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失恋了,喊我一起饮酒,在昨天那么好的日子里。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在旖旎的音乐声里突然泪光莹莹,四周都是欢笑缠绵的男女,慌地我忙拍肩膀说,兄弟别这样。
  
   记得另一个朋友说,一场恋爱就像一部连续剧,你一集不拉地追着看,看到大结局了,总会怅然若失,心闷发慌好久,更何况那部连续剧铁定没了续集,也不再回放。太入戏也只能怪你自己活该了。
  
   其实每次爱情就是自演自赏的连续剧,有的演员片约不断,一场终了一场接上,甚至是为了赶下一场而匆匆把上一场煞了尾,更无暇去哀叹伤感,这样的结局也异常惨烈甚至荒诞;而又有些演员入戏太深,一场终了犹未出戏,不疯魔不成活,接不了下一场戏,就算勉强接了,也心不在焉,不在状态。
  
   别人的戏在旁观者眼里都是一样,唯独自己的那场觉得是一出传奇;其实情节套路不外乎如此,甚至台词表情也大是雷同,可是临到头了才明白,这还真是不一样。这一辈子下来大都会有几场戏,最深刻的那场自然留在心里有暇再去回味,放在嘴边的,总是说最好的那场戏就是现在演的这场。
  
   于是一场场下来演技越发炉火纯青,羚羊挂角不露痕迹;可戏子终归只是戏子,演到最后,却发觉不见了自己。咿咿呀呀地唱过几场,演过了几场自以为风光的大戏,最后那出大约都不过是好夫妻好父母。好了,这一辈子的大戏也快落幕,就只能看着儿孙辈上演他们的连续剧了。如此反复,终究是一场连自己也感动不了的肥皂剧。
  
   我安慰那朋友说,起码这场连续剧你是演得功德圆满,西登极乐了,最悲惨的连续剧你还没演上:最可悲的连续剧是那边厢那个角唱念坐打样样齐备,热泪轻弹正是高潮时节,这边厢另一个角却早换了另一身行头说:对不起,那边那场戏早就开演了,合同都签好的了,所以,请不要在这出戏里打上我的名字,谢谢合作。好嘛,悲情戏成了独角戏,催人泪下的乔段全成了一个人自怨自艾的滑稽戏了。
  
   话虽说的如此尖刻,可到底有否入戏,入的有多深也只有自己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看那些名演员又有几个能单凭着自身的喜好来接戏的?所以对演对手戏的那位别太苛刻了,毕竟这戏是演给自己看的,自娱自乐,对手演得不好,你早就没了回味的兴致;就是因为对手太对味,所以你演完了还出不来。但要是戏完了还絮絮叨叨地到处和人讲,这个乔段怎样伤感那个乔段怎样悲凉,你自己讲的唾沫横飞,眼睛血红,徒让别人觉得厌烦,连笑话你的情绪都没有,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把眼泪收上,嘴角提起,咬落门牙也得咽进肚子里去。这年头入戏过深的人总还遇到过几个,要么成了疯子,要么成了传奇,还有些兜兜转转演了几场下来又回头说,我错了,还是第一场好,再演个续集吧,那就成了傻子了——当然,这话又得说回来,也还是有几个更傻的在那边一闻此言面露微笑,平静地好似上班回家一样,来一个拥抱:你回来了。这样的境界太高,超出疯子和传奇,见到的人觉得这出戏实在精彩,详细地记下来,传到旁人的耳里,讪笑两声,自己做不到的终是不大相信,于是就成了童话。
  
   人这一辈子,大抵如此,将来要是我又觉得现在这番话是故作老成,那不是我又成熟了,那必定是我又入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