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正午,和十一月的正午没什么两样:雪白的太阳照例在天空挂着,没有人去丈量它到人类居住的地球的直线距离。通俗散文一般就以“高高地”打发了事,说太阳雪白也就是因为它的刺眼,而非它真正的颜色。当什么都没有啥好说的时候,我不得不把眼光投向窗外,希望能捕捉到一点可爱。面对玛雅咖啡最近一直被人提起的小马的《北方人的八赫》,我想是应该给予庞大的景物描写才配得上她的大作的。我们可以顺着太阳而描写阳光,阳光通常会穿透稀疏的枝丫,将毫无特色的草地上的枯叶点缀成为“落英”。有诗人把这幕景色形容成“银亮的七彩琉璃”,七彩和单色的“银亮”形成的反差与冲突,令所有准确的描写都在浪漫中黯然失色。纽约已经有了深秋的寒意,我在洛克菲勒大厦的顶层眺望中央公园,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对它的向往完全不同,从这个一千多万美元买下的公寓单元俯视,公园倒好象纽约身上的一块狗皮膏药。我刚从欧洲度假回来,法国和英国的老派与绅士,把摩天的纽约反衬得象爆发户一样俗不可耐。还是到玛雅这里来喝杯咖啡吧,把一路的风尘关在咖啡店的门外,听说小马的巴赫正演到华彩段
连随便翻翻的机会都无法得到,《北方人的巴赫》如同天籁,只属于咖啡店的个别精英,不由得羡慕小团体的友谊和温馨。今天和昨天和昨天的昨天也就是“往常”一样,始终没有许多的事要做。年底要报税了,以往的十个会计师已经不够用,但增加到二十个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平常必定要玩的几个私人俱乐部,今年居然有三个都是在年底缴会费,而本来这七十万是留着捐给宋庆龄基金会用来抵税的。可是,当我的视线跟随着咖啡店所展示的优美文字时,我再也抑制不住冲动和崇拜:“温柔的字句行进,我的心灵响起了巴赫美丽的音乐。我在北卡州的杜克大教堂做礼拜,当巴赫从那架有着5000多个的音管,5个琴键盘的世界最有名的Flentrop管风琴上响起时, 我的心顿时变成了教堂外南方秋天的原野:丰饶,富足,安详,无怨无悔;又似缤纷妩媚的树林在细雨里快乐地扬头伸向天空,可泪光婆娑的根须偏偏又眷恋着大地。”
我顿时忘记了一切的一切,只想抱怨:巴赫,你为什么不到东部来?
- Re: 巴赫为什么就不到东部来posted on 12/26/2006
欢迎您来,我们都喜欢慧元的文采,您从那里找到我们的? - Re: 巴赫为什么就不到东部来posted on 12/28/2006
拜读这位仁兄的美文,也提个建议,剔点牙缝就可以支持一下,我们都喜欢听管风琴啊,当然是在网上,所以也希望这里多媒体一把。
- Re: 巴赫为什么就不到东部来posted on 12/28/2006
谢谢鼓励,很感动阿。
真是大佬,活活。。。:) - posted on 12/29/2006
CND的老尚也在赞我们的慧元MM呢。
………………
贴上旧文两篇, 强顶七月! 马慧元尚未赐文CND, 谢谢七月的介绍, 我在网上遇到过不少优秀的写手, 但慧元堪称是少有的"天生"的写手。
斜阳拈出万皱山
--《北方人的巴赫》撷英(一)
尚能饭
最近得到慧元馈赠的新书《北方人的巴赫》,每天晚上就有了“家庭作业”,连网都不上了。昨晚做功课时,我忽然想起杨万里《舟过谢潭》中的两句诗:“好山万皱无人识,都被斜阳拈出来”。是啊,这里的朋友们(除BBB外)大多尚未见到马慧元书中的“好山万皱”(并非是“无人识”),我何不尝试着做一缕“斜阳”把它先“拈出来”,让大家一睹为快呢?
请看她的《舒伯特之夜》里“开宗明义”的头两段:
在这里,周末是狂欢的时候,到处都在开PARTY,据说再忙的教授也要和家人共享休闲的,连机房里总是不停吵吵嚷嚷的金发小子们都跑光了。清静固然难得,却又有点寂寞,我不由孤零零地走到窗前。工程楼前矗立着富兰克林雕塑,白天,西部的太阳亮晶晶地烙在他额头上,此刻,他也仿佛望着草坪上或坐或躺的青年男女想心事。溜回租住的公寓,室友都不在,原来正是我听音乐的黄金时刻。从国内带来了许多古典音乐的CD,与其说当初一张张地收藏起它们,倒不如说每一张都珍藏着一段留在太平洋那边的记忆和激情,让一种"顺着音乐的方向生活"的幻觉温热而轻快地拂过我的脸庞。沉浸其中时,总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之感,直到依稀听见窗外一声"HELLO",才恍然觉得如今听音乐或敲汉字的"一晌贪欢"是一种怎样的奢侈。
周末之夜闹中取静,我就这样给自己开了个PARTY,只邀请他一个人。
那“他”是谁呢? 当然是舒伯特—不,是舒伯特的音乐。李后主的这句词用在这里简直是天衣无缝!她的这种悟性是学不来的, 冥冥之中连我这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也对自己的信念有所动摇了。
再请看《圣诞节的李斯特》的第一段:
又是一年圣诞。这两天居然没有下雪,院里只是残雪。所以,空气中安静得连下雪的声音都没有。路上有塑料袋在风里翩翩起舞,树枝在天空的蓝背景里晃。一切都象在上演一部默片。圣诞节里其实是应该听巴赫或者亨德尔的,我却要一定要跟热闹的李斯特共度,索性撕碎这片宁静。
苏东坡称王维是 “诗中有画, 画中有诗”, 上面这一段既是画 (而且是 “动”画), 又是诗, 还是音乐!
下面是《悲情恰空》中写Ferruccio Busoni 的一段。他与普契尼是同时代的人,他所创作的歌剧《图兰朵》比普契尼的还早。更为好笑的是,他也要在剧中加入中国音乐的噱头,没有 “茉莉花”, 却张冠李戴地选了西人耳熟能详的“Greensleeves”! 他虽生前名显,身后却被冷落,慧元对他充满同情的理解。
其实布索尼除《恰空》之外还改编了大量巴赫,包括若干为管风琴写的众赞歌和前奏赋格,还有数不胜数的莫扎特,肖邦,《恰空》居然不在主要作品名单之内。而我仅仅知道它,而且狠狠迷上它,不知如何摆脱。这首曲子,有时是被作为改编曲的讥嘲对象的,尤其是,这家伙居然以大喧哗介入巴赫的清贞之声,把巴赫隐忍的表情演成戏剧里的泪与笑,实在是弄俗了他。然而我却大大感念布索尼在《恰空》中漫天飞舞的浓烈情思。而那浸透在旋律里的,步步追逼的疯狂倾诉,在我听来分明有着冲天的壮烈和“不甘”。这“不甘”,巴赫是没有的,而我偏偏喜欢看到小人物的悲情和无奈。
我是酷爱维瓦尔第的《四季》的(我有不下10个CD演奏版本),大概我喜欢小提琴的缘故。慧元却在《小作曲家二题》中对《四季》“嘀嘀咕咕”—不过维瓦尔第的Gloria我也着实喜欢:
听到Gloria以前,我从来没正经喜欢过维瓦尔第,可是《四季》被评进了“最受欢迎的十大小提琴协奏曲”,重要得让人嘀嘀咕咕。不过,总算有一个让人会心的美国合唱团的网站,那里有他们演唱维瓦尔第RV589的照片,下面赫然宣布: “Gloria, 维瓦尔第最好的作品。”
慧元既弹琴又钻研音乐史,书中处处可见她对音乐史的熟稔。我听郎朗的音乐会时,看到他在台上很会表演、技艺也非凡;但我只能称他为乐工,而不会称他为音乐家。这些孩子们很可怜,琴房内一天10几个小时的苦练,音乐史和其它方面的知识很贫乏。我的一个朋友曾执棒中央乐团,我“有幸”接触过他治下的乐手:他们坐在台上人五人六的样子,下了台后嘴一张—北京街头的小痞子一个!扯远了,请看《巴赫之“音乐的奉献”》中的两段:
最后的“六重赋格”应该算是压卷之作吧。从音乐本身来看,它未必是全曲中最动人的,但从赋格的规模来说,已经是一场末世的盛宴了。不,它不是倾泻和狂欢,而仍然是充满节制和活力的涓涓细流。因为“六重”,巴赫不得不填充进新的动力凑足声部,然而这动力奇妙地仍然主要源自主题自身:它有时被拉抻得“虚空”一些,对抗的声部便得空露出峥嵘,然后主题借它的方向再度生息,如此这般,欲罢不能。这个五分多钟长的“赋格怪物”依然长得匀实健壮,尤其细处不减饱满,据说是巴赫写过的“最精致的赋格”。呵呵,比精致更精致,比艺术更艺术,所以赋格走到巴赫末年,不衰朽也是不可以的,谁让它被巴赫弄得神出鬼没、绚烂圆熟,让人连惊叹的力气都已消磨殆尽?
言及音乐史,这以后就是海顿莫扎特的古典世界了。那是另一个巨大的轮回。巴赫、《音乐的奉献》和被它推到无以复加的赋格艺术一度被遗忘。人之于命运,如同小孩子在沙滩上的图画面对潮水。而二百年后它的复苏,还是应和了巴赫理念中的“对称”。青天白日下,那音乐在命运的完美拼图中,兀自如歌如泣。
没有天分,没有灵气,没有鬼使神差般的遐思,没有深厚的文字功底,无论如何是写不出下面这段话的(《我的海顿》):
于是,暑假最热的日子里,我在家里边听海顿边喝热咖啡,有时会跑到麦当劳吃一只冰激淋,再踌躇满志地奔到学校琴房练习那一首降A大调奏鸣曲, 居然一口气弹下三个乐章。于是,一个月以来,我在装饰音里观看他的笑魇,在分解和弦里听他的粗重之声,在若干处延长中感觉他的矜持柔情。日出日落,天色变得银白或金红的时候,在聆听和手指相触之时,我竟因那心爱的foretepiano与“老朽”的海顿抵死相亲,长醉不醒。
慧元对音乐和文字的爱是纯洁的和非功利性的, 这就是为什么在《钢琴家皮雷丝》中她对葡萄牙女钢琴家Maria-Joao Pires是如此地惺惺相惜:
皮雷丝种菜给自己吃,还拿出去换水果。有时一些弹琴的人带着音乐的问题来她的农庄求教,她认真地给他们一些独特的建议,报酬就是得帮着干点农庄里的活儿。她的梦想是把农庄弄成一个社区,让音乐家,科学家和喜欢干农活的人在这里交流。她说“弹琴就是跟朋友说话。”她讨厌飞到一个地方,跟一个陌生的指挥合作,弹给好多陌生人听。既然她的成功得来几乎不费功夫,那她干吗不再努力一点,争取成为“最好”的钢琴家并名垂青史呢?“被人尊重的需要谁都有,不过对我来说,能被亲人和朋友接受就行了。”同是天赋绝才,鲁宾斯坦或阿格里奇当然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当穷学生的时候站在书店和唱片店的架子前对一本书或一张CD爱不释手却又囊中羞涩的窘境,被慧元《CD随想》中的这段话描绘地惟妙惟肖!就象小时候挨过饿,至今不忘“尚能饭”一样,我工作后用各种借口拼命地买书买CD—直买地倾家荡产。。。
那对我来说真是件“悲壮”的大事。熬过漫长的等待,心一软,终于要给自己添置一张CD了。在唱片店里徘徊,手捂着钱包,觉得出阳光欢快地照进了指缝。穿过闹市骑车回家的时候,我幻想着这张新唱片正跟我手拉手,高高兴兴跑在幽静的林荫道上。可是,想到它几乎永远不会听坏,心情突然有点“沉重”,肩上仿佛挑着道义的责任。有个叫贝多芬或莫扎特的朋友死了,他的一颗掌上明珠被我毅然收养。它经得起人间的风吹雨打么? 我会永远宠爱它么?可此时我们已经血脉相连,谁也逃不掉了。甜蜜的恐惧呼唤着令人兴奋的记忆,折磨了我一路。 恍然之间,它已经老了,我也老了。
再请欣赏她《溪畔守望者》的第一段:
我相信,读书或听音乐,都有种神秘的“期遇”。平日乱翻书的时候,目光有时猛然停住。也许碰到了一个奇妙的思想,温情与血性间支撑着坚实的见解,也许只是色泽微妙的几个字,让我觉得手里拈着一页馨香。就象一个慵倦的灵魂突然遇见一只救命的孤舟,搭乘它驶向精神的故园。打开乐谱听贝多芬《田园》交响曲,看到第二乐章入口处的路标:“在小溪旁”,我就一下子怔住了。
_________________ - Re: 巴赫为什么就不到东部来posted on 12/29/2006
十二月党人,这样吧,咖啡店愿意来搞个马慧元音乐读书活动,你赶紧来拉赞助,大家一起来捐钱,我来组织好不好?钱凑齐了,我们就找个地方来聚会好不好? - Re: 巴赫为什么就不到东部来posted on 12/29/2006
sweat,怎么能这样,呵呵
音乐就音乐,不用跟我联系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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