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在即将转过走廊的时候,感觉到背后有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是啪的一个大巴掌,打在右肩头。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大巴掌是老李的,改革局里就老李常这么干。
“小李,最近这几天看你情绪不太好,别把上次那选举当回事儿。你读那么多书,知道选举不过都是形式的,最后还是上面定,就是你选票多,也不一定就上,你知道不?开始我也以为,我投一票,哥儿们都帮着投投,你也就上了,结果没想到。”老李一口气说完。
改革局是个小部门,不过二十几号人马在那里做事。局里有二李,李文是小李。老李资历丰富,在企业干过,在大学干过,后来跑到改革局来养老,做办公室主任,指挥几个外来妹,还有几个司机,也管吃喝拉撒。老李和李文是校友,这还是老李先说的,因为老李看过李文的人事档案。
“小李,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局里就我们两个是校友,得相互支持。”有一次局里聚会,老李喝多了,趴在李文耳朵边上这么说的。
局里成立个临时部门,从年轻人里选负责人,这事儿在局里轰轰了好长时间。年轻的,不算年轻的,都跃跃欲试,谁都知道在机关里工作,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党组经过研究认为,为了反映民意,充分表现新一届班子的民主作风,最后决定搞个民主选举。不任人唯亲,提拔新干部要倾听民众的呼声。
选举那天,人事部门弄了个小红箱子,两个工作人员还把箱子提起来,打开门,从上向下倒了一倒,意思是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结果一个工作人员没拿住,箱子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大响。那响声吓了李文一大跳,当时他正在朝窗外漫无目的地看,梦想着自己做负责人时牛劲儿,箱子落地声骇了李文一下,猛然间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李文败北。好几天心里面都惆怅不已。
选举结果公布的当天晚上,王一飞给李文打电话。
一飞说,“李文,在家里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出来坐坐?”
李文说,“一飞,你忙吧,晚上我想休息休息,这几天比较累,就不出去了。改天我电话你出去吃饭。”
一飞说,“没想到你就差了一票,我投你一票,连坐对面的同事我都没投。我想着这次你肯定行,真是没想到。”
李文说,“还是老乡啊,局里要是多有你这么几个老乡,不就好了?”
一飞笑着说,“那倒是。今晚不出来,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李文挂了电话,对着墙怔了半天。
选举公开的第二天晚上,李文熬不住了,确实有些难过。阿磊一共打过来三次电话,要李文出去喝酒,下班之前的第五分钟,李文答应了。
两个人都没少喝。
阿磊和李文有个共同爱好,都是喜欢酒的人。两个人又不在同一个部门,没什么利害冲突,于是经常约着出去喝酒,时间长了,成了密友。
阿磊说,“李文,这次你没选上,可是不应该。我他妈白投了你老哥一票。”
李文说,“不白投。有你这句话老哥就满意了,能不能上,无所谓,有朋友比什么都重要。来——,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再干一杯——”
选举后的第三天是周末,每个周末下午都是小郑和李文下棋的固定时间。李文来局里不久,就知道小郑喜欢下中国象棋,而且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小郑人也不错。最后借着一次集体度假的机会,李文和小郑躲在一旁下棋,以后两个人就成了棋友。
这次李文棋路大开,杀得小郑毫无办法。
小郑说,“文儿,你这是职场失利,棋场得利啊。你要照这么下去,以后可以干职业棋手了。一连着胜我三局。你要是能总这样下棋,下次我肯定不再投你票,给你逼出个象棋冠军来。”
李文突然间抬起头,“小郑,你是说你投了我一票?”
小郑说,“这还有疑问么?我不投你我投谁啊?局里那些木头,谁能跟我下围棋玩象棋的?”
李文感到脑袋一阵阵的眩晕。碰巧家里来了个电话,借机就回家了。
老李是校友,以前都帮自己报销过机票的,肯定没题的。一飞是老乡,人挺厚道的,帮一飞他哥儿们办过很大件的事儿,应该也没问题的。阿磊那小子东北人,特实在,说话都掏心窝子,连他们夫妻两个性生活不和谐都跟自己说,没问题。小郑是棋友,名校毕业的,很老实的孩子,从来都是以诚相待,肯定也没问题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李文站在小区的门外,用手扶着墙,恨不得用脑袋撞上去,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自己的那张票的确是自己选自己的,选完了自己还证实了一眼,没错之后,才折叠着丢进了选票箱。难道是自己填错了位置?不会,绝对不会。
那次选举,李文一共才得了四张选票,清清楚楚地打印在A4纸上,张榜公示。排在第一名的得了五票,排在第二名有三位,都得了四票,排在第三名的得了三票,还有六票弃权。局里一共二十六人。
有一段时间,李文闷在家里,不出去喝酒了,也不出去下棋了。不过没多久,日子又恢复了原样,酒总是要喝的,棋总是要下的,校友总是要有的,老乡也是要认的。
李文却认识到一点,中国人的数学远比自己在大学课堂里学习的复杂得多。
2007/3/1
- Re: (短小说)民主选举posted on 03/02/2007
其实这样的选举,没有候选人的选举,有时还不如抽签。
记得高中时选三好学生,好象有候选的。
又说到公平,小普林尼说的一句话很有意思,他说:世界上最不公平
的事就是所谓的“公平”!
前一段时间阅读人权,最近再读民主,愈发现民主是个贵族式的东西
,就是制衡,不要动不动就打架,要输得起。
另外就要说,人都会犯错误,政治家最容易疯狂。
- Re: (短小说)民主选举posted on 03/02/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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