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艳是我小学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很张扬,比如脸上涂了很厚的一层白粉,脖子却不怎么经常洗。老师“大板锨”就说,“张丽艳,你妈就不能给你洗洗脖子吗?你看你那张白脸,再看看你那黑脖子,下次再不洗,我就用砂纸给你蹭。”类似的语言攻击丽艳听得多了,也不当回事儿。 “大板锨”接着说,“张丽艳,你看你那脸皮,扎一锥子都不出血,比猪皮还厚。”同学们哄笑起来,当然笑别人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挨骂。我也笑,“大板锨”骂过我一次,“你笑什么笑?你有什么资格笑?你脖子比张丽艳还黑,你知道不?我说张丽艳因为她是女生,女生得要脸皮。小青,你要再敢笑,下次我也用砂纸搓你脖子。”“大板锨”言辞比较严厉,我就不敢笑了,别的同学也不敢笑了。
“大板锨”的绰号来自于他喜欢用农具打他儿子,“大板锨”是老师,可偏偏教育不好自己的儿子,急眼的时候用铁锨打。小时候在乡下,孩子们都是几个月不洗澡,乡里来检查学校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看学生脖子黑不黑,要是黑,就说明老师教育不尽力。
丽艳不光脖子黑,学习更不好,班级都是倒数的,她也抄过我的作业,结果那次作业我也是抄别人的,大家就一起都错了。但是“大板锨”偏偏罚她站了一节课,我们错了也不罚,唯有那次丽艳哭了。没多久,丽艳就辍了学,她妈说,“小丽艳学习不好,还交那5块钱学费干啥呀?趁早给我下来,也省钱。”对丽艳的印象截此而止。
邻间都传言丽艳她妈作风不太正派,不过我倒是看不出来。我天天上学,没机会关心娘们儿们田间房头讨论的八卦,坐在炕上吃饭,见过几次丽艳从村里大道招摇而过的景象。大体上是扭着屁股,自以为满有风姿,当然这都是几年以后的事儿了。再后来,丽艳全家都搬走了,说是去了大庆市,我还在心底里羡慕了一阵儿,“人家不读书,还能进城里,真是运气。”
河东河西地转,几年后,丽艳她家又搬回来了。好像是丽艳她哥偷了东西,在大庆市混不下去了,就再回老家。这回丽艳变成了大女人,风骚不止,有一次我在家门口闲坐,丽艳刚好从房角转过来,主动和我搭话,“小青,还上学哪?烦不烦啊?我听老同学说,你学习也不咋地,趁早下来得了。现在上高几了?高二?那不快考大学了么?我看你咋不紧不慢的呢?”丽艳无端端的训斥我一顿,转身走了,我心里就想着这扫帚星真不会说话,果然后来我大学没考上。
丽艳的个子也就比小学时候高了一点点儿,可能遗传了她妈的基因,个子不高。颧骨倒是挺高,像她爸。皮肤也黑,擦了粉对比更强烈,就是一双眼睛还过得去,有点儿水雾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丽艳屁股长大了不少。
丽艳和李老胖子结婚的消息让我大吃一惊。吃晚饭的时候,桌子上闲聊,我妈就聊起了张丽艳,“丽艳又和老胖子结婚了,你在哈尔滨的时候结的,结婚时候也没几个人去喝喜酒,完了丽艳和老胖子就在一边过上了,把原来结婚的女婿踹到一边。”
李老胖子何许人也?是村里的一霸。老胖子的瘦小妈妈一共生了10个儿子,10儿子个个脾性凶猛,年龄落差也大,老胖子大哥的儿子比老胖子弟弟的年龄还大。李家人多势众,自然是村里人少势孤的门户不敢招惹的,不但不敢招惹,看看老胖子家里兄弟自己如何打仗的就知道了。老胖子和弟弟因喝酒不均争执,最后动手,都牲口一样,没有秩序,父母也说不听的。老胖子打了弟弟两个嘴巴,弟弟就抄起菜刀,非要剁了老胖子人头不可,谁也不能拉架,谁拉架砍谁,老胖子就在村子里跑,弟弟在后面提着菜刀追,村里人早都闻风躲回自己家里,小心的还把门窗锁上,趴在玻璃上朝外看。最后是砍了一刀,伤也不重。
李老胖子平日里话不多,但是阅读别人的眼神够狠,村里人都给他面子。比如秋天他拿着袋子去地里捡苞米,捡了谁家的,谁家也不敢吱声,畏惧老胖子家的一群虎狼。李老胖子比张丽艳大了十几岁,因为性格粗暴,也没有哪家的闺女敢嫁给他,就是这张丽艳厉害,敢和李老胖子结婚,让我另眼相看。详情就不知了,我猜测是李老胖子奸了她,又赖上她,她也不敢不给老胖子当老婆,就把前夫抛了。再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就丽艳那摇来摇去的屁股,怕是公猪都得在街上停下来看她个把分钟。
又一个假期,我妈告诉我说,张丽艳她妈也离婚了,然后又结婚了。在乡下离婚不太常见,尤其是四十多岁的女人离婚就简直罕有,离了跟谁过啊?这次丽艳她妈跟李老十结婚,我就差点儿喷饭。李老十和丽艳的哥哥是好朋友,天天长在一起,这乡下人也没什么顾及的,有时候李老十喝多了酒,就住在丽艳家,农村都是大炕,长长的,躺下来就睡。李老十年龄小,就像丽艳妈自己的儿子一样。可是不知道怎么弄的,最后李老十和丽艳妈好上了。老十年轻,精力充沛,估计偷鸡摸狗地让丽艳妈感觉很满意,最后丽艳妈毅然决定摆脱丽艳爸,和李老十结婚。丽艳爸再无脸面在村里立足,带了儿子和小女儿重新流亡。这李老十是李老胖子的弟弟。
现在看起来,不难理解,就是娘俩个嫁给了哥俩个。
我在外面谋生,总要几年才回村里一次。前年闲呆家里几日,坐在房前叹变迁,就过来几个孩子,叫住了他们陪我聊天。孩子们都不认得了,真有老杜当年“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的感觉。其中有个大的,我问是谁家的。女孩就说,“我妈是张丽艳。”这回我懵了半晌,真是时间匆匆,把我甩得远远的,那大个子女孩总有八、九岁的光景了。接着问两个小的,都是丽艳的,分析得知,大女孩是前夫的,两个小儿子是老胖子的。
还有两个更小一些的,就知道是老十的孩子了。几个小孩子抢路边的香烟硬纸盒,丽艳的小儿子就说,“是我先看见的,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告诉我姥姥去。”那姥姥当然就是丽艳的妈妈了。我有些迷惑,传统的辈份在丽艳家里遭遇了严重的挑战。丽艳如今成了她妈的嫂子,两家孩子到底怎么称呼,怎么论辈分真不容易。
丽艳家和她妈家距离很近,日子都窘迫,从孩子们的穿戴上就看出来了,我妈常把家里不用的旧衣物送给他们。我妈说,丽艳和她妈两家也经常因为孩子的事情吵架,小孩子们天天都在一起玩,年龄又相仿,搞不好平衡应该也是正常的。
一天午后,村里人都出来晒太阳,孩子们都围着自己的妈妈打闹嬉戏。我凑过去,先看见了丽艳,人已经老得太多了,眼角的鱼尾纹很深,干粗活的手就看得出操劳。丽艳还是像以前那样快言快语,“大学生回来了,我们真还好多年都没见了。这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不干活白赚钱那伙的。”丽艳的小孩子看见妈妈和陌生人说话,就过来靠着丽艳耍赖。也没和丽艳多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丽艳妈更老了,精神还好,似乎能看出来和老十过生活比跟原来的男人过生活有劲头儿,我想这也算是爱情的一种吧。
丽艳小时候和我同桌过,那时真算是有风采,上次见丽艳,她眼睛里那层水雾不见了,定是生活折磨的。我想我再也不要看见丽艳,丽艳让我感觉生命很无聊。
2007/1/28
- Re: 小学同学张丽艳posted on 02/18/2007
精彩!可获小小说文学奖了. - Re: 小学同学张丽艳posted on 02/22/2007
What? Mo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 turns to be sisters-in-law?
How did the village people react to this? This is so un-Confucius, right? - Re: 小学同学张丽艳posted on 02/22/2007
sands wrote:
What? Mo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 turns to be sisters-in-law?
How did the village people react to this? This is so un-Confucius, right?
中国人既是泛道德主义的,同时更是纯实用主义的。:)
没关系的,肉体快乐超越一切。 - Re: 小学同学张丽艳posted on 02/22/2007
奇了,我有个中学同学也是这个名字,一模一样的字。那时她漂亮得耀眼。:-) - Re: 小学同学张丽艳posted on 02/23/2007
很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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