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车子入了山,才把热火朝天灰尘弥漫的工业区抛在脑后。山里的路很窄,车子必须放慢速度,这时打开车窗,清新的空气飘进来。
成片的荔枝树都开了花,看得见忙碌的蜜蜂不停地上下飞舞。田地都被修整成小块,从山上导引来的溪水自然地流进田间,从不止息。黄瓜秧开着纯色的小花,被农夫高高的架起,豌豆苗也同样,肆意地向上攀爬。卷心菜打着包,低矮的玉米都已经抽穗了。一切都欣欣向荣,大地和它的植物才是生命的源泉,看着这满眼葱绿,心情就好起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城镇被甩得无影无踪,两侧的田或者山恢复了原生态,人烟愈来愈稀少,要不是机动车上坡的马达突突声,想必人已经回到一千年以前。宋哲宗绍圣元年,也就是公元1094年,苏东坡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
近处的罗浮山浓云遮顶,不见面目。
车子在南楼寺迫停,向前高峰耸立,再无去路,其时海拔约三百米。
苏东坡一秉文人喜爱游历的传统,无论身置何处,都不忘山河考究。从粤北前往惠州,途经葛洪曾于此炼丹的罗浮山,“东坡之师抱朴老,真契久已交前生”,这样苏东坡就再没有理由不来转转罗浮山。苏东坡只是在罗浮山下走马观花,因属贬官,行动多所不便,随后寓居惠州的三年时间中,尽管屡有行山的冲动,终未成行,接着再被贬至海南。仙气环绕的罗浮山顶,被苏东坡失之交臂,眼下,我要代苏学士登上那最高处。
南楼寺四面环山,景色清幽,是修炼的好去处。跪下来给佛祖拜了拜,祈求全家平安,寺外的朋友已经开始集合,准备上山了。山中湿气重,有孤独的鸟鸣声声。山路既陡,雾水打在青苔上,很滑。只走了不多远,便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抬眼望,山高不可测,便开始恐惧能不能走完全程。
初春时节,所有的树木都发了新绿,旧绿新绿搭配,别有生命之抑扬感。山路两侧野花无数,映山红这一丛那一丛,吊钟花羞答答的仿如倚门笑的少女,最俏丽的莫过于藤本的禾雀花,一串又一串吊在半空中,惊艳夺目。
从薄雾走进大雾中,时不时地有几滴大水珠从树上跌下来,敲打在脸上。眼镜迷蒙一片,需勤擦拭。功夫不负有心人,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我们穿过山顶矮矮的竹丛,抵达飞云顶,海拔近一千三百米。山顶的白雾被风吹得四处逸走,能见度很低,五米之外不见人影。闭上眼睛,深吸气,浑身酥软,当年苏东坡要是上了这山,以他的修行,怕也会和葛洪一样,羽化而去。
山顶呆久了会凉,很快便下撤。
上山难,下山就容易多了。蹦蹦跳跳,不消多时,重置身于阳光下,回首望,浓云密布,是仙气还是妖气不知。罗浮山系宗教名山,山下寺观颇多,当然葛洪所建之冲虚古观最为有名。观前有许愿树,上面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红布条,远望蔚为壮观,像鲜花盛开,近前则不忍目睹,老榕树被纠缠得无可奈何,而那些红布条上,有的竟还写着“保佑发财”,真是恶俗到极至。
进了道观,看香火也不怎么旺,照例给三清巨人拜了拜,像我这没固定信仰的人也有个好处,见庙就烧香,见神就叩头,少了许多限制。葛洪是炼丹炼出了名的,肉身都不想死,试图炼出常生不老药,寒食散也就这么炼出来的,魏晋名士多喜服,结果那些化学品在身体里发生了反应不得了,弄得个个半神半鬼的。
临近傍晚,抵达山脚,返城回家。坐在车子里,隐约和苏学士闲聊。
我问:学士,此次一行,山顶景观如何?
东坡曰:和我的想象差得太远,风景虽好,可惜垃圾遍地。一千年了,国人物质生活水平上来了,但素质纹丝未动。山路两侧的塑料瓶子也多,难怪老外瞧我们不起,是我们自己不争气啊。
我又问:学士,山下的景观安排如何?
东坡曰:更不怎么样。连冲虚古观还收费十元,走到哪里都收费,让人玩得不开心。碰巧兜里带了钱,要是没钱,就白来了。好好的山,还弄了条索道,大煞风景,一千年后的人,没想到懒成猪一样,连观赏风景都不愿多走一步。怪不得诗人没了。
我再问:学士以后到深圳走走?
东坡曰:不去。一路上城连着城,镇挨着镇,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房子,看着都烦了。从香港到惠州,遍地是工厂,河都黑了,看着心痛。再说了,无数的收费站,关卡林立,比封建社会还厉害。去深圳还要办边防证,我就更不去了,简直污辱我做国民的人格。我就藏在这深山里吧,两耳不问世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再想问点什么,学士就不见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可是罗浮山的仙气如今被世俗的浊气污染得面目全非。当年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时候,苏东坡曾对宋神宗说,“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一千年后,我们的改革依旧面临苏东坡进谏的问题,发展得太快了,一切都死围着钱转,河脏了,空气臭了,环境不要了。想想当我们为了工作而终日忙碌,最后怀里抱着成捆的钱,但到处都人满为患,我们的生存还有什么意义了么?
2007/4/1
许愿树
禾雀花
一地落花
冲虚古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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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罗浮山上posted on 04/01/2007
青冈讲了一通要保护环境.但拍出的花儿真漂亮,还是南国好.最后一张是青冈?豪爽!
今天我在路上见到不少人手里拿着橄榄枝,原来复活节快到了,这是送耶稣的.也象征着和平.
给你一张. - Re: 罗浮山上posted on 04/05/2007
非常亲切。70年代末,曾在山上住过几天。那里有个陆军医院,疗养性质的。因为风景好,那里盖有元帅楼,将军楼。林彪贺龙都在那住过。林彪住的房子其实很简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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