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失途君从互联网上摘录旧体新诗凡一百三十余首,分门别类,逐一评介,陆续发表在海外互联网杂志上,很了不起。这些旧体诗一扫陈词滥调,读来新风扑面,简直就是新瓶新酒。在下“不辞辛劳”,把马君自己的按语和七篇文章一并收录于玛雅咖啡屋,以飨读者。八十一子识)

瓶酒酿新诗味长

马失途(法国)

(作者按)画蛇更添足

此前凡七篇(民间疾苦声/世相万花筒/诗笔写春秋/尘世谁非客/月上柳梢头/山水田园间/寻常细微处),是我近年来的读诗笔记,经归类整理而成。

我的确很喜爱这些诗词。原打算录下来供自己独家欣赏。但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大凡读到点好东西,总想与人分享。另外,海外诗词爱好者中有人声称当代无诗(指旧体诗),我觉得此说有些偏颇。于是乎整理了这些诗词,加上自己的“朱批”,一并“抖落”出来,也算给泥古倾向者一个回答。

或许有人会问:你所谓的好东西以什么为评判标准?答案很简单:仅凭直觉和阅读水平。也就是说,这些诗词曲我都基本读懂了,并引起了我的共鸣。当然,也可能自以为读懂了,而实际上是误读。

直觉之一:关注现实与民生。这大概与自己卑微的出生和地位有关。并非不喜欢风花雪月。谁能保证,贾府上的焦大对林妹妹就没点小小的意思?只是比较而言,更注重现实和民生些。当然,若社会承平清廉,民众安居乐业,主人翁有主人的架势,公仆们有公仆的姿态,谁还去吹毛求疵寻找所谓的民生疾苦呢?初唐至盛唐,社会处于上升阶段,明君贤相,政治清明。反映在诗中,就少有疾苦之声。及至安史之乱,战乱频仍,社会动荡,精英遭贬流放,人民流离失所,才造就、奠定了杜甫的诗史和诗圣地位。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就文豪,真是一点不假。这或可称作为思想层次上的直觉吧。

直觉之二:真情吐露心曲。诗贵在情真,也难在一个“真”字,尤其在一切都假化了的今天。读那些假话、套话、空话连篇的诗作,岂止无味,简直败味、倒胃!更不用说那些阿谀奉承之词了。古代有文字狱,连市井之中都“莫谈国事”,文人墨客就出产了不少应制诗和颂圣诗,但毕竟还有“不为五斗米折腰”之人。如今虽说是人民当家作主,言论自由,但由于几十年来运动不断,特别是反右到文革之触及所有人灵魂的大革命,谁不心有余悸?加之仍有不少禁区、雷区和敏感话题,文人们的口头笔端上几乎都挂着双保险的加密大锁。“祸从口出”更成了座右铭。最近温家宝总理在文代会上号召“在文艺界要提倡讲真话,反映真实的社会情况,鼓励人民去追求真理”(三“真”!),“关心人民疾苦,反映人民生活,并为社会公平正义而奔走呼号”。不知这把权威(惜非万能)钥匙能否打开文人们心头沉重的大锁?

直觉之三:语言具当代特色。大凡说到诗词,必推唐宋。虽未免有“厚古薄今”之嫌,但唐诗宋词无论如何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两座高峰。若把今人之诗作词作混入唐诗宋词中而分辨不出,也就是说可做到以假乱真,虽与高峰比了肩,但多少有点“膺品”的味道。毕竟时代不同了,人们的语言习惯也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应该也能够反映到诗词的载体上来。笔者的体会是,读当代语言,首先就有股子亲切感。

再说说阅读水平。我对旧体诗词“单相思”了这么多年,仍然是一厢情愿。由于古文底子差,限制了自己的欣赏能力(若要找客观原因的话,应归咎于文化大革命。但同辈人中,文学休养好、古文功底扎实者大有人在,可见客观原因之外还有主观原因)。欣赏当然应以读懂为前提。凡用字偏“涩”、用典偏“讳”的诗我就读不懂。这必然使自己与许多好诗失之交臂。当然,这里的“偏涩”和“偏讳”是由于自己的文学修养太低而造成的。由此便决定了我只能欣赏那些“通俗”、大众化的作品。

由如此低水准的人来推介当代诗词,真是自不量力。笔者也确有力不从心之感。有人可能会想到“武大郎开店”的说法。但我要不谦虚地说,尽管自己是门外汉,所推介的诗词曲都是难得的(至少是不错的)作品。尤其有关现实和民生的诗作,代表社会正义与良知。在“软骨病”盛行的当今,尤其难能可贵!

其实,通俗和大众化的诗词古来有之。唐代的白居易就是位妇幼皆知的诗人。据说日本人最推崇的中国诗人不是李白,也非杜甫,却是白翁。大概与日人的汉语水平有关。说到李杜,他们的诗句万口千秋传到今天,总的来讲和比较而言,诗仙易读些(个人意见,不代表组织)。尽管诗圣的以“三吏三别”为代表的叙事诗和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为代表的名句都是难得的现实主义佳作,最对我的口味。晚唐的小李杜,则杜牧易读些。即便是人称“用典大户”的李商隐,也有很多脍炙人口的诗作。其实这并不矛盾。大家如李商隐,当然会有多种诗风。普通诗词爱好者如我辈,多醉心于这些脍炙人口之作。好读易懂,并不需刻意记忆,几可过目不忘。人不一定往高处走,但水总是往低处流。

一般来说,通俗与典雅是不同的概念。有“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分,也有“学院派”和“土工匠”之别。虽说俗到极致便是雅,但人们的社会经历不同,文学修养各异,创作能力和欣赏水平就有差别。开明的做法应是多元化,各取所需。有人爱走阳关道,大道通天;有人却钟情于独木桥,觉得特刺激。大千世界,形形色色。强求一律,不可取,也办不到。

前面提到“厚古薄今”,还有“厚今薄古”之说。这两种说法已斗争了上百年。我虽反对泥古,但决不薄古。或可称为“厚今不薄古”吧。其实,这样广博深澳的问题岂是我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可以随意论道的?这正是本篇冠之“画蛇更添足”的原因。

另外,我从网上录诗时,由于疏忽,也为了节省时间,未能同时录下诗作者的名字,尽管大多为网名。有些网友读贴后,强烈要求补上作者们的名号。理由是须尊重作者的创作,纵使是网名,也是名呢。有些网友甚至怀疑我在做“自我推销”。我其实极愿背这个“黑锅”,做梦都想自己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来。但我的脸皮还没厚到这个程度,还不到“爱诗人偷诗不为窃也”的地步。只好“拨乱反正”,让诗词曲“物归原主”。经奋力查找,大部分可“追补”,少数则实在查不到,只好用问号冠之。若有知“情”者,请“举报”为盼。或有张冠李戴、乱点鸳鸯谱之处,也请一并指正。现追补如下:

题目“瓶酒酿新诗味长”(丁冬)

(一)民间疾苦声

《木兰花·晒谷场上》(伍锡学);《浣溪沙·山乡杂拾》(熊东遨);“秋风十月入衾凉”(小书童);“又逢三九夜”(一条金鱼);“岁暮重登旧站台”(柳村);“游子归来路几千”(?);《夜见流民僵卧》(酒风石雨);《泰山挑山夫》(温文尔雅);《下岗者言》(熊东遨);《鹧鸪天》(剥珉子);“执业无缘店与廊”(苦丁);“天天送晚又迎晨”(剥珉子);“雪峻风凄夜早寒”(小书童);《读当年共赴边疆插队同学来信》(黄心培);“落魄经年满眼荒”(书生霸王);“滴血龙泉头上横”(张剑锋);《炉前值班闻矿难》(咂吧主任);“今日安回天有眼”(?);“衮衮诸公职何在”(山泉)

(二)世相万花筒

“贫困区名榜上标”(许清泉);《送礼》(任我行);《花篮》(文伯伦);《岳阳楼即景》(熊东遨);《塞鸿秋·官家宴会》(懵懂人儿);《鹧鸪天·报载我国公款吃喝屡禁不止且档次趋高花样趋新》(黄心培);《磨刀人》(清江野老);《野渡艄公》(宗庄);《蚊子》(刘庆霖);《臭豆腐》(三月诗人);《甘草子·迎鸡年咏鸡》(懵懂人儿);《陪会》(刘庆霖);《浣溪沙·议抗旱》(风波一叶舟);《七绝·深夜加班写公文烦乱不已偶成》(青衫浪子);《陪某领导看戏》(新手上路);《有感于打麻将》(塞北草);“追赶时髦各出奇”(剥珉子);“自古远亲难比邻”(汪孔臣);《京华杂感》(周伯通);“上下翻飞日万针”(黄梦明);《老公寄存处》(李汝启);《街头竹枝》(耐寂轩主);《腊月竹枝》(耐寂轩主);“抢地呼天泪一瓢”(松花一叶)

(三)诗笔写春秋

《武汉过长江》(熊鉴);“石未成钢树绝根”(熊鉴);“丝瓜花胜菊花黄”(金定强);“怀沙千古痛难忘”(熊鉴);“一代文豪假大空”(熊鉴);“依然冷眼看炎凉”(许清泉);《无题》(宗庄);《七绝·读文革史》(周伯通);“水云奔涌势难收”(熊东遨);《圆明园秋感》(刘庆霖);《“九一八”当天过沈阳帅府》(许清泉);《游达蓬山徐福东渡处》(杨逸民);《七绝·过秦陵》(熊东遨);《清明偶感》(马失途:不好意思,自开后门挤入诗家之列);《德至本世纪末赔款逾千亿马克而日本至今无赔》(马斗全)

(四)尘世谁非客

“偶向沧溟问浅深”(熊东遨);《自嘲》(熊东遨);“欲将心事寄天高”(诗中之侠);“早岁飘零未足悲”(?);《写给父母》(桃花庄主);“黄花霜叶正重阳”(金定强);“宦海商场去弄潮”(熊东遨);《戏聊老伴》(宗庄);《鹊桥仙·天山菊花台路上》(星汉);《临江仙》“寒日将身藏去”(夜光杯);《岁暮和晦窗》(酒风石雨);《新春翻日历》(闲吟客);《沁园春·集《赤壁赋》》(酒风石雨);《含羞草》(熊鉴);《伞》(丑石);《赏金鱼》(陈兆龙);《雨中游赤壁陆水湖同李锐周笃文王澍诸老》(熊东遨);“脚踏三江岁月闲”(杨逸民);《飞机上》(陈显赫);“飞瀑遥倾天上湖”(杨逸民)

(五)月上柳梢头

“莫道相思事已非”(徐不闻);“何物能教万众迷”(徐不闻);“别有情怀似楚骚”(熊东遨);《青玉案》“一封书自天涯至”(蔡淑萍);《七律》“未觉庭前草染霜”(熊东遨);《忆初恋》(杨逸民);《菩萨蛮?生日酒》(伍锡学);《临江仙·长发为君留》(林中小溪);《七律·为妻染发》(剥珉子);《帮妻晒霉》(大木);《临江仙·赠内》(之乎者也);“盼得月圆愁月圆”(我心飞翔);《清平乐·失恋之后》(我是女生);“夏日塘蛙唱夜歌”(寒烟滴翠);《二嫂》(含羞草);《踏莎行·秋晚》(伍锡学)

(六)山水田园间

“嫩寒浅暖未均匀”(空空道人);《春信》(空空道人);“新开小径入园斜”(空空道人);“青苗经雨壮”(无望);《五律·黄昏月亮湾》(林中小溪);“岭上云开雨脚停”(籍忠亮);“一船划破千波碧,众岫堆成万古青”(张梦机);“连朝山貌因云秀,一夜溪身得雨肥”(张梦机);“扑面奇峰叠嶂来”(胡绳);“春雨多情点绿苔”(孟琪);《新竹》(李建明);《试笔》(杨逸民);“绿水眉前漾”(张智深);《立秋》(?);“换却青衫何所求”(若枫);“揖别禅关意未休”(星汉);《入闽途中》(赵乐安);“蟹肥时节小村行”(?);《游格林威治天文台于东西半球分界线留影得句》(莫各伯);《水龙吟·黄昏飞越十八陵》(魏新河)

(七)寻常细微处

《清平乐·防汛周年偶忆》(曾峥);《农家小院》(林中小溪);《忆儿时狗伴阿黄》(张智深);《鹧鸪天·寄儿时好友》(一条金鱼);《偷瓜》(许清泉);“初落鸡声月尚高”(塞上白衣子);《山坡羊·闲翁》(一叶轻舟);《山坡羊·采购》(一叶轻舟);“忍看烽烟遍地生”(柳村);《七绝?看球》(许清泉);“九尺红绸腰上扎”(小小明明);《七绝·祖孙乐》(一介愚夫);《城居杂咏》(刘斯奋);《浣溪沙·停电纳凉》(段晓华);“千里车兼日夜程”(熊东遨);《七绝·观洋人唱京剧》(冰涵梦淡);“每到晨昏总误差”(书生霸王);“长街十里柳阴笼”(翟致国);“清早牵牛去犁田”(?)

还想“添足”几句。

在查找作者姓名或网名的过程中,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在所推介的一百三十多首诗词曲中,二十多首是从熊东遨晏西征两先生合著之《百家诗词漫评》中“抄”来的(熊晏两先生的诗评精辟风趣,妙语连珠。不可不读)。更有甚者,在推介《木兰花·晒谷场上》一词时,居然都提到了宋代诗人潘大临的“满城风雨近重阳”。不敢称“英雄所见略同”。熊东遨先生是当代名家,我是个门外汉,有天壤之别。其实,我虽然知道“满城风雨近重阳”的故事,但根本不记得潘大诗人的名号,是借用“古狗”在互联网上查到的。

除了熊先生的诗评著作外,熊先生自己的诗词大作也被我“揪”来不少。据“非正式”统计,熊先生(含网名)独占十五首,超过百分之十。不言而喻,熊东遨先生是我喜爱的当代诗家之一。当然,受我这个门外汉的推崇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说不定还徒落笑柄呢?果如此,还望熊先生包涵则个。

瓶酒酿新诗味长

自从上华夏网阅读以来,每隔一段时间,总能读到介绍古代诗人词人或名篇佳制的好文章。读这些文章的确是种精神享受。但享受之余,又觉得欠缺点什么。缺点啥呢?仔细想来,大概作者们所述所评都是清一色的古人和古诗。在金钱万能、世风日下的今天,平平仄仄是否还有传人?我是个门外汉,因偏爱古典诗词,试图填补一下华夏网友们留下的“空白”。目的当然是抛砖,以引出专家们的玉来(这里的“砖”指笔者的文章,而非所推介之诗词)。

以旧体诗词的格式,用新时期的语汇,吟今日之事物,发当代人之豪情、苦情乃至悲情的诗词,被诗家们称为旧体新诗,或曰旧瓶装新酒。得益于电子网络,如今诗坛林立,诗友们网上(或通过手机短信)推敲,旧瓶中也酿出了一些不错的新酒。尽管从纯诗词的角度看,当代语汇或许不够凝炼,虚词也可能多一些,但由于所吟之内容为你我昨天今天前后左右已经或正在发生的人和事,时代感强。今人读今人,应该更能引起共鸣吧?

近年来,我游览国内诗坛时也作些纪录,尤其是关注现实与民生的作品。日积月累,也有了一定的“积蓄”(限于篇幅未录入古风)。这些“旧瓶新酒”与民间广为流传的民歌民谣互为辉映。只是这些个诗词虽能“浅语道真情”,但因受格律限制,仍属阳春白雪。普罗大众则更喜欢那些琅琅上口,嬉笑怒骂皆文章的民歌民谣。愚以为,一方面旧体诗词正在走出“鸳鸯瓦冷”“灞柳章台”的旧语境,向大众化、浅语化方向发展;另一方面,随着时代的进步,大众文化水准的提高,旧瓶里醇香的新酒将会为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毕竟,每个时代都应有自己的诗(自由体新诗不能代表诗的全部)。或许,旧体诗词与民谣民歌的趋同、融合,正是旧体诗词今日之发展方向?

(一)民间疾苦声

看过京剧《七品芝麻官》的人应该不会忘记徐九经的名言:“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移植到诗词的现实主义创作上来,似可解读为:诗词不写民与生,不如回家放风筝。另一位“七品芝麻官”郑板桥听到衙斋外风吹竹响,便疑为是民间疾苦声。封建时代的官僚尚能心忧民众而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代表广大人民最根本利益的“公仆”中是否还有徐九经、郑板桥和焦裕禄式的县官市长呢?笔者不敢妄评。但文人墨客中,关注民间疾苦者还是大有人在的。

千百年来,中国的农民总是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新中国的农民更是被紧紧地拴在土地上。虽然大包干政策给他们松了一段时间的绑,但很快“还乡团”就回来了。名目繁多的提留摊派款压得农民们喘不过气来。下面这调《木兰花·晒谷场上》用浅显诙谐的语言道出了农民们的无奈:

对门町里人奔跑,女罩衣衫男顶草。夏天落雨隔层墙,这里依然红日好。
催粮干部重来到:“今日已经三十号!”陡然雷炸倒天河,稻谷连人全湿了。

本来是好好的红日,催税干部一来,就雷炸倒天河。设若宋代诗人潘大临在场,如此败兴的时刻,纵有满腹的诗情,还能吟出“满城风雨近重阳”的续句吗?
另一首《浣溪沙·山乡杂拾》 也用浅易诙谐的语言描绘出农民们的另一种无奈:

难却殷勤父老邀,山村新起麦当劳。一团围坐说承包。
说到年来收入涨,座中有客笑弯腰:白条今已尺多高。

寥寥数句,有声有色。这当然说的是上世纪末的事。农民们卖农产品,一律“白条”伺候。此词也透露出另一信息:连山村都已与“国际接轨”,吃上了垃圾食品。

卖农产品换回的是白条,交提留摊派款却要现金兑现,这不是要公鸡下蛋吗?所幸,中央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政策近年来终于落实或部分到位。农民们种田的积极性又回升了。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改革开放后 ,农民们一方面不堪提留摊派重负,一方面受城里“高薪”吸引,进城打工者越来越多。其中的酸“甜”苦辣大概只有打工者才能真正体会到。当然,比起计划经济年代,农民们只能世世代代修补地球,毕竟是个进步。这大概就是其中的“甜”之所在吧。请先读农妇十月夜缝袄时的闺曲:

秋风十月入衾凉,晨起暮归刈麦忙。灯下着急缝厚袄,薄衣冻煞打工郎!

留守在家的妻子,田活家务忙得不可开交,夜晚还要挑灯缝衣。可气人的是,在外打工的“冤家”却想起了青梅竹马的儿时女友,正暗自神伤:

又逢三九夜,工地雪纷纷。想起村前女,应该已嫁人。

上面这两首诗原本毫无关联,是笔者牵强附会的。开穷人的玩笑,实在是罪过。两首诗的特点都是语言浅白,但情深意长,尤其后面这首五绝更给人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

年关逼近,民工们纷纷返乡与家人团聚。春节后又将劳燕分飞。谁知奔赴天南还是海北?幼年儿女的稚问,听来叫人辛酸:

岁暮重登旧站台,汽笛声声车欲开。儿女不知身是客,临行忽问几时回?

这与唐人的“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今天的打工仔、打工妹们如何笑得起来?农民们受户籍制度的限制,要想在城里扎下根来,谈何容易!

此诗虽首句平仄失调(应是作者一时疏忽所至),但根据律不害义的原则,仍不失为好诗。

留守后方的老人终于盼回了外出打工的儿女,自是热茶热酒接风。一年的打工生涯如何?不须问,答案已在心头:

游子归来路几千,热茶热酒庆团圆。打工事业休相问,自是艰辛又一年。

“艰辛”二字,唯有打工者自己体会最深。

这些农民工虽然劳累他乡,但毕竟有自己的穷窝可归。可怜那些盲流,或寄宿车站,或流浪街头。年关的来临,似乎与他们无关。下面这首《夜见流民僵卧》让人质疑当今的“承平盛世”:

不语即和谐,天心乃如此。差能胜彼唐,路骨冻未死。

天宝末年的诗圣曾吟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的和平环境毕竟胜过唐朝的动乱年代,“路骨冻而未死”便是明证。而且还僵卧地上不吱声儿,努力营造“和谐”氛围。

实事求是地说,中央提倡“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的以民为本思想和构建和谐社会的治国方略,目的正是为了克服日益扩大的贫富悬殊。比之“政治是统帅是灵魂”和“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已有巨大的进步。当然,唯有制度上的保证,和谐社会才能真正建立起来,并维系下去。

农民苦,但苦而不怨。这大概就是中国社会结构超稳定的原因之一吧。不仅不怨,有时还不乏万丈豪情。《泰山挑山夫》的壮歌就是一例:

日月齐肩一担挑,峰巅壑谷汗滔滔。十八盘处摸云矮,千百阶头丈路遥。
踏小石崖观浩宇,伸直铁骨探重霄。皆言东岳凌绝顶,未比山夫七尺高!

列位看官,泰山挑山夫之豪情可与李白苏辛比肩否?或许是笔者的思想境界太低,在欣赏挑山夫的“万丈豪情”时,总觉得多少有点阿Q精神的味道。夹杂在红红绿绿的旅游者中讨生活,怎一个“苦”字了得!

习惯了下层生活的农民们如此,曾为领导阶级的工人又如何?请读下面这律《下岗者言》

惭愧男儿七尺身,下岗不敢告亲邻。孤舟万里飘无所,单位三年未见薪。
卖血看门皆就业,望梅画饼说扶贫。街头拍得胸脯响:“老子依然是主人!”

从结句看,失落的领导阶级“威风”依然。三军可夺帅,下岗工决不可丢面子。

城里的下岗现象是如此的普遍,以致于儿童玩游戏时也操练起了《下岗鹧鸪天》:

五岁男孩六岁丫,有来到去过家家。大人故事重操演,苦有余津乐有涯。
男做爸,女当妈,枕边睡个布娃娃。轻轻哼唱摇篮曲:“你爸今天下岗啦”。

虽然从经济学角度看,一定数量的失业后备军乃为市场经济所不可或缺,但普遍下岗就成了社会问题。而且对上山下乡这代人,命运又何其不公!

国营集体单位日子不好过,城市“三教九流”则另有愁肠。请听街头剃匠如是说:

执业无缘店与廊,地圈两尺就开张。陋席权挡风和雨,曲背合挑炎并凉。
慢举钝刀修白发,缓掏杯水洗陈霜。去来尽是乡翁客,也学时髦话小康。

幸亏还有些“陈霜”维持着他的生计,否则,街头剃头匠恐怕也只好“撂挑子”下岗了。“小康”之说也只能图个嘴巴快活而已。

再来看三轮车夫。除了受“上帝”们的嗔外,最怕的当然是工商局和地税局的大爷爷姑奶奶们:

天天送晚又迎晨,生计鞭驱老病身。两角三元皆上帝,平生半点不由人。
筋疲已自无余力,车缓时须受客嗔。气喘嘘嘘神未定,忽听收费唤三轮。

即便如此,三轮车还是逃脱不了被取缔的命运。理由总是冠冕堂皇的:影响城市市容。不知昔日的骆驼祥子该作何感慨?是否也该“与时俱进”一把,挤进的哥的姐的行列?

儿女们下了岗,退休在家的老父老母就加倍困难了。自己那点可怜的退休金已捉襟见肘,还得为儿辈的生计及孙辈的未来发挥“余热”:

雪峻风凄夜早寒,白头翁媪对为难。可怜儿女多失业,为我低眉借炭钱。

这首七绝让笔者想起前几年国内流行的一首民谣:“青春献给党,老来无人养。回家找儿女,儿女下了岗”,两相辉映成趣,只是借贷双方易了位。

以上这些下岗工们虽生活艰难,但毕竟一息尚存。而当年一起上山下乡的插友,有人已长眠在那塞外边屯里整整三十年。这首《读当年共赴边疆插队同学来信》直叫人唏嘘不已:

曾经风雪共边屯,铭骨能忘岁月痕?塞外纵辽春不度,韶光虽逝命犹存。
草逢千劫依然绿,天本无情曷足论!莫叹他乡成异客,关山更有未归魂。

当然,以上这些个民生疾苦丝毫不影响每年春节联欢会的情绪。依然是莺歌燕舞,万紫千红。下面这首绝句反讽了这种报喜不报忧、粉饰太平的春节联欢会:

落魄经年满眼荒,且回故里伴爷娘。看完春节联欢会,始悟他人尽小康。

“他人”当然不是隔壁张三李四,也非邻家王五赵六。诚然,大过年的,谁也不愿哭丧个脸。俗话说,叫花子也有三天年。诗作者反感的只是报喜不报忧的作派。

近年来,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浸渍血泪最多的词汇非“矿难”二字莫属。和进城打工者比起来,煤矿工人的生命安全更少保障。他们的生存权似乎已被遗忘。下面两绝矿难诗,令人不忍卒读。先让我们来体会一下矿工们上班前的心情:

滴血龙泉头上横,下窑每似鬼门登。茅屋远去几回首,更怯妻儿再见声。

再读《炉前值班闻矿难》:

马达轰鸣助火燃,又闻矿难起唐山。煤中多少人尸骨?铲到炉前不忍填。

“茅屋远去几回首,更怯妻儿再见声”。“煤中多少人尸骨?铲到炉前不忍填”。写到此处,笔者不禁眼热鼻酸。不知贪赃枉法、巧取豪夺诸公如陈良宇辈,良心是否有所发现?

关于矿难,还有一首七律,其后四句为:

今日安回天有眼,明朝不返地无门。可怜井下尸堆骨,多少茅屋梦里人。

此诗让笔者想起唐人的名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今日矿井之险恶悲烈比之古战场犹甚。而另一位诗人干脆在诗中质问道:“衮衮诸公职何在?载舟之水岂容欺!”。真是警策之语!但愿“衮衮诸公们”能懂得载舟覆舟的道理吧。

(二)世相万花筒

读过上篇《民间疾苦声》的看官或许会问:怎么尽揭露阴暗面,给改革开放抹黑?的确,疾苦声不同于欢呼声。一首诗也不是一篇社论,洋洋大观,面面俱到。诗人们的笔触所及只是改革开放的某个利益死角。把这些个“死角”集中在同一题目下,就难免有“抹黑”之嫌。其实,这与“爱之深则恨之切”是同一道理。

改革开放近三十年来,中国经济取得长足进步。国力增强,人民生活水平总的来说提高了许多。这是有目共睹的。但由于改革的不全面、不到位、不配套,许多社会问题,比如贪腐,比如社会分配不公导致贫富悬殊,已经到了叫人难以容忍的程度。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俗话说:“东家不穷,西家不富”。随着“主流社会”由小康而中康,特别是贪官劣商互相勾结,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弱势群体便日益边缘化。读了下面这几首诗词曲后,我们应能悟出一二。先请读第一首:

贫困区名榜上标,牧民者尚赶时髦。已知百姓无多肉,忍雇明星宰一刀。

关于这位“受雇宰老百姓”的明星歌唱家,诗人还有如下一段说明:几年前在四川著名赤字贫困山区万源市的一个晚会上,唱四支歌索酬达42万,相当于当地农民年收入的210倍(该市2002年的财政赤字为1.6亿元,普通公务员的月收入为400多元)。如此轻易地先富起来,贫困山区的老百姓焉能不穷?

第二首绝句仅用二十八个字,把个小人物《送礼》前的害怕、尴尬心理描绘得惟妙惟肖:

月满中天汗满头,银铃轻按几回眸。开门犹恐主多客,正讲清廉礼不收。

当然,官场和商场中的暗箱操作比这位小人物的尴尬送礼要“潇洒”得多。不仅招标投标中的猫腻已是司空见惯,据说科级、处级等乌纱也是明码正价。谋乌纱、求项目者,其送礼的招数当令诗中小人物“汗颜”。请读下面这首题为《花篮》的七绝:

花篮四壁溢浓香,大碍官人养病房。挪去还须细检点,几多篮底有文章!

若官夫人检点花篮时有所遗漏,让拾破烂者捡个便宜,也算是功德无量的事吧?

近年来,据说中国公费旅游、公费吃喝的开支每年都不下数千亿(一说为六千亿,三倍于国防开支)。下面这首《岳阳楼即景》就是冰山一角:

公费开支好旅游,合家含笑上名楼。此翁俨是真贤者,正向儿孙说乐忧。

只不知这“忧乐”是普忧天下还是只乐一家?此诗除了鞭挞假公济私的公费旅游外,也侧面说明了政治教育之苍白。说不定单位“反腐倡廉”报告正是由此翁作呢。

仅游览中国山水或观赏异国风情还称不上“全方位”的乐。还得不断提高“进口”货的档次。如今高档酒店饭馆之多、生意之好就能折射出官员们肠胃需求之盛。《塞鸿秋·官家宴会》为此作了个总结:

朝也会午也会晚也会,牙也累舌也累胃也累,宾也醉主也醉陪也醉,直拼得杯也碎盘也碎碗也碎。但求肚里肥,莫管人间味。真是个宴去忧宴去愁宴去愧。

“宴去忧宴去愁”必然,“愧”则未必。或者愧则愧矣,酒会饭局照赴不误。不信?请读《鹧鸪天·报载我国公款吃喝屡禁不止且档次趋高花样趋新》:

吃喝何须煞费神,为公二字足蒙人。灾区宁缺扶贫款,宾馆难辞赴宴身!
尝海味,品山珍,豪筵岁岁总翻新。有权焉怕千夫指,除却乌纱孰更亲?

其实,传统的山珍海味已满足不了官员们的口味。豪筵也“与时俱进”向野味发展。殊不料,吃到2003年,居然吃出了一个汉语新词汇:非典。

与此同时,广大的新愚公们正为搬掉“医疗”、“上学” 和“住房”新三座大山而挖山不止。不知何时能感动上帝,让官员们克制一下自己的肠胃需求和旅游兴趣。官家少些脂肪肝,百姓少些贫血症,岂不两全其美?

毫无疑问,贪腐是国人痛恨之最。诗人们虽然异口同声伐挞贪腐,但表达方式却各有千秋。下面四首绝句或刚或柔,或联想或比兴,直叫人拍手称绝。

先看《磨刀人》之“刚”:

除垢砺锋销旧痕,劈风截雨走晨昏。醮些暮色磨新月,好刈江山恶草根。

再读《野渡艄公》的“柔”:

艰深莫论大江宽,接送千家不费难。何事一人难摆渡,轻舟无力载贪官。

甚至连《蚊子》也成了诗人的吟咏对象,并引起丰富联想(这在古诗中似不多见):

薄羽轻歌自绝伦,一生毁誉在尖唇。劝君多饮贪官血,莫咬人间清白身。

说到清白,有位诗人借用《臭豆腐》曾经的“清白”和如今的“臭”,来比喻举世无双的腐败,叫人能不击节?

嗟尔臭名传九州,居然高价有人求。如今腐败无双物,曾是清白第一流。

二十多年来,虽然硕鼠挖出了一个又一个(成克杰,陈希同,陈良宇……),但反腐战役却并非鼓舞人心。读《甘草子·迎鸡年咏鸡》后便知端底:

啼晓。戴霜披露,高唱天光好。唤起枝头鸟,催醒千村早。 忙碌一生总空爪,只落得、煎炸烹炒。道是杀身警猴扰,哪见猴学好!

从“鸡”到“狗”再到“猪”,生肖“牺牲”了一个又一个,可猴们不仅未学好,还变本加利,一个个卷款外逃。为何“猴们”学不好或不学好?这个问题当然得由社会学家们来回答。

除了痛恨贪腐等制度性痼疾外,官场和社会风气也是诗家们关心的话题。

下面这首《陪会》描绘出如今官场的会风:

无端陪会上层楼,顿觉时间慢似牛。一脸公文台上坐,三杯茶水腹中流。

“一脸公文”和“三杯茶水”,真是绝妙之至。当然,无端陪会者也属受害人之列。

受文山会海所“累“,即使“农田禾苗半枯焦,农夫心里如汤滚”的时候,领导们依然要研究研究。请读《浣溪沙·议抗旱》:

齐聚一堂烟雾缭,谁家抗旱有高招?人人谦逊把头摇。
还是安排工作组,调查了解走三遭,不然显得太官僚。

待“三遭”走完,农田禾苗就不是半枯焦,而是赤县千里了。

首长们忙,幕僚的日子也不轻松。每到年底,各级“文胆”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七绝·深夜加班写公文烦乱不已偶成》就是一例:

笔端世态淡于茶,无味文章重似枷。今夜案头还捉笔,为谁高调为谁夸?

昔年陈布雷捉刀有功,官至中常委。诗人若无意仕途发展,赶紧跳槽为妙。切莫在文牍八股、大话空话中浪费宝贵生命。

代领导捉刀有苦难言,《陪某领导看戏》心里也腻歪得慌:

舞衣歌扇一台新,妆扮官民假若真。扯带牵裙频作态,挤眉弄眼算传神。
众皆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何待抽身及早出,趁风抖落满襟尘。

幸亏抽身得早,不然还得赔领导桑拿浴。倘若湿了衣襟,“风尘”就再也抖不掉了。

前些年,有人用“十亿人民九亿搓”来形容打麻将之普遍。在下面这首《有感于打麻将》中,女诗人更担心麻将会影响国人的身心健康:

夫垒长城夜不归,孟姜枕上叹声微:始皇人去魂犹在,当代杞良仍受摧!

用“垒长城”比喻打麻将,再形象不过。只是诗作者大概不知道,当今“孟姜女”们垒起长城来比“杞良”们的干劲还要大。受摧的不仅包括杞良,也包括众多的孟姜女。而秦始皇代麻将受过,怕要大叫“冤枉”!

除了老古董麻将死灰复燃外,改革开放也带来了人们穿着的演进。特别是年轻女孩,对西方潮流更是亦步亦趋:

追赶时髦各出奇,新潮莫过女孩衣。昨天兴罢朦胧乳,今又争相露肚脐。

幸亏九斤老太未能活到今天。不然的话,定要捶胸顿足,哀叹“一代不如一代”了。

电脑的兴起与英特网的普及,把世界推入了网络时代。网络时代当然有别于农耕时代或工业时代,就连邻里关系也很微妙:

自古远亲难比邻,今兴老死不相闻。房前摆手应招手,楼里钢门对铁门。
一院烟霞山水远,同街风雨地天分。谁知昨夜网聊女,却是隔墙冷漠人。

诗作者与“隔墙冷漠人”本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孰料在网上却聊得热火朝天。正所谓:现实社会隔墙冷,虚拟世界火撩人。

前面说到了“牌民”和“网民”,再加上“股民”,合称为另类“三民”(但无“主义”)。请读一位诗人兼股民的《京华杂感》:

十载京华梦半场,三年炒股最荒唐。一声调控跌千万,几度折腾余四张。
最恨高层如饿虎,可怜散户似羔羊。今年房价更狂涨,想买层楼又泡汤。

不套住众多“散户羔羊”,“高层饿虎” 焉能填饱肚子?看来达尔文“定律”也适用于“熊牛”博弈。

据友人讲,如今有成就的男士若无红颜“知己”,会给人落下笑柄。此说或许夸大其词。但也说明今日成功人士们“作风”问题之普遍、之严重。

男人在外“性”福生活,留守家里的“糟糠”也有对策。下面这绝《织毛衣》巧用“情丝”“线”和“网”等字词,描绘出弃妇维护家庭稳定的决心:

上下翻飞日万针,孤灯倩影夜深沉。情丝和线编牢网,网住冤家未定心。

这里的“情”恐怕只能是苦情(否则就是痴情了)。但愿苍天不负有情人,能使“浪夫”回头金不换。

还有更绝的招数。有些超市为免去少妇们逛商场的“后顾之忧”,居然设有《老公寄存处》:寄物存钱自古同,如今都市更新风。逛街少妇入超市,先向前庭寄老公。

此招或可暂时免去“黄色娘子军”的骚扰。但总不能时时刻刻把老公拴在腰带上吧?

说到超市商家,下面这首《街头竹枝》把某些商家的短视眼刻画得淋漓尽致:

商厦堂皇时货新,等闲迎送见寒温:扶梯能上不能下,来是爷爷去是孙。

顾客虽是上帝,但只适用于来客。恰如某些商场的“单行道”电梯。

还有一首《腊月竹枝》 借用满街的“跳楼价”来“揭露”商家们的营销策略:

买卖喧嚣闹不休,缤纷年货满街头。分明旺季营销火,商号家家喊跳楼!

有人“跳楼”,还有人“大放血”“血本无归”。一家赛一家恐怖。胆小点或有心脏病的顾客,节前切莫上街!

以前搞计划经济,商品几乎成了资本主义的代名词。如今搞市场经济,居然连“哭声”也成了商品,也可待价而沽。不知打破吉尼斯记录没有?请看街头一景:

抢地呼天泪一瓢,哭声直上干云霄。外人疑是亲儿女,频撩麻衣仔细瞧。

亲儿女自己无泪,却聘请哭妇代为抢地呼天。如此“孝道”,先人在泉下又如何消受得起!

(三)诗笔写春秋

咏史,历来是诗家们的重头戏。但咏当代史,没有十二分的勇气是做不到的。

下面这首题为《武汉过长江》的绝句,从几十年里江水颜色的变化,诗人吟出如下感慨:

犹记儿时到此游,水天一色碧于油。谁容万把无情斧,砍得清流变浊流。

是啊,这“万把无情斧”自五八年大跃进、大办钢铁始,年年伐林毁林,文革中更是岁岁学大寨、造梯田、围湖垦田。严重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加重了水土流失,使昔日碧于油的长江几乎变成了第二条黄河。而近年来的沙尘暴更是直抵江南!读下面这首《闻黄沙袭京城》,让人想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古训:

石未成钢树绝根,九州无处不伤痕。从兹绿化年年话,蓦地黄沙扑国门。

天灾乎?人祸乎?看官心中自有答案。

现在的年轻人大概对丝瓜花不会有多大兴趣。毕竟秋天的丝瓜花难以和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菊花争宠。但曾饿过肚子的诗人却由丝瓜花忆起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丝瓜花胜菊花黄,堪赏堪餐压众芳。三十年前当此日,乡亲争采塞饥肠。

笔者也“有幸”经历过这一时期。丝瓜花还属“高一档”的食品呢。田间的野菜野草“斩尽杀绝”后,连树皮和观音土也成了饥民们的食粮。难怪文革中老贫农赴学校做忆苦思甜报告,开门见山:“六零年啦,。。。”,学校领导赶紧打住:“老大爷,您记错年份了吧?”。老贫农没会意,不加思索地回答道:“那能呢,那不是谁谁谁当队长的年头吗”?

彭德怀写万言书为民请命的事,稍有年岁的中国人应该不会忘记。这是第一位把“大跃进、放高产卫星”与“三年自然灾害”联系起来的高官。可惜在庐山会议上被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文革中更被整致死。横刀立马的彭大将军虽未投身家乡的汨罗,但与屈原大夫的命运又何其相似:

怀沙千古痛难忘,代代依然出楚王。国事不由民作主,万言怎敌一言堂。

诗人巧妙地将“万言”和“一言”一同揉入成句。由此也验证了林副统帅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彭大将军尚且“万言”敌不了“一言”,更何论平头百姓!

武将如此,文人又如何?下面两律画出了两位文化旗手的肖像:

一代文豪假大空,诗惊神女炫青铜。位居国士常添乱,欢结君心惯走红。
作赋千篇歌盛德,烧书首个表全忠。古今万里长江浪,淘尽风流剩此公。

风流淘尽后剩下什么?看官自会明白。此公若在八宝山与彭大将军为邻,不知羞愧也否?(据悉,彭大将军羞与此等人为伍,已迁出八宝山)

再看另一肖像:

依然冷眼看炎凉,荷戟横行鬼怪场。暗夜沉沉长呐喊,荒原寂寂独彷徨。
一身傲骨明憎爱,百卷雄文投匕枪。不幸生前幸死后,神坛默坐似迷茫。

读到“不幸生前幸死后”,笔者不禁联想发问:若先生活到五七年,不知能否逃过反右一劫?相信看官心中自有答案(老人家的回答是:要么闭嘴,要么坐牢)。文化旗手被政治化、被神化,神坛上的偶像又怎能不迷茫!

说到“反右”,屈指算来,悠忽已过去半个世纪。虽然当年的戴帽或“摘帽”右派们绝大多数已获平反,其中还有人当上了部长总理,但结论却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尾巴:反右是必要的,只是犯了扩大化的错误。姑不论未平反的五人是否真正的敌对分子,五十五万比五,扩大系数十一万倍!不知这笔糊涂帐何时能算清?请读《无题》:

五十年前那个秋,年年帐上未平忧。明年难料明年帐,于欠于收怎个休。

帐当然是越早结越主动。因为帐或债总是有利息的。

文革十年灾难用“浩劫”二字来定性最为贴切。可惜近年来似乎又成了“敏感”话题。《七绝·读文革史》就是一剂特效“脱敏”药:

覆雨翻云纵细腰,群鹏无语四鸦嚣。十年不觉京华梦,多少冤魂一笔销!

“四人帮”当然是天怒人怨的罪魁祸首。但把一切罪恶都推给三公一母,似乎又欠公允。若历史的死结解不开,果真“十年一笔销”了,恐怕过七八年真会又来一次“大革文化命”。

诗人们虽痛恨时弊,但绝大部分人并不因此而否定改革开放。请听一位诗人游洞庭湖后之所吟:

水云奔涌势难收,欲借长江独出头。渔笛吹残千古梦,荻花摇落一湖秋。
岂无清露滋时物,自有宽怀纳细流。尤喜国门开例禁,五洋通达任行舟!

昔日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开我国门,留下百年屈辱。今日中华自开例禁,借长江,入大海,与世界接轨。才有今日之经济腾飞。

与现当代比较起来,咏近代史,历史的距离感就大些。下面这律《圆明园秋感》就让人感到历史的沉重:

残垣断壁卧寒汀,柳色当年错怨兵。举国皆贫一园富,帝王独重九州轻。
繁华碎片拾难起,疼痛旧疤医未平。怕见临池酌酒客,一壶醉倒鸟鸣声。

“举国皆贫一园富,帝王独重九州轻”。诗人心底呼唤的应该是“以民为本”的人文思想吧?不知热衷于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和面子工程的官员们有何感慨?

另一诗人在《“九一八”当天过沈阳帅府》,也是感慨多多:

烽火初燃战不交,拥兵卅万倒旌旄。可怜父老三千万,留与倭奴试战刀!

笔者冒昧猜度,张少帅的平生憾事当以此项为最。

还有位诗人《游达蓬山徐福东渡处》,居然把秦皇求长生草的事与今日老百姓的小康生活联系起来:

庆幸求仙事泡汤,只留崖刻说荒唐。秦皇真得长生草,百姓何年达小康!
所幸,任谁也逃脱不了大自然的铁律。平头百姓如此,帝王将相亦然。

虽然求不到“长生草”(至少目前如此),但随着科技的进步,特别是遗传技术的发展,人类已可克隆羊羔和牛犊。谁能保证不会克隆出一个“秦三世”来?请读《七绝·过秦陵》:

一炬咸阳二世终,史书千古说重瞳。秦家未必愁香火,龙种如今可克隆。

果真如此,《有感于打麻将》中的“孟女士”就不仅要担心秦始皇的阴魂,还得防备其阳魄了(参见上篇《世相万花筒》)。而今日之“左倾翻案风”恐怕也并非空穴来风。

写到此处,不禁想夹带点“私货”。笔者近年来学做了几首格律诗,但都非驴非马,惨不忍“读”。只有下面这首《清明偶感》还算通顺,抄来供看官一哂:

不叹官家冥纸难,犹欣泪雨洗长安。民心铸就千秋秤,称罢鸿毛称泰山。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鸿毛”与“泰山”岂能随意调换位置?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历史也自有公论。

除咏史外,时政议论偶尔也出现在现实主义诗人们的笔下。下面这首题为《德至本世纪末赔款逾千亿马克而日本至今无赔》的七绝读来发人深省:

八年烧杀罪难容,万亿赔偿竟作空。可叹废墟重建日,却求贷款海之东。

放弃赔款求贷款,典型的中国特色(此废墟却与日本无关。能不能避免这种“自残式”废墟发生,则是更深层的问题)。在欧洲,赔款千亿马克的德国,与法国等战胜国的关系堪称蜜月。而在亚洲,分文不赔的日本却与中韩等国总是碰碰磕磕疙疙瘩瘩。国共两党竞相以德报怨的结果是:拒绝反省战争罪责、妄图重温“东亚共荣”美梦的东邻不仅强占了钓鱼岛,恐怕还垂涎钓鱼台吧?!

(四)尘世谁非客

人生感悟亦是诗人们的常咏之题。

有位诗人海中游泳遇险,死里逃生后连作两绝。其一为:

偶向沧溟问浅深,水晶宫冷气萧森。今番不受龙王聘,恐负高堂倚望心。

饱饮海水后,诗人居然能打油一首《自嘲》:

鱼虾贝蟹昔曾尝,一费油盐二费姜。不似这回真叫绝,龙宫活饮海鲜汤。

诗人有如此胸襟,莫说老龙王高官厚禄聘不到,就是“小龙女”亲自来请,恐怕也诱惑诗人不得。

读到“恐负高堂倚望心”句,突然想起令笔者每为感动的今人两首祭母诗。其一为:

欲将心事寄天高,无奈青天万里遥。只把如潮思母泪,凭栏跌作雨萧萧。

另一首读来更叫人哀肠寸断:

早岁飘零未足悲,高堂有母尚堪归。从今只合天涯老,流水行云带恨飞。

好一个“流水行云带恨飞”!不知高堂失母者是否有此同感?

白头之人,尚有父母健在,这是难得的福份。请读白头诗人《写给父母》的信:

每逢外出嘱平安,更记四时嘘暖寒。父母不知儿亦老,白头犹作少年看。

儿女年岁再大,在父母面前总是孩子,总让父母念叨记挂。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位自认为“落拓”的诗人,用自行车“驮”诗,让人想起陆放翁之“细雨骑驴入剑门”。时代不同了,交通工具也各异,但诗人们仍行吟不止:

黄花霜叶正重阳,南海初栖又北翔。笑我生涯真落拓,自行车上挂诗囊。

在一切向“钱”看的今天,有此胸襟,的确不易。当然也不能只顾吟哦,而不顾家庭温饱。高雅如诗人,也摆脱不了俗务的羁绊。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总是生活的底色。

好朋友热衷政治,本非坏事。记得文革前和文革中若被领导鉴定为“不关心政治”,那是了不得的大缺点。你不关心政治,政治还要关心你呢。如今,政治不再是统帅,也不是灵魂了。人们又呼一下成了“经济动物”。政治也好,经济也罢,总是些算计人的勾当。于是,诗人劝好友归隐西湖:

宦海商场去弄潮,岂如林下乐逍遥。且无论你多能耐,总有些人不可交。
真理至今惟马列,自由从古属渔樵。冷泉得两三瓢饮,管甚魔高与道高?

虽未免“消沉”些,但世事如此,又能怎样?总是朋友的肺腑之言。

下面这首《戏聊老伴》让笔者忆起了自己当年住“团结户”的经历。三十多岁晚婚却无住房,只能与合住单身宿舍的同事互为周济。后来终于与校机械厂一青年工人“团结”,即两家共一套两居室。每户一间房,一家得客厅,另一家占厨房。如今年岁大了,住在无电梯的公寓里。从商场购物回来,五层楼梯每每让人腿肚子发软打颤。与诗作者可谓“异”病相怜:年年盼望住高楼,盼到今天了念头。腿脚不为心作主,未曾抬步已添愁。

当然,笔者毕竟住上了“高”楼(幸亏不太高)。比诗作者幸运。

读了下面这调《鹊桥仙·天山菊花台路上》后,笔者也禁不住想去见识一下“锦绣前程”,体会体会闲云野鹤的生活,不知看官然否?

林阴染首,清风爽口,野阔花繁草厚。书生老去眼昏花,直认作前程锦绣。雪山寒瘦,松溪急骤,不尽白云苍狗。变牛作马又何妨,落得个荒原睡够。

看来这“牛马不如”的生活也有其潇洒的一面。

若论“看得开”,下面这调《临江仙》似比上面的《鹊桥仙》更胜一筹:

寒日将身藏去,高山把影伸来。苍然暮色渐铺开。天边星点点,月下雪皑皑。
信步无须循径,开心莫过登崖。尘间万事不关怀。胸中无块垒,随处是蓬莱。

“尘间万事不关怀。胸中无块垒,随处是蓬莱”。词作者大概在太上老君的八角炉里炼过至少七七四十九天,将胸中块垒尽化无遗,否则到不了如此境界。但话说回来,多少人郁闷之气憋于胸中,久之而成“块垒”,继之恶性扩散而至英年早逝。所以忧国忧民之士还须保重“革命的本钱”。

岁末年头,送旧迎新,总让诗人们生出许多感慨。请读《岁暮和晦窗》:

百年过已半,早息是非心。曲听山风起,圆看海日沉。
任由云作态,何碍鸟安林?自把沧浪掬,闲来一涤襟。

已知天命的看官们,读后是否也想倦鸟安林?也欲沧浪涤襟?

还有位诗人《新春翻日历》,翻到第六十次,翻出如下感慨:

喧闹人生大舞台,虚添甲子实堪哀。命途履历只单向,直播每天无彩排。

到目前为止,科技尚无法逆流时间(但愿永远不会)。其实,彩排虽“彩”,但总是演戏。唯有“直播”才是真正的人生。而且不论是皇城官商,还是村野草民,都一样“直播”,全无退路。可见天地万物间,真正公道者,唯时间耳!

集前人的句子成诗,古来有之。下面这调《沁园春·集《赤壁赋》》道不尽人生的感慨和历史的沧凉: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游黄。正天风浩浩,银蟾出谷;烟波淼淼,白露横江。一叶扁舟,一壶烧酒,与客同歌窈窕章。忘情处,似登仙羽化,太极翱翔。

客言碧浪茫茫,映相缪山川尽郁苍。叹当时人物,各怀壮烈;眼前光景,惟剩炎凉。横槊赋诗,乘风纵火,成败何须细品量。千年后,有谁逢孟德,谁见周郎?

此集句岂止是不留痕迹,简直是天衣无缝!苏老夫子若读到这调《沁园春》,大概也无由争夺版权吧?

咏物而言他,也是诗家们的常用手法。

在下面这首绝句中,诗人与《含羞草》“对话”:

问君何故爱低头,一近身边叶便收?不向游人投媚眼,绝无它事可含羞。

的确,只要自己光明磊落,就大可不必含羞。其实,能知羞也算美德。可惜今日社会,“含羞草”是越来越少了。

《伞》的功能只有下雨时方能显示出来,平时则只能作为“储备人才”闲置一旁,所以期盼“与风云会”。人生又何不如此?

犄角安身酷似呆,撑如满月闲如牌。何时得与风云会,一展平生盖世才。

用“风云会”和“盖世才”来咏伞,望文生义,真是再贴切不过。

下面这绝《赏金鱼》,与其说是“赏”,不如说是揶揄:

娇小玲珑世上珍,披纱裹缎入红尘。莫愁身价无人问,自出家门便姓金。

文革初期标榜“血统论”的红五类,似乎可从金鱼身上找到自己的身影。

近年来常听到有关中国知识分子独立人格的议论。下面这绝《雨中游赤壁陆水湖同李锐周笃文王澍诸老》似能给人以某种启发:

也曾青眼对红尘,千面难求一面真。只有湖山无世态,四时晴雨不因人。

作为社会精英的知识分子,若能象“湖山”一样,唯有风骨,不具世态,社会风气何至如斯?如此笼统地说知识分子,未免打击面太大。所幸,除少数媚权势者外,多数人只要补服些剂量不等的钙片即可。

借“手头宽绰”的乐山大佛来说明世事,也亏诗人想象得出:

脚踏三江岁月闲,手头宽绰惹人攀。全无心肺终无倒,身后当然有靠山。

如今机关算尽者都乌纱难保,而无心无肺之人却成了不倒翁,身后无靠山恐怕难以办到。

人间路不平,天道亦非坦途。在远离尘世的《飞机上》颠簸,诗人“颠”出了如下感慨:

铁臂横空问帝京,惊涛骇浪起无形。人间坎坷寻常见,天道原来也不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年唐僧去西天取经,没带够行贿费用,不就差点取不回真经吗?

还有位诗人看到瀑布无拘无束地从天而降,也欲效瀑布一泄胸襟:

飞瀑遥倾天上湖,雨丝风片满崖珠。心泉也有三千尺,能向秋山一泻无?

当然可以!诗人但说无妨。毕竟宪法保护公民的言论自由。当然,若想把“言论”变成铅字,且内容又涉及“反右”或“文革”等敏感话题,则须经审查批准方可。

(五)月上柳梢头

诗词当然不只限于现实主义一题。和古代诗人词人一样,当今的诗家词客们也会游山玩水,也咏花鸟鱼虫。自然,也少不了花前月下,男欢女爱。

有位诗人的堂兄以八十高龄应征“红豆”诗赛,已非“豆冠年华”的堂弟以七绝二首戏之 。

其一为:

莫道相思事已非,情场又见老王维。不知一把嶙峋骨,红豆能拈几颗回?

依笔者看,八十多岁的老人应征“红豆”诗赛,不仅能拈回红豆,说不定还能得诺贝尔奖呢。

其二为:

何物能教万众迷?银河今也出跷蹊。牛郎休了天仙配,要到人间娶少妻。

牛郎先离后娶,严格按婚姻法办事,也责怪他不得。如今成功人士们二奶小蜜、妻妾成群,早已堂而皇之,皇而堂之。老牛想吃点嫩草,实在也是“牛”之常情。

上面两绝分别揶揄了老王维和牛郎一把。下一绝则以西湖为题,拿“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公“开涮”:

别有情怀似楚骚,勾心月与断魂桥。若教斗米成西子,不信陶潜不折腰。

爱情的力量的确巨大。估计老陶头也只能与时俱进,拜倒在西子的石榴裙下。前些时,还听说现代超女欲诱惑孔老圣人,不知得逞与否?

上面三绝均拿爱情开玩笑。算不得真正的爱情诗。下面这调《青玉案》读来则叫人柔肠百转。红尘中多少痴男怨女,你我谁又敢说不是?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请读:

一封书自天涯至。认笔迹,依然是。回首悠悠如隔世。绕床竹马,青梅曾弄,多少痴儿意。 江头江尾相思地,绿叶成阴岁华逝。却把轻轻书一纸,久难开启,怕惊动了,如结心中事。

不知看官读《青玉案》后,唤醒了心中曾有的“痴儿意”没有?若还没有,请再读下面这首《七律》:

未觉庭前草染霜,也知寒渐近重阳。无边风雨怜秋晚,有限情怀看蚁忙。
此际花间人影独,去年篱畔酒杯双。何当剪取珠江水,细把离愁一一量。

昔人要剪取西窗烛,羊城诗人却要“剪取珠江水”,并用来“把离愁一一细量”。想象也真够奇特!

初恋总是最令人难忘的。人到中年老年后《忆初恋》,直如老窖的酒,越品越醇:

与汝相亲始惹痴,至今心醉卜邻时。小窗人对初弦月,高树风吟仲夏诗。
梦好难追罗曼蒂,情深可上吉尼斯。浮生百味都如水,只有童年酒一卮。

“浮生百味都如水,只有童年酒一卮”。诗人切莫让太座读到此诗,无论诗中的“汝”是否现任太太。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惹出“中国式离婚”来。

下面这调《菩萨蛮·生日酒》简直是“相思病”一词的注释:

自从那日桥头见,猫抓心底鹰抓面。挑水找锄头,割柴牵牸牛。
今天生日酒,一直难开口。钻戒一枚红,轻丢杯子中。

以前农村求婚订婚时,兴“三转带一响”,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能说能唱的收音机。这当然是七十年代的老皇历。如今也兴开了钻戒,可见时代的变化和生活水准的提高。只不知心上的姑娘能否为钻戒所动?

有位女词人欲剪短发,征求夫君意见。遭夫君一票“否决”后,感而记下这调《临江仙·长发为君留》:

欲短青丝君却语:喜她纤似柔肠。无声牵系梦尤香。根根知我意,寸寸用心量。
从此不言轻动剪,今生休换头妆。一根一寸为君长。朝来霞绾髻,夜晚束星光。

剪发或留发?事虽小,然情深。如此贤妻,夫君何幸!下次行使“否决权”时,当慎之。

年轻人构建和谐家庭,老年夫妇也不甘落后。请读老诗人的《七律·为妻染发》:

花落花开减却春,青丝暗换奈何神?无情岁月增中减,有趣涂瞒假下真。
尽道流光去难返,安知颜色老能新。一番打扮仪容变,敢笑东施拙效颦。

免费提一条建议:央视的“夕阳红”节目若能介绍此类诗,并配置相关背景,提高节目品位及收视率应不成问题。

长江流域的黄梅雨季过后,连人身上都长出霉来。另一位老诗人《帮妻晒霉》,也晒出几许情趣:

红阳终解老妻忧,倒柜不分棉与绸。竖架横栏青赤白,积尘霉气刷弹抽。
樟丸入袋工将了,梅酒盈杯意未休。拟袒此身同晾出,腌臜莫使一丝留。

原来帮妻晒霉是假,自洗日光浴是真。只是“透明度”别太高。否则,纵使关在自家的院子里,也有碍雅观。当心“八耻八荣”活动开您的现场会!

夫妻间打情骂俏,也是生活中的调味品和润滑剂。请读《临江仙·赠内》:

我是透明鱼一尾,忘形得意江湖。游来游去总舒徐。小心竿影避,醒目网罗疏。
不料后来遭遇你,爱情糊里糊涂。老夫从此变人夫。纵然涸辙下,唾沫可相濡。

此词让笔者忆起六十年代看过的电影《李双双》。影片中仲星火与张瑞芳扮演的小两口“先结婚”“后恋爱”,虽也“糊里糊涂”,然夫妻情趣盎然,与此词颇有相似之处。只是年龄段不同。其实,年老与“涸辙”并无必然联系。只不过老年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含蓄一些罢了。

爱情并非总是花好月圆,也有失恋后的苦酒:

盼得月圆愁月圆,欲寻旧梦总茫然。伊人去后春光少,一树残花看十年。

诗人一片深情兼痴情跃然纸上,令人感动。但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可供等待?若再等下去,春光只会越来越少。既然是两条平行线,那就此题无解!不妨换换思维,退一步海阔天空,繁花似锦。天涯何处无芳草?不信,读读下面这调《清平乐·失恋之后》,观摩一下人家是怎么处理的:

晓风吹送,回首些些痛。燕婉深盟终底用?不过槐安幽梦。
城郊紫陌荒寒,因缘世界三千。扫取颓枝怨叶,烧成一个春天。

“些些痛”总是难免的。但烧掉“颓枝怨叶”,说不定火中就飞出凤凰来。

其实,比起月中老嫦娥来,人世间痴男怨女们的“些些痛”又算得了什么?

夏日塘蛙唱夜歌,蟾光羞照老嫦娥。青天碧海谁同醉?双泪流成万里河。

“青天碧海谁同醉”?这却怪他人不得。邻居吴刚,已痴情“候补”如许多年。虽只一介樵夫,但也是勤劳本分之人,且还有酿酒的手艺。过日子应不输董永、牛郎。而且自己这一哭不打紧,银河陡然水涨,给“七七”相会平添困难。同是天宫“沦落人”,相互间应有些恻隐之心才是。殊知织女近为“谣传”心焦不已,切盼金风玉露,好与牛郎当面锣对面鼓,对簿“人间娶少妻”之说。

还有一位阿庆嫂似的《二嫂》,东西南北都敢“铺排管理”,却拿点“芝麻小事”回家“请示”老公:

二嫂飞来一阵风,铺排南北管西东。却逢多少芝麻事,总说回家问老公。

真正是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哄着老公当个挂名家长。而“家长”心里还美滋滋的。

年轻人欲尝初恋,老年人续“夕阳红”,失偶的寡妇当然也有权追求“梅开二度”。下面这调《踏莎行·秋晚》用浅白的语言描绘出寡妇夜谈恋爱的情景:

丹桂悬香,落霞燃火,村边稻草堆成垛。牧童经过笑回头,靓妆寡妇挨人坐。 说罢山羊,还谈水果,复言孩子跟谁卧。银河垂地晚风凉,含羞月亮云间躲。

连娃儿跟谁卧的问题都谈安逸了,“火候”总有八九分了吧?只是本次幽会经牧童他娘加点油,添些醋后,怕要成为村里人家当晚的“联播”节目。

(六)山水田园间

市场经济使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但由于有长周末和“五一”“十一”等旅游黄金周,人们游山玩水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多,兴致也越来越高,尽管旅游地点的环境污染和高价“买路费”的确煞风景。留连于山水之间,诗人们的灵感总是憋不住的。

早春二月,“小院风情”不仅逗人,更惹得蜂蝶们急不可耐:

嫩寒浅暖未均匀,小院风情已逗人。才有桃花三两朵,却教蜂蝶炒成春。

一个“炒”字,带来浓厚的时代气息。若用“打造”就更绝了。能把整座秃山漆得“春意盎然”,打造地方特色文化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所幸,春天既非炒出,也不能打造。节序时令总按固有频率改换流转:

春信高悬杨柳丝,朝霞溅上小桃枝。马蹄怎比东风疾,隔岸相追计已迟。

一夜春风,吹绿千里沃野。《春信》的速度岂是马蹄可比拟的?

盼春天来,春天真的来了,却又担心红杏出墙。好一个叶公好龙:

新开小径入园斜,且引春风到我家。又恐花开出墙去,更移修竹补篱笆。

读下面这首《五律·黄昏月亮湾》,真象赏一幅画,且画外还有音:

雨过风添爽,云闲月未高。莺啼汀上柳,雾笼水边桥。
野蓼藏曲径,渔灯照晚桡。禾塘清浅处,蛙鼓正欢敲。

江南水乡的春天让人既饱眼福,也饱耳福。

春雨虽能“润物细无声”,但受春雨滋润的花枝却耐不得“寂寞”,愣把春光给泄露出来:

岭上云开雨脚停,园乔堤柳各添青。枝头忽听花痕响,泄出春光是此声。

正是:才闻蛙鼓敲,又听花痕响。让我们又饱了一次耳福。

此外,记游漓江的“一船划破千波碧,众岫堆成万古青”和描写春兴的“连朝山貌因云秀,一夜溪身得雨肥”等诗句,似乎也得了前朝诗人的神韵。说到游漓江,华夏网重磅写手乐飞兄最近写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游记,相信网友们已读。笔者读后,感慨万端。惜无文采,只好故伎重演,抄他人诗一首跟贴:

扑面奇峰叠嶂来,船行碧水画屏开。山灵为媚游人意,故遣烟云绕半腮。

刘三姐的家乡的确美不胜收。此诗与乐兄佳文对照来读,可谓相得益彰。望乐兄增加些少耗体力的室外活动,吸天地之灵气,定可战胜恶疾。

有一位隐居山间的诗人,不仅来访客人别致,收到的“礼物”也新颖得很:

春雨多情点绿苔,微风几扣湿窗开。闲云也似登门客,送个青山作礼来。

此“礼物”虽有点望梅止渴的味道,但与花篮底下的“文章”比起来(参见第二篇《世相万花筒》),纵使画饼,吃到肚子里也让人觉得放心踏实得多。

无独有偶。下面这首《新竹》则道出了另一位诗人的隐逸情怀:

惬意春风款款摇,绿云新涨半山腰。从今不作居无叹,日傍浓阴试紫箫。

记得文革中语文课所学,不是毛选,就是毛诗。当老师讲到“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时,把这个封建士大夫狠批一番:逃避火热的现实斗争,寻求乌托邦式的世外桃源。想不到在人民当家作主的今天,还有人仿效这种“颓废”之举。当然,若为了躲避环境污染,则另当别论。

初春也是诗人《试笔》的好季节:

春风带电到江南,击活溪流击醒山。闪闪繁花初点亮,毛毛细雨半吹干。
诗心渐暖飞窗外,灵感微麻颤笔端。梦片情丝皆导体,书生自笑绝缘难。

梦片情丝不仅是导体,简直是超导体。就别想“绝缘”了吧,您呐!

还有位诗人用望远镜观湖中荷花,观花虽真切,却闻不到荷花的清香,不无遗憾:

绿水眉前漾,红芳眼底开。纵堪移影近,无计曳香来。

也许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真能造出“千里鼻”来?

读下面这首《立秋》,眼前又呈现一幅初秋画图:

淡入江天初放晴,衔山新月引风清,绵岸芦花听潮晚,一行离雁入丹青。

能吟出此诗的人,必是丹青好手。诗里画,画中诗。让人不知置身于诗中还是画里。

历来咏枫之作无数。且看今日诗人眼中的枫:

换却青衫何所求,霜襟染作一山秋。丹心欲共斜阳醉,嫁与西风不说愁。

人过中年恰如节序之值秋。难得的是一付平和心态。

有位诗人游峨眉山后,下得山来。想到家里灯下的妻儿,欲用“吟袖”和“诗囊”把峨眉的风光“邮寄”回去:

揖别禅关意未休,钟声依旧在云头。俯听霜叶来幽涧,回看寒波挂玉楼。
吟袖广收千点雨,诗囊远括一山秋。莫教灯下妻儿待,裁就风光万里邮。

当然,最好是一家人一起出游。至少也可省下一大笔“邮资”。

乘火车沿鹰厦线的《入闽途中》,有位诗人记下了一路的所见所闻:

报道鹰潭过,方音渐费猜,武夷青北去,闽水碧东来。
橙橘迎风醉,油茶向日开。荡胸迎海气,万里净无埃。

人道福建方言比鸟语还难懂,可见不假。但福建的秀丽风光也是独一无二的。

到了福建,渔家生活当然应该体验一番:

蟹肥时节小村行,渔女停桡带笑迎。忆昔风澜曾打梦,谈今科技倍关情。
网箱养殖鱼能牧,藻带栽培浪可耕。赶海人归天已暮,持螯把盏听潮生。

既“能牧”,又“可耕”,“农林牧副渔”全了。而“渔女”之“忆昔风澜”,莫不是想起了《海岛女民兵》的年代?今天的台湾海峡虽然天堑犹在,但“黑风”已变成了清风,恐怕连麦贤得烈士也有些后悔吧?世事如棋,一点不假(如此解读此律,的确有些牵强附会)。

西洋景也一样能让诗人得句。可见国粹并非只适宜东土气候,亦可“移植嫁接”西方。请读《游格林威治天文台于东西半球分界线留影得句》:

红叶如花醉万重,寻诗人没暮烟中。翻身我立天球脊,一脚凌西一脚东。

巧借格林威治的特殊地理位置,吟出“一脚凌西一脚东”的大气概。

若乘飞机上天空,特别是驾驶飞机翱翔于蓝天之上,其气概又不一样。下面这调《水龙吟·黄昏飞越十八陵》就是一例:

白云高处生涯,红尘万象一低首。翻身北去,日轮居左,月轮居右。一线横陈,对开天地,双襟无钮。便消磨万古,今朝任我,乱星里,悠然走。

放眼世间无物,小尘寰,地衣微皱。就中唯见,百川如网,乱山如豆。千古难移,一青未了,是谁功咎。正人间、万丈苍茫落照,下昭陵后。

“日轮居左,月轮居右。一线横陈,对开天地,双襟无钮”,“地衣微皱。百川如网,乱山如豆”。这样的视野,若无飞行员的亲身经历,纵使集李白苏轼的才情于一身,也无论如何想象不出。

(七)寻常细微处

描写日常生活,最见诗笔的细腻。

先请读《清平乐·防汛周年偶忆》:

鞋沾露草,竹杖沿堤捣。迎面电光三两道,笑问对方“番号”。
风吹月逆云行,潮头仿佛持平。忽听指挥车报,洪峰已过江陵。

上面这调《清平乐》也让笔者忆起七十年代初自己的一段防汛经历。大约十人一班,象大雁一样排成一行,从迎水面一直排到背水面的堤角。每人一根竹杖或木棍,夜间加一盏马灯或电筒。用竹杖沿堤不断捣动,以防渗流水被草皮遮住。巡视到与邻单位交界处打转,再往回巡视,如此反复。碰到邻单位的人,交换一下水情,也有人说几句俏皮话,以解夜间之乏。

《农家小院》里,诗人的诗思聚焦于猫扑蝴蝶的动作:

一垄小葱三垄瓜,葡萄上架蔓轻爬。猫娃篱下迷蝴蝶,扑落初开豆角花。

房前房后,种瓜种豆。好惬意的生活!却有猫咪也“招蜂惹蝶”,实在可“恶”!

猫咪虽有趣,狗娃则更好玩。下面这首《忆儿时狗伴阿黄》也让笔者忆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哨令催飞草未凋,银铃细雨故园桥。而今多少童年梦,总在阿黄尾上摇。

不仅有阿黄,还有阿白、阿黑、阿灰。雪中追兔,煞是好玩!唉,俱往矣……

狗伴使人记忆犹新,童年的小伙伴更令人难忘。不知看官读了下面这调《鹧鸪天·寄儿时好友》后有何感慨?

记得窗前槐树吗?几回树下过家家。泥巴盘子泥巴碗,塑料摇车塑料娃。

儿时梦,散如沙,争知转瞬即天涯。老房拆了树还在,一到夏天开白花。

这与唐人“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有相同的意境。难能可贵的是,全由口语入诗,却毫不减诗味。

偷也是一种“职业”,尊称为“梁上君子”。专指翻墙走壁入室谋勾当之辈。下面这首《偷瓜》中的几伙小谗猫就该称作“田间君子”了。当年上山下乡知青中有“劣迹”者,对此生活应不陌生:

七月瓜香十里飘,诱来几伙小谗猫。青纱帐里分兵力,调虎离山第一招。

第一招若不灵,后面还有三十五计呢。总之,贫下中农的瓜非偷到不可。

夜宿友人的豆腐房,诗人为我们也磨出了一盘新香的好“豆腐”:

初落鸡声月尚高,起身惯早不辞劳。转山老磨倾银瀑,煮海大锅腾玉涛。

欲净糟渣勤压柄,为存方正稳操刀。小村霞映炊烟起,车送新香走一遭。

中间两联把制豆腐的全过程呈现在读者面前。虽夸张,但有理。据说西方营养学家们曾长期困惑不解:不喝奶少吃肉的古代中国人为何聪明(四大发明为证)?殊知蛋白质乃大脑发育不可或缺的要素。后来终于弄清楚:原来大豆饱含蛋白,而中国人爱吃豆腐。

豆腐房老板能“煮海”,“山坡上放羊”的闲翁还能“煮星”。不信?请读小曲《山坡羊?闲翁》:

风中漫步,花前闲赋,退休移往村边住。钓白鱼,种青蔬,逍遥懒问春行处。喜在流溪听乐符,云,不用租;星,随便煮。

好一个时间上和精神上的百万富翁!只是,星虽煮了一锅,却疗不得饥,还得上市场购买“人间烟火”。请读续曲《山坡羊·采购》:

无心闲逛,先听情况,打折还剩葱和酱。买生姜,购熟肠,一瓶白酒纯粮酿。全部拿来公秤量,芹,多半两;瓜,少二两。

少二两瓜,却多半两芹,也算是“堤外损失堤内补”。只是补得不到位,未扯平。其实,短斤少两还在其次,最怕的是水货。如今假货充斥,且“打假”成了“假打”,不知何时才能动“真”格的?

二零零六年的世界杯足球赛,中国队无缘入围。但超级球迷们也分成数派,分别为昔日的“八国联军”呐喊助威。连电视解说员也得意忘形,声嘶力竭:

忍看烽烟遍地生,英雄报国守空城。可怜多少凌云志,尽作屏前呐喊声。

可怜没冲出亚洲的“国脚”们也改换角色,当了荧屏前的拉拉队,为他人作嫁衣裳。

对足球赛乃至一般意义上的体育比赛,十三亿人思想并不统一。有人凌晨三点起来看世界杯,有人却觉得类似耍猴。可谓见仁见智。请读《七绝·看球》:

进场方知类耍猴,蝉联国脚高俅。同胞多少需温饱,踢去争来是个球。

突然想起山东军阀韩复榘的一件轶事。三十年代某日,省主席莅临篮球决赛。赛事进行中就斥责组织者贪污了比赛费用:为何仅买一只球让十个人争来抢去?为何不买十只,每位球员发一个?

窃以为,提高应以普及为前提,才能避免“峣峣者易折”。而增强人民体质应是体育运动的唯一宗旨。奖牌要争取,但不可强求,更不能花巨资搞“面子工程”。与其栽些装饰门面的“路边花”,不如增加点教育投资,让贫困生父母少卖点血,也是善事一桩。十多亿人口的印度,奥运会与金牌无缘,不也照样经济起飞?

老年人可不管什么世界杯欧洲杯。清晨第一课:公园晨练,雷打不动:

九尺红绸腰上扎,轻歌曼舞似十八。老哥对面凝眸看,可是当年那小丫?

老哥的眼力还不错,认出了当年那小丫。昔年“二0三”首长也是从万马军中慧眼识出一小丫来,演绎出一段缠绵故事。公园晨练,看来也能练出好戏来。

《七绝·祖孙乐》让笔者也跟着美美地享受了一下天伦之乐。不知有把年纪的看官是否有此同感?

两岁孙娃头戴盔,挥枪戏把老翁追。爷爷中弹朝天仰,一日牺牲好几回。

同龄人中早婚早育者怕已“牺牲”无数次了吧?笔者当年响应党的号召,晚婚晚育,不知能否等到“一日牺牲好几回”的那一天?

下面这首《城居杂咏》绘出城市生活一景:

日暖晾衫天,小巷丽如绣。云暗雨忽来,窗窗出素手。

还别说,扯起了万国旗的小巷还真别具风味。比起如今什么什么一条街来,要自然潇洒得多。但为何窗窗伸出的都是“素手”?可见居家生活仍是“半边天”操劳的多。雨来了,要淋湿晾在窗外的衣服。而爷们却“稳如泰山”,照打麻将、照看电视不误。

读下面这调《浣溪沙·停电纳凉》,感觉今天的生活水平已经提高不少。二十多年前,纳凉与停电无关:

竹凳藤床次第排,黄昏泼水半边街。闲摇蒲扇斗诙谐。
何处临风吹玉管,几家掌火碰牙牌。逐萤伢子不穿鞋。

在长江沿岸任一火炉城市居住过的人或读过池莉小说的读者,对此街景应该不会陌生。

人生有得意的日子,也有扫兴的时刻。日夜兼程赶回家,却吃了闭门羹,家人已去西湖。还有比此更令人扫兴的吗?

千里车兼日夜程,到家先吃闭门羹。西湖此际知何处?央遣黄鹂报一声。

没有飞鸽传书,只好央求黄鹂报信了。家人间也捉“迷藏”,大概是手机尚未普及的年代吧?

“五四”以来,国学大师们常争论“全盘西化”“中体西用”“洋为中用”等等等等。殊不知洋人也能“中为西用”。请读《七绝·观洋人唱京剧》:

鹰鼻峨冠百啭腔,金丝粉墨唱红妆。梨园几派风流蕴,却让夷娘泣断肠。

当年看加拿大留学生大山夷爷说相声,觉得洋人说相声,真是“洋相”出尽。夷娘唱京剧,趣味应更进一层吧?

上下班挤车曾经是中国的一道“城市风景线”。三十岁以上的人(词中的躬背童儿)应该还有印象:

每到晨昏总误差,悠悠晃晃任喧哗。贴身男女粘如饼,躬背童儿团作虾。
咻喘喘,脚酸麻,停车一震尽呲牙。司机回首频呼唤,挤挤后门能上仨。

所幸,这道风景线如今已消失或“稀贵”了。

现如今城市交通发展了,一部分人还购置了私车。但自行车仍是普罗大众的交通工具。自行车虽然比不上“宝马皇冠”的豪华舒适,但自有自行车的好处。而且这些好处是不能与坐汽车者分享的:

长街十里柳阴笼,又放单车驰晓风。一座独占无挤让,两轮自转享轻松。
纵逢路塞犹能绕,偶遇灯红或可冲。宝马皇冠休比附,能知足即乐融融。

如今在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如荷兰,自行车也成了短程交通工具。只是国人爱面子,争相比着买汽车,宁愿堵在蠕动的长龙中吸废气。当然,骑自行车的好处也不可过分夸大。路塞时绕一绕还可以,红灯还是不闯为妙。切莫为交警们的“创收”作贡献。

最后介绍一首山歌。山歌当然不大遵守格律,但生活情趣或许更浓:

清早牵牛去犁田,犁田犁到田中间。见妹打伞田边过,黄牛少挨几多鞭!

犁田大哥的眼球被吸引住,嘴角大概还挂着哈利子。而路过的菁妹也没受什么损失,至多身上被扫描的部位提高点温度而已。倒是老黄牛受益最多。

□ 寄自法国