母吃晚饭的时候说,“一个人在家里太闷,出去卖卖菜还有人聊天说话。”
我和小雅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除掉晚餐时聚在一起说上几句,和岳母之间真就没有了交流的机会。岳母和街头的那些流动小贩接触,有时候带回来一些鲜活的故事,我和小雅就坐在一旁边看电视边听,岳母就成了我们了解城市底层社会的媒介。每日匆匆过,更穷苦的人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毫无所知。岳母是纽带,一下子把我们拉回到现实的世界。岳母说,“穷人挣钱不容易,一天就挣那么几块钱,深圳的东西又贵得要死。”
学者朱光潜分析说,人的生活分成现实界和理想界,过多地忙碌于经济的人生多属于现实界,许多人都忽略了理想界的人生,也就是超越于生活的精神世界。这么多年的辛苦操劳,岳母早已撂下了书本,理想界的生活差不多和她彻底绝缘。岳母的生活就是完全现实的,没有一点儿虚假的浪漫。快乐也来自于现实,一点一滴,实实在在。岳母卖葱一次挣两到三块钱,想想如今的深圳人哪里会把两块钱放在眼里?可是,那两块钱让岳母感受到了劳动所得的快乐,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生存价值的快乐。从现实生活中得到快乐是岳母的生存权利,也是她的生活方式,别人怎么好去改变她的生活方式呢?在这多元发展的今天,没有什么比包容更重要的了。
只要天气好,岳母就会利用傍晚下班的个把小时时间,坐在街头的拐角,出售她的小葱。她从批发市场买来一大捆,分散成一小把一小把。后来小雅说,岳母第一天回家数钱,居然赔掉了,分成的小把葱分量太多,最后差点儿蚀了本。
小时候我也有过在街头兜售的经验,后来渐渐地就远离了底层的生活,可现实的生活就是那样真实而冷酷的。晚饭后我和小雅散步,路过岳母的小摊,她正在和煦地同顾客说话。我也应该回过头来,重新体验一下那最原始的生存方式,我希望有一天,小板凳上坐的那个人换成我。
前进的过程有时候也是脱离真实生活的过程,我竟然有一些嫉妒那两块钱带给岳母的快乐。如今有许多朋友也和我一样,虚无缥缈地生活在这城市里,就算是两百块、两千块,有时候也不能带给我们一丝一毫的快乐了。
2006/11/19
- posted on 12/14/2006
鼓励一下。
青冈在另一贴谈留学,我与WOA看法一样,这是留学的时候吗?
要说到读书,我倒欣赏那些能自学的。比如卢梭,比如洪堡和达尔文
等。
大学时听到一位名教授的一句话说,大学是学习怎样学习的。
就说达尔文吧,他可是不多的把孩子生辰变大仔细考察详细记录的学
者。他研究了各式兰花的,(这个梅特林克在《花的智慧》中钦佩不
已,大肆引用!)都是自己种植,还有攀藤植物,各科各属。。还有
岩鸽,还有腾壶,还有鸡,还有从一批鸟爪上取下的各种草籽。。。
毕生乐此不倦。
他的研究是真正贵族式的,也可以说是农民式的。
&&&
祝青冈的孩子健康生育一切吉祥!
- Re: 两块钱的快乐posted on 12/14/2006
qinggang, 很喜欢看你这些“市井小文”,真实不做作,因感而发。你是有感性有悟性的人,请多写多贴,谢。
等你的小孩长大以后,给他/她看你写的这些文章,不知他/她看的明白不,理不理解你当时的感受。
你太太好好保养身心,到时候生个健康快乐的娃娃。 - posted on 12/15/2006
xw wrote:
鼓励一下。
青冈在另一贴谈留学,我与WOA看法一样,这是留学的时候吗?
要说到读书,我倒欣赏那些能自学的。比如卢梭,比如洪堡和达尔文
等。
大学时听到一位名教授的一句话说,大学是学习怎样学习的。
就说达尔文吧,他可是不多的把孩子生辰变大仔细考察详细记录的学
者。他研究了各式兰花的,(这个梅特林克在《花的智慧》中钦佩不
已,大肆引用!)都是自己种植,还有攀藤植物,各科各属。。还有
岩鸽,还有腾壶,还有鸡,还有从一批鸟爪上取下的各种草籽。。。
毕生乐此不倦。
他的研究是真正贵族式的,也可以说是农民式的。
&&&
祝青冈的孩子健康生育一切吉祥!
很感谢xw教诲和祝福。店里有几个人是我特别尊重的,无论学问还是人品,都是我前进的model,xw是一个。所以,以前因为不懂事,说过些什么有伤害的话,大家原谅我。:)
也谢xw给我指点的求学方向。
另:谢xiao tan ,我一直试图做个合格的爸爸,因为我这一生唯一可能让自己满意的成就——就是试图去做个好爸爸。
- Re: 两块钱的快乐posted on 12/15/2006
"我一直试图做个合格的爸爸,因为我这一生唯一可能让自己满意的成就——就是试图去做个好爸爸。"
看了你这句话,很感动。你会是孩子的贴心好爸爸。 - Re: 两块钱的快乐posted on 12/15/2006
qinggang wrote:
小雅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2006/11/19
是啊,好男人应该向青冈学,没有小雅的,赶紧找小雅,找了小雅的,赶紧让小雅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青冈兄弟,孩子将成为你生命的内核,你自己的命运甚至生命会为之环绕和改变,你就幸福着吧。什么出国留学这些鸟事,会被你儿子或者女儿对你的依偎而被你抛在脑后。那是一个新鲜的生命,把他(她)的生命托付给你的信任。
没事你就偷着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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